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jié)
她這么一提醒,老祖宗連忙收聲,“這,唉,我就這么隨便一說?!?/br> “如今事情已經(jīng)定了,母親便莫要憂心,阿遲到底是個男子,沒規(guī)矩綁在他身上,興許反而快活。” 這話老祖宗到底還是不愿意聽,“哼,什么快活?受辱倒成了快活了?” 她正要接著往下發(fā)作,卻聽外頭傳來通報聲,“老爺?shù)搅?。?/br> 說完呂益便掀開門簾子走進屋里,瞧見呂朱氏坐著,立刻露出了驚訝的神色,“你怎么在這兒?倒是沒想到,剛好,一會兒一起回去吧?!?/br> 見了自己兒子,老祖宗也給不出什么好臉色,只道,“你過來做什么?” “過來瞧瞧母親的身子是否有好轉(zhuǎn),近些天來掛念的很?!眳我嫘Σ[瞇的坐到呂朱氏身邊,幫她擋了老祖宗,后道,“母親想開些,阿遲那邊的事情,我自會周全處置?!?/br> “你又怎么周全的起來,”老祖宗道,“這事情又由不得你。” 另一邊,這天下午,李勛也到了呂家。 他本不是是來找呂遲的,不過也先直接去了元寶居,沒驚動其他院子的人。 呂遲正穿著便服站在院子里那一把小鋤頭松土,臉上沾著點灰撲撲的東西,不知道是什么時候蹭上去的泥。 “幫我拿一個籃子,”他道,轉(zhuǎn)身就見李勛站在自己身后。 “嚇我一跳,”呂遲后退兩步,又不太高興的看著一旁站著的丫頭小廝們,“怎么每一個開口通報的?” “是我走的快了?!崩顒椎?,后笑,“呂公子,能否借一步說話?” 呂遲放下手里的小鋤頭,在一旁小丫頭端上來的熱水里洗了手,后先一步往屋里走,道,“屋里說吧?!?/br> 才進屋里,李勛轉(zhuǎn)身關(guān)門的功夫,呂遲便道,“原來來當信使的是李將軍?!?/br> “慚愧?!崩顒坠笆中Φ?。 “你來這里做什么,”呂遲道,又立刻問,“阿瑜什么時候來?” 李勛道,“我奉命過來為殿下帶口信,再將一點東西交給你?!?/br> “什么口信?”呂遲來了精神,琉璃珠似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看著李勛。 “口信不是給你的,東西是?!崩顒组_口,隱約露出一點難堪。他說著走到門口,將門打開一條縫,對外頭跟著來的侍從招招手,從他那里取來一只小箱子。 箱子呂遲是認得的,李勛也不是頭一回見。 那春宮畫的小箱子里裝的是什么,李勛早八百年就窘迫的瞧過。 “哎,竟把這個帶來了?!眳芜t高興的接過那箱子,“想了好久了,不料你會帶過來?!?/br> 箱子還是他頭前從家里帶到秦國留在褚瑜身邊的那一只,里頭的畫冊可是他親手荒廢了不少時日作成的。 “口信是帶給你祖母的,時間緊迫,我就先去了?!崩顒渍f完,頭也不回的快步就走,唯恐呂遲開口還要說說那箱子里頭的東西有多好。 李勛往其他人哪里到底帶了什么口信呂遲不知道。 他只知曉等到了晚上幾個弟弟meimei又來了,卻早不見前兩天的喪氣,隱約還帶著鮮活。連春熙苑里都有小丫頭過來傳話,只說老祖宗身子大好,明兒個讓呂遲過去陪著吃早飯。 “其實我也想去秦國轉(zhuǎn)轉(zhuǎn)的。”呂芙坐在呂遲身邊,親昵的靠著帶點撒嬌氣,“若是哥哥在秦國生活,趁我還沒有婚約在身,也該去轉(zhuǎn)轉(zhuǎn)的。” 呂平呂修玩心不重,只十分仰慕褚瑜,“我聽說秦王文韜武略都是一等一的好,終于有幸得見了,到時候必定要討教一番才是?!?/br> 夸小精怪的,呂遲自然都受得住,他下巴微微揚起,帶著點得色,“到時候再說吧?!?/br> 一家人一掃前些日子的不快,和樂融融。 兩軍相持之地,氣氛也漸漸松快下來。秦軍往后一寸,晉軍便往前一寸,果然一路退回到了邊境線處。 這回處理的干干凈凈,連著界碑都立了起來,一時在沒有什么好爭的。 等消息傳回晉國京城,自然又是上下歡喜。 如此便沒有別的好說,呂遲只管自己在家里等著人來接,卻不想從正月一路等到了二月末,萬物復(fù)蘇回暖的時候。開始還好,后差點兒氣背過去,后頭干脆憤憤只說不去了。 棗木怕他悶了,找了千般理由將呂遲帶出門去,寧康鎮(zhèn)也沒什么地方好去,只還是去了錢一會去過的小茶鋪,里頭的說書人已經(jīng)換了一個,說的話本也變成了才子佳人男歡女愛的。 呂遲下巴上的胡渣有兩天沒刮,頭發(fā)也松松散散的瞎梳,衣服又灰撲撲,跟著整個人沒什么精神氣的趴著,竟沒有人認出他來。 就聽那說書人從一男一女相識相知,講到感情淡了要分離。 恰是一句,“三五天沒有見,原本以為段郎是被事務(wù)纏住脫不了身,李三娘便也還耐心的等著,卻不想沒兩日,出門一趟卻正好在哪街邊拐角瞧見段郎,正同個年輕貌美的小娘子湊在一處歡聲笑語……” 呂遲原本隨便聽聽,到了這一段卻忽然支起腦袋,面色更垮下去。 一旁棗木也聽的來勁,不由輕聲一句,“那段郎實在太不是東西!” 呂遲心頭跟著撲通撲通的跳起來,不由將自己帶進去往壞處想,阿瑜這么久還不來,莫非是有了二心,見著了比他好的小娘子不成? 他本就狐疑重重,一想到這重可能,就不禁一路往下延伸,心里翻攪酸澀起來。 正當下,外頭忽然一陣喧鬧,有人驚聲低呼,“嗬,他們說秦王來了!” 棗木一愣,連忙起來跑到外頭看,只見遠遠幾匹高頭大馬正緩緩過來,為首騎馬之人,的確十分眼熟。 他當下一拍大腿,回身折返進茶鋪,趁亂一把將呂遲拉了起來,“少爺,少爺,快回家里去,該梳頭換衣服了。” 這一番不梳洗的模樣放在家里和這小茶鋪里就罷了,怎么好給秦王看去。 呂遲抬手揉揉眼睛,哼了一聲,甩開棗木的手道,“換個屁,我一會兒找小娘子去了!” 外頭人聲嘈雜,想來沒人聽得見這句,棗木還要勸,余光里卻見那馬不知怎么就停在了茶鋪門口。 第七十八章 “哪兒有小娘子給您……”棗木苦著臉盡力勸, 又琢磨著偷瞧人群里有哪處空當點, 好偷偷帶著呂遲出去先。 呂遲給他拉了一半踉蹌, 不太高興的執(zhí)拗站住,“拉我做什么?” 棗木余光里眼見著那馬上都有人下來了, 心里頭更是焦灼, 連忙湊到呂遲耳邊說, “秦王殿下在外頭呢!” 呂遲卻不信, 不僅沒躲,反而伸長脖子往外看,還道,“誆誰?實在討打!“卻不想這話才說完, 他就正好和翻身下馬的褚瑜看對眼了。 外頭的人群原本看著熱鬧,多半還不相信秦王來了的的說辭。這當口,戰(zhàn)事才將將初歇, 得了瘋癥才只身帶這么幾個侍衛(wèi)親自來呢。 眾人幾乎只紛紛瞧見了褚瑜的俊逸,與他一身不可進犯的肅冷氣, 暗自思忖不知這是哪里來的兒郎。 想湊近點看的怕惹了事, 想走遠一點又舍不得這熱鬧。是以你退我,我搡他,擠作一團糾纏的分不開。 呂遲心里暗自哎呦一聲,別說棗木拉他走,這會兒就是十個大漢將他拖住恐怕呂遲拼了命也要逃出去。自己這時候模樣多狼狽多不整潔,這小少爺也是清楚的很。唯恐跌面,連忙扭頭遮遮掩掩的往茶鋪另一邊,借著人群的阻隔將褚瑜的視線甩開。 恰巧那人群的末尾正因為不斷向前推擠而露出一點空缺來,呂遲找準機會低眉順眼的往外沖,巴不得所有人都給沙子迷了眼睛,看不見自己來的好。 雖然心里這么想,可隱約說不出哪兒一角又期盼著那小精怪追上來將他抓住。這么一路糾結(jié)的往偏巷走,就聽得身后熱鬧的人聲越來越遠,卻也沒等到半個追上來的人影。 是以帶著一肚子氣飛快回了家里,對那小娘子一說越發(fā)游移不定,暗自揣摩。 揣摩歸揣摩,可梳洗打扮少不了。一回元寶居,立刻招呼丫頭燒水洗澡,又讓明柳給自己刮胡子。 “這么些天了,還以為您起了要蓄胡子的意思呢,”明柳拿著刮刀,伸出指尖在呂遲的下巴上輕輕抬了抬,后下刀仔細,“心里因此擔心了兩天,好在您自己開口了?!?/br> “長了胡子難看了?”呂遲一驚,連忙問。又順勢想到方才在茶鋪里和褚瑜看對眼的事情,若是這難看的樣子給他看了去,興許難免要少些喜歡。 此時又忍不住給自己開脫,若是方才認出自己來了,怎么會不上前?大概還是沒有認出來的。 “倒不是難看的緣故,”明柳手下利落,不過幾下就將呂遲的胡渣刮了個干干凈凈,后直起身子仔細審度呂遲一番,評道,“少爺皮rou白凈,看著是個少年郎的模樣,憑白多了這胡渣,莫名老成,不對勁?!?/br> “別瞎說什么少年郎,”呂遲瞥她一眼,頗為認真的反駁,“過了年已經(jīng)十七了?!?/br> 明柳將那刮刀沖洗干凈,笑著應(yīng)道,“是,十七是個大人了?!?/br> 小丫頭來來回回走了幾趟,這時候終于停住,規(guī)規(guī)矩矩的福了身,“少爺,熱水好了?!?/br> 呂遲二話不說起身就往凈房去,等泡在池子里的時候,難免想起上一回在這里胡鬧的光景,氣的蹬了好幾下腿,在池壁濺起不少水花。 方才在外頭他總沒有看錯的,可是連著到這會兒都沒傳來半點消息。呂遲想想又有些委屈,自己鉆到水底去揉揉眼睛,后才起身叫人進來侍候。 等他趴在軟榻上讓人絞干頭發(fā),昏昏欲睡之時,已經(jīng)約莫過去一個多時辰,外頭此約莫傳來點動靜,一路直向元寶居來了。 呂遲連忙讓明柳動作快些為自己梳頭,明柳卻難辦的很,“您的頭發(fā)還半濕的,一會兒梳頭完了難免頭疼。” 還好來的是呂芙,沒跟著其他人。 她雙目放光,臉蛋紅撲撲,進了屋里也沒什么閨秀儀禮,露齒就笑,也不管呂遲身上還有水汽,只貼上去道,“哥哥,可惜你不在了,方才秦王殿下開口將祖母說的連話都不知道怎么接了,如今雖然還生氣,只是面色也不擺了?!?/br> “見了祖母了?”呂遲一愣,想明白過來,原來這么些時候沒過來,是先去了長輩那里的緣故。 “現(xiàn)在怎么說?”他問。 呂芙道,“他長得真俊,又能打仗開口也不似武夫,從前覺得不好,現(xiàn)在卻覺得也很妙?!彼A送#么跏諗苛诵┳约旱男那?,接著回答呂遲,“晚上,好像是在祖母哪里用飯的,大家都去,祖母原說差人過來告訴你,恰好我要過來,就攬了這差事?!?/br> 呂遲心窩口一熱,強自裝作若無其事,“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呂芙見他不為所動,撇撇嘴,“哥哥你晚上可千萬要去,別不愿意啊。” “知道了!” 后一下午,元寶居就沒外人再來過。氣的呂遲咬牙,好,你能忍,我還怕你不成? 天色慢慢的黑了下去,明柳站在呂遲前面打著一盞燈籠,與他輕聲說話,“等用完了飯讓棗木來接您?” 呂遲此時打扮的整齊,通身一派精神氣,只垂著眼若有所思。與明柳搭話也是有一句沒一句,含混著說不清。 明柳聽不見人回答,回頭看一眼,差點兒見著呂遲從臺階上一步滑下去。 她驚呼一聲連忙伸手將人扶住,后一路不敢松才到了春熙苑門口。 “少爺,到了?!彼瓍芜t的手,輕聲的提醒。 聽到這句,呂遲立刻回了神,停住腳步抬頭往里頭瞧,春熙苑除了人聲喧雜些,與平時看不出什么兩樣。 再往里走兩步,就聽見了熟悉的聲音。 “殿下這么一說,頓時覺得豁然開朗!”說話的是呂平。 呂遲循聲又走兩步,就瞧見褚瑜給呂平呂修圍住,正站在廊下說話。 通報丫頭見了呂遲,連忙朝里面道,“大少爺來了。” 一聲下去,這院子站著的沒有一個不往呂遲這邊看。 他本就是眉目生的極好的人,此時仔細梳洗裝點過,刻意弄了個身襯臉色的衣服,整搖身一變,依舊是個玉人,哪兒看得出半點兒頹喪樣。 “哥哥,”呂平呂修一見他來,俱都綻出笑意來,兩步上前迎道,“你來了,就等父親與母親了?!?/br> 呂遲恩了一聲,避開褚瑜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只問,“祖母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