第213節(jié)
第162章 除夕的夜里滴水成冰。 韶亓簫行走在黑暗的夜里,思緒漸漸清明。 他腳下不曾駐足,腦袋里卻已然將前世的事回憶起了七七八八。 那個宮女,前世她的身份是一位險些被繼母賣給一個老男人為妾的女子,但她逃出了家,身無分文到京中來投靠親生舅舅,途中不知遭遇了多少艱辛才來到襄京城。然而京中的舅舅家也早就搬走,她舉目無親之下只好在京中以給人洗洗衣服、做些活計為生。直到一次她在路上體力不支,險些被他的馬踩了。 堅毅而倔強的女子,卻敵不過世事世情所迫,艱難求生。 這是明面上這女子的遭遇。 這與當(dāng)時他所以為的“在溫宅中苦苦求生”的阿禾是多么相似,她還與阿禾長得如此相似,他一下子便動了惻隱之心,將人接到了府里。 而后,后面發(fā)生的事卻叫他深深記了兩世,也叫他一直記得這個女子和她的樣貌。 ——第二日他回府后,就聽說當(dāng)時身為他的皇子妃的楊蘭錦,一口咬定那個女子偷了她的簪子,全然不顧他的臉面將人關(guān)到了柴房里,不給吃也不給喝,還派人嚴(yán)加看守,不準(zhǔn)任何人靠近。 當(dāng)時他什么感受呢?困惑和憤怒交織,最終還是憤怒占了上風(fēng),他質(zhì)問楊蘭錦為何如此對待一個可憐女子。 而楊表妹卻是深深望了他一眼,靠近了他幽幽在他耳邊道:“你我都明了柴房里那個只是替身,但若我說她會給趙家表妹帶去災(zāi)難,那你還要護著她嗎?” 那時候他才明了,雖然自己從未提起過,但心細(xì)如塵的楊表妹,早已猜中了他的心思。 等他回神的時候,楊表妹已屏退了眾人,在他面前跪了下來——這是她前世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跪求他。 “趙家表妹如今的情形,表哥知曉的應(yīng)不比我少。即使你從前借我的口去打探她的消息,只要我能做的,我也盡量幫著你。但是表哥,你不可以再執(zhí)迷不悟下去。從前你愛叫你后院里的那些侍妾學(xué)她的打扮,學(xué)她的喜好,這倒罷了,那些人終究只有一點點像而已。可如今這一個,連一顰一笑都如此像她。人言可畏!被外人得知你寵愛了一個幾乎與溫三夫人一模一樣的女子,那你要叫趙家表妹如何面對世人的眼光?!” 楊表妹如驚雷般的話語,從此在他腦海里揮之不去。 他想反駁他沒有將那個女子納為侍妾的意思,但卻始終沒有說出口。也許在他內(nèi)心深處,自己都明白這只是狡辯罷了。 但楊表妹的話確實擊中了他的軟肋。他聽從了她的安排,將那個女子遠遠地送走了。但沒多久,就聽到了那個女子死在了路上,是輿車翻了車,她摔出來時直接摔折了脖子。 安排這事的人是他商行的管事,他賭咒發(fā)誓出發(fā)前曾檢查過輿車,絕不是他玩忽職守。 他分不清心底到底是何感受,但楊表妹卻說這一切太過湊巧了,也許此人是有人特意安插過來的。但死無對證,那個女子身后留下的線索也實在太少,無從查起,這終究成了一樁懸案。 但從此以后,他不再追尋阿禾的替身。 原先他和楊表妹只是相敬如賓,甚至可謂冷淡。但從這件事之后,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就緩和了不少,漸漸情同兄妹。 順郡公府的主院正房與旁邊的廂房之間被打通了,他每晚進了正房之后再去相連的廂房里歇息,每日一早再從正房出來。外人看來,便是他開始獨寵正妃,后院從此形同虛設(shè)。但其實,直到楊表妹病逝,他們一直過著有名無分的日子。 他也娶不了阿禾,她也嫁不了真正喜歡的人。兩個人如親人般相依相守,也沒什么不好。她與阿禾之間本就有姨母楊氏這個紐帶,二人感情亦是不錯。偶爾,他可以在她邀阿禾過府時躲在一旁看她一眼,還可以借楊表妹的手送一些東西到阿禾手里。 他甚至逗過阿禾前世的女兒。小女孩兒落寞地跟他說“父親只疼愛異母的哥哥和弟弟”時,他曾臆想過若他有這個資格,只要她是阿禾生的,他也會把她寵上天去。 只不過,前世他終其一生,都沒等來這個機會…… “殿下,小心腳下?!?/br> 看韶亓簫心不在焉到連臺階都似乎沒看到,陶卓不住出言提醒。 韶亓簫不由回頭去看說話的陶卓,卻花了好一會兒功夫才將視線聚焦在他臉上。 “沒事?!?/br> 見陶卓面露擔(dān)憂,他扭頭深深按了按自己的太陽xue,叫自己回到現(xiàn)實來。 * 承元帝還未沒睡下,他坐在龍床旁邊閉目養(yǎng)神,卻伸出了一根手指頭,□□上已呼呼大睡的圓圓牢牢攥在手里不放。 馮立人悄悄進來稟告韶亓簫到了,承元帝聞言微微頷首,隨后去慢慢抽離自己的手指。 睡夢中的圓圓卻不放手。她蹙著小眉頭嗯哼了一下,兩只小手攥得更緊了,連被子底下的小身子也隨之靠了過來。 承元帝輕輕笑了聲,翹著嘴角道:“倒是個小霸王?!?/br> 他抓起被子,將被角塞進孩子手里,總算緩緩地將自個兒的手換了出來。 起身離開前,承元帝輕聲吩咐馮立人:“你留在這兒看著她,別叫她摔出來了。” 承元帝信步來到外頭時,韶亓簫已等著了。 他走過去坐在上首,才對他說道:“你碰到的那個宮女,宮人前去拿人時就已斷氣了。從暖閣里的情況看,像是羞憤之下撞柱自盡的。” 韶亓簫挑眉,他早知韶亓荇做事不留后患的狠辣,如今倒并不驚訝,只是面對著承元帝,他還是反駁道:“不可能??灯较惹耙汛蚧枇怂?。按他的力氣,不可能叫那么個弱女子在這么短的時間里就醒過來。” 承元帝頷首。 即使他不說,他也想到了。這顯然是殺人滅口。 “那香太醫(yī)已經(jīng)看過,是從西南流過來的,藥性霸道,越是情緒激動越是難以壓制。但它只是助興用的,只要及時……并不會對人體有害。這藥在襄京城少見,在西南卻并不難得。這條路也斷了?!背性劾湫σ宦?,“再有不光是那宮女,今夜在偏殿上職的內(nèi)侍總管與三個宮人,也同樣死了。行事如此不留余地,可見背后野心之大。你心里可有懷疑的對象?” 韶亓簫斂下雙目。 如果單只這世,他不一定可以將目標(biāo)鎖定在韶亓荇身上。但結(jié)合前世來看,顯然只有他一個才可以做到——前世只有韶亓荇一個才猜出了他心心念念的人是阿禾;而偏偏自動送上門的人還是同一個。 但即使他已很確定就是韶亓荇做下的,說出去以后,眼前的父皇就會信嗎?那一樣是他的兒子,還是一個向來叫承元帝很省心的兒子,韶亓簫敢打賭也許他對韶亓荇的印象比上躥下跳的韶亓萱好多了。而自己,卻沒有任何夯實的證據(jù)可以指證韶亓荇。 思緒在腦袋里翻轉(zhuǎn)了幾個回合,韶亓簫最終低頭道:“想不出來。不過,能在宮里布下局的人,左右就那么幾個。” 承元帝心中一顫。他自然是明白他的意思,幕后之人不光要布下局,還得在失敗后將敗局清理干凈,能有這么多人手的人不是在宮里就是從宮里出去的。而有理由對他的兒子下手的,就只有另外的兒子們和他們的母親。 他這些年最擔(dān)心的事終究成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