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jié)
明蘭爬了兩步到他面前,拉住他的一條褲腿,哭道,“奴婢從小仰慕您,您不讓我呆在您身邊,我還能往哪兒去呢?” 呂遲心里的那團火氣徹底給拱到了腦袋上,他猛地站起來也不管明蘭給他牽扯的半摔到地上,只將蠟燭吹的僅剩一條青煙,懶得再多說一句,“滾出去,憑空讓我見著煩!” 他說著回了床帳里,耳邊聽著明蘭起身出門,又聽見屋外的明柳壓低聲音問明蘭是什么事,明蘭沒答,兩個人前后走遠了。 待到屋里靜悄悄一片,呂遲才翻了個身,想了想又氣的躺不住,一個打挺坐了起來,狠狠地在柔軟的被面上捶了幾拳頭。老祖宗安排來的其他人還好,明蘭……實實在在讓呂遲勉強忍了那許久的一根弦崩斷成了兩截。 這宰相府真是不能待了,不然非得將自己悶死亦或是氣死才是。外頭戰(zhàn)事已歇,動蕩不似從前,何不出去轉(zhuǎn)一圈散心?至于去哪里,干脆便去秦國就是了。 呂遲想了大半個晚上,月色中天才慢慢不堪睡意沉入了夢鄉(xiāng)。 第二天必然是起的遲了,一路睡到了大中午。 棗木一早就從家里用了早上過來,懷里還揣著一雙新制的棉靴,不知給他娘為了少爺用了多少好料,光是拿在手上就覺得暖意融融。 他坐在偏屋里躲暖,徑直等到了日上三竿才探出個腦袋問路過的小丫頭,“少爺那邊可醒了?” 小丫頭搖搖頭,“沒呢,還沒什么動靜?!闭f著就走了。 棗木便百無聊賴的坐在偏房里等著。 “哎,你,”門口進來一個小丫頭,背影從他眼前掠過,棗木立刻將她叫住,“哪個院子來的,做什么來?” 那小丫頭一回身,卻正是他在呂朱氏院子里見過的如意。一見棗木她便笑了,“正好是你呢,我還以為要找。” 棗木放下吃了一半的地瓜干,連忙站起來,臉頰微紅,頗為意外,“怎么是你,有什么事嗎?” 如意上了臺階,一邊從懷里掏出兩雙鞋墊,一邊道,“是讓我過來傳個信,本來讓別人來的,不過我一聽是到這里來,便求了jiejie讓我來,正好將這鞋墊給你,入冬了,加雙棉墊穿鞋舒服些,上回你來我便估摸了你腳的大小,趁著半天的假出去買了料子,也不知道你要是不要?!?/br> 棗木呆住,耳邊只聽著如意清脆的聲音,心頭不知怎么酥酥麻麻,如同給一雙小手揉了幾回。 如意也不管棗木,徑自將手上的東西塞進他的手里,嘴上道,“過兩日便是荷姑娘的婚宴,少爺要不要去?夫人的意思是不去最好,這話恐也還是因為上回同荷姑娘的母親生了氣……” 她七七八八的說了一通,見棗木只點頭,也不知真聽進了沒,不由得覺得好笑,撲哧一聲樂出了聲。 棗木紅著臉將人送走,低頭看看自己手上的兩雙鞋墊,懷春般躲進屋里笑了好半晌。 呂遲是給餓醒的,他懷里抱著一只枕頭,迷迷蒙蒙的坐了起來,若不是探頭出帳子的時候看見桌上一只歪倒著的蠟燭,他要覺得自己在做夢。 “明柳,明柳?” 他叫了兩聲,外頭便立刻有了應(yīng)答,明柳推開門快步走到床邊,先看了看呂遲,后笑著去衣柜邊取衣服,“少爺今天穿哪身好?” 呂遲赤足踩到軟毯上,抬手揉了揉眼睛,淺淺的打了個哈欠,“隨意拿吧?!?/br> 外頭等了一早上的小丫頭魚貫而入,將屋里的糕點茶水先全都換了,侍候洗漱的也等在一邊。又有問,“少爺,早膳可要端到房里來吃?” 呂遲低聲應(yīng)了,自己先去漱了口,而后聽明柳說起,“一早夫人那邊有丫頭過來報信,說是荷姑娘的婚宴就在過兩日,問您去不去,夫人的意思恐怕是不想您去?!?/br> 這事情其實也是緣分投了巧,還是夏天里那回呂芙將呂遲騙去花園里見趙婉,恰呂荷同她母親過來與呂朱氏商量婚事。那時候還是沒影的事情,卻不知怎么回去的時候剛好見了趙婉的兄長趙何順路來接她回府里。 趙何是趙豐年的次子,母親是趙豐年的妾室,然而自己爭氣,如今在軍中效力,位階并也不低,前途大好。也不知怎么就因那一眼看中了呂荷,轉(zhuǎn)頭便讓人去說了親。陳氏自然喜不自禁,連呂朱氏的勸告都沒放在耳朵里,沒兩天便定了婚事開始走禮節(jié)。 呂朱氏到底不歡喜,因朝局變動有許多未知,趙家雖然此時在軍中說一不二,卻也是變動最大的地方,如若出事又少不了牽連。陳氏只見富貴不想其他,讓她一番勸告落進了水中,僅剩悶氣吃進肚里。 若是放在從前,呂遲自然也懶得去應(yīng)付這些,然而這會兒他卻是眼睛一亮,回道,“去一趟吧,回了母親去?!?/br> 明柳應(yīng)了,囑咐了一邊的小丫頭一句,讓人去了樂安院回信。 呂遲后頭兩天便照樣過日子,只去老祖宗哪里的時候發(fā)了點脾氣,順便從老祖宗庫房里拿了五百兩白銀出來。老祖宗哄孫子開心,五百兩如同九牛一毛,連去向也不問,渾不在意的便給了。 呂遲自個兒躲在房里收拾了銀兩與幾塊自己喜歡的硯臺加紙筆,放了兩只小箱子,另又帶了三五套衣服,一塊兒讓棗木帶著人放進了馬車里頭。 后到了赴婚宴的那一天,他捧著一箱子自己畫的春宮圖,大搖大擺的帶著棗木同明柳上了馬車,卻不是往趙家去,徑直出了城門沒回頭。 第二十二章 要往秦國去,找個認路知民俗的少不得,關(guān)于這個呂遲早已經(jīng)打算得當(dāng)。從前施粥時得識的李立恰正是秦國來京城投奔親戚,卻不想親戚早已亡故,后沒法子才帶著meimei淪落到了難民堆里。又算是熟識,找他辦這件事情最為得當(dāng)不過。 車轱轆一路轉(zhuǎn)悠到城外,沒多遠便離了官道。小路泥濘顛簸,馬車里雖墊了軟毯,邊邊角角也都包的棉乎,可呂遲一身嫩骨頭也給顛簸的難受的很。 他前頭怕露餡,這趟是去秦國沒和棗木明柳說明白。這會兒已經(jīng)離開京城幾十里,便隨著性子開口抱怨起來,“這路怎的如此破落,后頭幾百里路可要拆了人的骨頭?!?/br> 棗木正同明柳顯擺早上如意送給他的一雙鞋墊,此時聽見這話,與明柳一齊驚詫的轉(zhuǎn)過頭看著呂遲,“幾,幾百里?” 呂遲頭靠軟枕,斜歪在綿軟的絨毯上,聽見棗木的驚詫,只輕輕地掀了掀眼皮,纖長的睫毛慢慢往上一撩,動作同他的語氣一般是懶得,“去秦國,可不就幾百里路?” 明柳與棗木的臉色便一起猛地轉(zhuǎn)為煞白,一個比一個打哆嗦的開口勸,“這怎么好,又沒同夫人她們知會過……您,您可別使性子了,掉頭回去吧。” “如若給府里捉回去,我們兩個可不得被抽筋扒皮?” 呂遲從一邊的小盒里抽出一塊棗糕,剛咬半口,馬車猛一顛簸,將那大半塊棗糕都順勢顛進了呂遲嘴里,弄得他半邊腮幫子鼓起,自己也一時反應(yīng)不過來跟著整個楞住了。 明柳驚呼一聲,連忙抽出身側(cè)的手絹,攤平放在呂遲面前,“少爺,快吐了?!?/br> 棗糕泛酸,一點點抿著吃倒還好的,猛一氣吃進嘴里說不準要倒牙。呂遲眼底由著這酸意變得水光光,瞧著點可憐氣的低頭將嘴里的棗糕吐在了明柳的掌心。 “怎么這么酸,”呂遲含糊著抱怨,臉面皺起,眼角沁出水光,他慌忙取過一邊的水袋仰頭大灌了兩口,將嘴里的酸味沖淡了后,緩了緩才道,“我的人,誰敢動?” 他這是耍了小性子,也不能算頭一回,棗木同明柳多多少少知道他的脾性,知曉這會兒是改不了他的主意,再說下去又要憑空惹了他的不高興,是以掐了話頭。 “這一去秦國少說也要顛簸小半個月,我們倒是沒什么的,只是少爺吃的消?”明柳將一旁的錦被拖出來,幫著呂遲蓋上又掖好被角。 呂遲躺的平,只露出一張白凈圓乎的臉,他自覺不能讓人小看了去,似模似樣的夸下??冢斑@么點苦都吃不消,怎么了得?” 明柳與棗木都笑起來,嘴里不好戳破只順著他的心思說,“自然的,自然的。” 給他們夸的還算順心,呂遲哼了一聲,在軟枕上拱了拱自己的小臉,隨著馬車搖搖晃晃睡了過去。 等馬車行至李立在的村落,日頭已經(jīng)僅剩下一點兒紅暈,將落不落的掛在地平線上。 呂遲躺在馬車里睡得昏天黑地,棗木不敢立刻叫他,只自己跳下馬車來,囑咐明柳看好呂遲,又讓車夫防備些,自己便往村里去。 李立住在村頭一戶,稍一問便尋得,正是晚飯時候,門口蹲著個五六歲的小姑娘,正抱著地瓜干啃食。 棗木見了她,也算熟稔,開口便問,“你哥哥呢?” 小姑娘睜大眼睛,“您,您怎么來了?” 吃過宰相府不少粥水,她是記著棗木的。 小姑娘一邊說著一邊站起來,扭頭朝屋里叫哥哥。李立應(yīng)聲而出,見了棗木也頗為驚喜。 “棗木兄弟,來我這兒可是有什么事情?”李立說著將他往院子里帶,院子里站著個少婦打扮的女子,李立指著她道,“我媳婦兒?!?/br> 棗木也不客套,將來意徑直說明白。李立有些意外,“怎么想起去秦國?” “少爺他做事都由著性子,我們也不好問,”棗木從荷包里掏出一小錠銀兩,“若你愿意同我們?nèi)?,這銀兩便先留在這里以供家用,后頭回程的錢另外算?!?/br> “這個我自然沒有二話的,呂少爺于我有恩,便是沒有銀兩我又豈能推辭?” 李立正愁自己找不到活做,這會兒略一思忖也沒有不應(yīng)的。 他拿過棗木手里的銀兩,轉(zhuǎn)頭遞給自己的媳婦兒,“你在家陪著小玉,吃的用的別短了自己?!?/br> 李立媳婦點點頭,開口倒是個利落性子,“你出去便是,小玉有我莫要掛心?!?/br> 棗木因此讓家里跟來的車夫自己回家去,換了李立趕車。家里跟過來的車夫這會兒才知道呂遲竟有不回宰相府的打算,頓時嚇得魂飛魄散,手軟腳軟的往家去。 呂遲再醒時,馬車是停著的,外頭的月色已明,車里只他一個。他坐起身來抬手推窗看了看外面的景致。馬車正停在一片小樹林里一塊平地一處清泉,中間生著一處小火堆,幾人圍著火堆正烤rou。 明柳蹲在一邊用小爐子燒水,山雞架在火上給烤制的滋滋冒油,看著讓人流口水,棗木懷里抱著幾個野果子,也是紅彤彤的討人喜歡,正被衣擺小心的擦拭,呂遲頭一回見識這般野趣,睡意頓時淡了,興味盎然推開車門往外走。 幾人聞聲齊齊回頭,后個個將手上的東西往他嘴邊送。 明柳回車上取了一只小馬扎給呂遲坐,火堆旁暖意融融,呂遲滿心期待的先接過明柳送過來的水,喝了一口便嘩啦一口吐了出來。 呸,苦的。 后又是李立手上的烤山雞,吃了一口依舊吐了。 呸,沒味。 末了棗木手上的野果也沒落得好下場,酸的呂遲直咧嘴。 他平日里吃的東西樣樣都是百里挑一選出來的,哪兒有這般糙的就往嘴里塞?什么野趣,什么開心這會兒都煙消云散,只剩下呂遲心中委委屈屈。 “車里還有些糕點,還有些蜂蜜,我取出來兌了水,少爺您多少吃一些吧?”明柳這會兒只后悔,早些知道要出這樣的遠門也好早早準備起來。 明柳與棗木都怕呂遲餓壞,一個哄一個勸,“等趕明兒到了下個鎮(zhèn)上,便能吃些好的了。” 李立也跟著道,“往這兒出去約莫三十里地有一處小鎮(zhèn),也算熱鬧,到時候可以多采買些用得上的?!?/br> 呂遲沒有法子,跟著點了點頭,末了又拉住明柳的衣袖,認真的仔細告訴,“多放些蜂蜜,那水可太不好喝了?!?/br> 實在是捧在云端長大的,嬌里嬌氣沒受過一點兒委屈。只不過雖然嬌氣卻不蠻橫,心又是個軟的,李立半點兒也厭惡不起來,反倒同明柳棗木一般兩句話便憂心起呂遲來,仿若合該這天底下的好東西都給他似的。 只是這一路去變故必然不會少,該防備的還是要防備。李立有些拳腳功夫,也是個有主意的,當(dāng)下仔細看了三人便道,“呂少爺您這身衣服太打眼,后頭走下去免不了要規(guī)避些,明日到了鎮(zhèn)上,買兩件普通的衣裳為好?!?/br> 呂遲不懂這些,聽著有理便點點頭。倒是明柳憂心,“我們倒是無礙,只少爺皮嫩,穿外頭的粗衣不知受不受得了的。” 李立一愣,又多看了呂遲一眼。 呂遲臉一紅,有些羞窘,“我又不是豆腐做的,一件衣服還能穿壞了?” 話是這么說的,后一天到了臨鎮(zhèn)買了衣裳穿到身上,果然粗糲硌得慌。 不過好歹到了有人煙的地方,呂遲餓了一早上,忙不迭的跟著李立去吃早飯,棗木與明柳趕緊趁著這一會兒去置辦些采買。 鎮(zhèn)子小,能吃的東西不多,尋了半天才在街邊找到一處小餛飩攤。 盡管是粗衣加身,然而呂遲的不同還是一眼就能看出來的。京城以外多多少少都受到戰(zhàn)事波及,不說過的多苦多窮,就說能長得他那般水潤可愛,像是觀世音菩薩的畫像里走出來的金童也在街上尋不出第二個。 “這餛飩太咸了,”呂遲吃了一口餛飩,當(dāng)著老板的面沒好意思吐,勉強咽下去后湊到李立耳邊小聲道。 李立于是又管老板要了一碗白湯送到他面前,后耐不住疑惑開口問,“您為何動了要去秦國的念頭?這一路可要吃不少苦頭呢?!?/br> “也不為了什么,就想去瞧瞧,”兌了白湯,那餛飩好歹能夠勉強下嘴,呂遲不好同李立說明白自己的念頭,轉(zhuǎn)而問道,“哎,我只遠遠的見過秦王,你是秦國來的,應(yīng)該對他有些知曉吧,他人如何?” “秦王殿下為人剛正,只聽說脾氣不好,”李立想了想,“我沒見過秦王,都是聽說的?!?/br> “脾氣是不好,”呂遲點頭認下這一句,“年紀并不算大,派頭是十足的,端著像我父親?!?/br> 他還記著褚瑜說的那句若你是我兒子的話呢。 李立笑道,“若算年紀,秦王殿下的兒子的確比您小不了幾歲,今年約莫十歲光景吧?他我倒是見過一面的?!?/br> 呂遲手上的湯勺啪的一聲掉回碗里,他一雙眼睛瞪得渾圓,“他,他兒子都十歲啦?” 作者有話要說: 文案已經(jīng)標明:攻有通房生的兒女,不是妾,更不是正妻,他沒老婆,后文也會處理好各種關(guān)系,人設(shè)已定,處控可點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