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嶼撈起她的腿放在自己膝頭上，一邊熟練地給她按摩浮腫的腿腳，一邊無奈道，“她對你態(tài)度不恭敬，我讓管家送她出去，已經(jīng)很客氣了。”

    他望進喬心水潤清亮的眼中，這丫頭一點危機感都沒有的嗎？

    “不就是學(xué)術(shù)探討一下嗎？哪那么多彎彎道道……”喬心小聲咕噥著，“誰知道是不是趕給我看的，哼……”

    展嶼沒聽清：“看什么？”

    “……看這架子上少東西了！”喬心不想承認自己莫名其妙的小心眼，試圖扯開話題，指著嵌在墻中的博物架問，“顱骨先生二號呢？”

    展嶼的手頓了頓，又若無其事道，“傭人打掃的時候打壞了?！?/br>
    喬心傾身上前，瞇著眼睛近距離盯緊了他，“撒謊！老實交代，你把顱骨先生二號怎么樣了？”

    展嶼嘆了口氣，只好坦白：“我收起來了?！?/br>
    “為什么？”喬心不解。

    “它現(xiàn)在跟我又不一樣。”

    “什么不一……哦！”喬心很快就反應(yīng)過來了，又是好笑又是心酸，“……也沒差多少嘛！”

    “反正你不許再夸它了。”

    喬心撲哧一笑，伸臂抱住了他，柔軟的指腹順著他的后頸往上，沒入他后腦濃密粗硬的發(fā)絲中。那里被黑發(fā)覆蓋著看不出任何異狀，可用指尖感受，就會發(fā)現(xiàn)一些不明顯的凹陷——那是子彈和開顱手術(shù)造成的顱骨損傷。

    她清楚的記得手術(shù)的每一個細節(jié)，記得他毫無生氣地俯臥在冰冷的手術(shù)臺上，她冷靜到近乎麻木地接過護士遞過來的一件件器械，避開錯綜復(fù)雜的神經(jīng)，將那顆子彈取出來。

    在之后很長的一段時間，她都必須盯著他的體征監(jiān)控器，摸著他的心跳，才能睡得著。她曾無數(shù)次有條不紊地為心搏驟停的病人搶救，也可以自信到人為地停止小飛揚的心跳，再把他救回來，卻害怕展嶼的心臟停跳哪怕是一秒。

    他可真是狡猾啊……他一定是知道，如果他就那么死了，他會成為她原本就不可能會淡去的記憶中最濃烈的一頁，那么她一輩子也不可能會放下他。

    喬心沒有說話，展嶼卻感覺到了她的心疼和后怕，抓著她的手指在凹陷處按了按，調(diào)笑道，“嚇到夫人了，都是我不好，早就不疼了。夫人妙手回春，神醫(yī)果然名不虛傳！”

    “少貧嘴！”喬心在他頸側(cè)輕咬了一口，”誰是你夫人！”

    展嶼被咬得頭皮發(fā)麻，卻不能動她，只能抱著她解解干渴。反正喬安格的態(tài)度在一天天松動，勝利的曙光就在眼前……

    耳鬢廝磨著溫存了一會兒，展嶼起身，“我有東西要給神醫(yī)夫人看?！?/br>
    他拿出來的是一份文件。喬心接過來翻看，越看越驚訝。

    “神經(jīng)外科?？漆t(yī)院？”

    “前身是一家私立醫(yī)院，我把它買了下來，打算改造成一家?？漆t(yī)院，增設(shè)一個研究中心，這是改建方案。它是你的了，我建議把它放在唐氏名下?！?/br>
    “可是……”喬心遲疑著，覺得手中的紙張沉甸甸的。

    “醫(yī)院的管理你不用cao心，會有專人來負責，你只管收治感興趣的病例，做你想嘗試的研究課題就可以了。如果有哪些你愿意共事的同僚，我們也可以挖過來?！?/br>
    一個自由的研究環(huán)境，是每一個醉心科研的人夢寐以求的，喬心無法不心動，只是……

    “你不反對我工作了？”

    他們還沒有正式的談過這個問題。喬心本打算生產(chǎn)完再和他好好談?wù)劊挥X得自己需要他的允許，只是現(xiàn)在實在沒有精力應(yīng)對他可能會有的偏執(zhí)。

    “我承受不起反對的后果?！闭箮Z態(tài)度倒是坦誠，“我知道，我應(yīng)該積極表態(tài)全力支持你工作，那能哄得你開心，可那不是我真實的想法——如果你愿意一心一意地陪伴我，我求之不得。”

    “但我不會再強求了，我也不希望你被無知的人看扁，當成只能依附于我的金絲雀，那會讓你不開心。你喜歡做醫(yī)生，不愿放棄事業(yè)，那么，我至少可以給你創(chuàng)造一個舒心的工作環(huán)境。你不需要在那些官僚人事、醫(yī)患關(guān)系上耗費心力，只管做你喜歡的事情，而在那之外的一切時間和關(guān)注，都屬于我?！彼肓讼耄盅a充了一句，“……還有我們的寶寶?！?/br>
    “……那爸爸呢？”喬心佯怒地鼓起了臉頰。

    “我會和你一起照顧他?！?/br>
    喬心瞪了他一會兒，倏然雙手伸出捏住他的臉頰，心中不由感嘆了一句，長得好看就是占便宜，俊臉被這樣捏得變了形，居然還挺可愛的，口中卻是不饒他，“你什么都安排好了，我還能有意見嗎？”

    展嶼拉下她的手，在她兩手的掌心分別親了親，唇角勾起，笑得滿是蠱惑，“你的意見我當然要聽，可是這么自由簡單的研究環(huán)境……寶貝你真的想拒絕嗎？”

    ——喬心還真的拒絕不了！

    “所以之前你送我那套絕版的醫(yī)療書籍做生日禮物時，說原本準備的禮物不是那個，只是有些手續(xù)還沒完成，指的就是這間醫(yī)院？”

    她這樣的態(tài)度，顯然等于默認了接受，展嶼不由松了一口氣。

    “對，可惜比預(yù)計多花了點時間，不過總算是順利交接了。改建還需要一段時間，不過等你生產(chǎn)完恢復(fù)，應(yīng)該就差不多了。”

    “哼，連時間都算好了！”喬心斜睨他，“還有什么是展大少爺算不到的嗎？”

    “當然有?！闭箮Z抬手覆在她的心口上，幽深的黑眸中滿是她的倒影。“我愛你的程度，早就超脫了我的掌控。我可以為你付出一切，愿意做任何改變……只要你的心永遠是我的?！?/br>
    仿佛有蝴蝶撲棱著翅膀停在了她的心房，又像是柔和的清風(fēng)拂過水面，蕩起一陣陣細微的漣漪，喬心捂住橫在自己砰砰跳著的胸口上那只溫熱的手掌，喃喃道，“糟糕，我不會心律不齊吧……”

    ☆☆☆

    展嶼第二天早上才把喬心送回家，很快喬安格便把他叫進書房里談話。

    “對面的房子收拾好了？”

    喬安格劈頭而來的問題，讓展嶼微愣了一下，隨即回過神來，點頭承認道，“育兒室、游戲室都已經(jīng)布置妥當，還有些需要添置的東西，我打算讓心心自己挑?！?/br>
    他不得不佩服老人的敏銳——即便行動不便全靠輪椅，他仍是察覺到了買下對街的房子的人是他。

    喬安格點了點頭，“有什么該添置的，就趕緊準備好，早些搬過去吧。不要到時候孩子出生了，大人還沒適應(yīng)居住環(huán)境……”

    展嶼有些不敢置信，“伯父您的意思是……”

    “不要明知故問?！眴贪哺裱凵駨?fù)雜地盯著他，又嘆了一口氣，“你能提前考慮到心心想就近照顧我這個沒用的老頭子，我不會不領(lǐng)情。更重要的是，她很看重你。我再當個棒打鴛鴦的老頑固，怕是連她也要不依了?！?/br>
    展嶼會提前備下對街的房子，純粹是不知道喬安格什么時候會點頭，怕到時候再臨時準備會來不及。他不想讓這個舉動看起來像是邀功或者施壓，所以從來沒有提起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