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jié)
他頭一回對阿瑜說的話,明明是:你是哪個院子里的小廝?去我屋里樂樂。 只是這真話就算真的說出去,這兩位已經(jīng)特立獨行到名垂史冊的皇帝與男后的經(jīng)歷,又有誰會相信呢。 正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完結(jié),后面會有大概四萬字的甜甜甜番外,繼續(xù)日更直到完結(jié)。 第八十三章 番外一 皇帝其實并不看重男后的傳聞, 是在兩人的成婚大典以后越傳越盛的。來由也簡單, 是因為皇帝沒有依照歷來與皇后成婚的規(guī)制行完整套, 只簡單去宗祠里祭拜了,中間那些規(guī)矩縟節(jié)都省略了去。 總的說起來, 后宮雖然交給了男后, 然而實際上對呂遲卻沒有半分限制。不似女后要被桎梏在深宮之中, 他來去自如眾人俱是諱言。 一套規(guī)矩都不吃, 要么是看重的很,要么就是半點兒沒往眼睛里放。世人多半都信后面這一套。 只傳說去宗祠祭拜了,可誰瞧見了?就算沒有拜也沒人敢往外說不是。 明柳與棗木成親耽擱了一陣,加之兩人出行要帶的東西零零碎碎, 足足前后四輛馬車,全是呂遲平日里用慣了的。 兩人自小一起照顧呂遲,如今隔了兩個月, 無一不是每天擔(dān)心呂遲這個不好,呂遲那個不好的。恨不得如同小信鴿一般長了翅膀撲楞撲棱的飛到秦國去。 因這個, 路上趕得很急, 連著好幾天沒好好歇,等到了秦國的地界里,才堪堪緩了一些下來。 驛站休息吃飯時,忽然聽見隔壁桌人說起呂遲。 “男后不受寵……這有什么不尋常,”說話人有些防備,低聲絮絮,“男子,總是貪個新鮮的,喜歡另一個男子這么荒唐的事情,哪里能夠長久的了,如今只不知道后面要如何收場。” 另外一人坐在桌對面吃酒,聽到這句也頗為贊同的點頭,“生不出孩子的就沒有用,娘們也一樣?!?/br> 明柳原本帶些瞌睡蟲,聽見這段心里就很不舒朗。他一句話既說了呂遲,又說女子只為生子所用。 雖然,雖然,明柳皺著眉頭想,這話按照現(xiàn)下的規(guī)矩似乎沒有什么錯的,只不過,她平日里并沒有給人反復(fù)澆灌這樣的念頭,故而還是覺得很不舒服。 棗木沒仔細聽隔壁桌的人說話,只見明柳發(fā)愣,便殷勤的給她夾菜,“快吃,一會兒咱們還趕路,去馬車上睡好了。” 又這樣連著趕了約莫三天,總算到了秦國京城,而這一路上聽見差不多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卻是越來越多,聽得明柳心頭打鼓慌得不得了。 那老東西,莫非真的已經(jīng)嫌棄了自家少爺? 雖然照著他們兩人之間往日的相處,明柳覺得這事情實在稀奇不可信。 等一路惴惴的到了皇宮里,深宮幽靜,人人面無表情舉止之間進退有度,與元寶居里的自在愜意實在是天差地別。明柳心里更慌,怕呂遲的天性怎么經(jīng)得起這樣的束縛。 “請隨我來?!币麄兺锏膶m人微微躬身。 上一次在這里暫居,是因為知道不會多留而無所感。這一次,明柳小心翼翼的觀察周遭的環(huán)境,心跳得越來越快。 若是傳聞是真,那少爺?shù)暮蟀肷€如何自處? 她的指尖藏在衣袖下面,緊緊的攪在一起,下意識的往棗木身邊站了站。正惶惶之際,道路盡頭忽然匆匆走過兩個宮女,手上拿著托盤不知要往哪里去。 其中一個沒察覺腳下的地面濕滑,整個人失去平衡仰倒過去,手上的托盤跟著飛到了地上,將上面的瓷碗摔了個粉碎,湯湯水水落了一地。 走在她前面的宮女受驚回頭,一時也很失措,“哎,這下……” 托盤里的東西是要送去男后寢宮的,如今東西沒有送到,卻先碎了一個,這下可如何是好? 兩人正不知如何是好之際,原本引著明柳與棗木的宮人就快步走了上去,皺著眉頭斥責(zé)道,“怎么這么不小心?” 兩個小宮女見了他,顯然怕得很,立刻顫著身子跪倒在地,驚惶的告罪起來,那腦袋不住的往下磕,眼見著就要見了血,高高的腫起。 看的明柳覺得瘆得慌。 她忍著心底里些微的驚惶,上前一步為兩人說情,“無心之失,還請公公能饒他們一次。” 公公回過身,對明柳說話時收斂了語氣,還算客氣,道,“明柳姑娘高看了我,這事情我做不了主。” 東西是要送去呂遲那里的,且也不是普通的東西,眾人如今又摸不清楚呂遲的脾氣,不敢為他求情。 明柳一窒,其他的也不好說,只能上前先讓兩個小宮女停下動作,莫要還沒責(zé)罰,自己就先活活磕頭磕死了。 這么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點綴著一個個的黑窟窿,明柳心里已經(jīng)不止是怕和驚惶,幾乎有些茫然無措起來。 剩下的一小半路程走的沉悶至極,明柳與棗木對視數(shù)眼,其中的隱憂顯見。 早春的天氣慢慢回暖,磚縫之間隱約冒出綠草,給人隨意碾過,沒當(dāng)回事。 “給我走過來?!?/br> 一道冷冷的聲音隔著院墻傳了出來,熟悉的聲音聽在明柳的耳朵里,卻嚇得她渾身一哆嗦。 是褚瑜的聲音,沒有從前與呂遲說話時的耐性溫和,竟讓明柳有些忘了秦王其實多半時候都是這樣漠然的。 “你當(dāng)我怕你?”呂遲的聲音別扭,似乎帶著一點兒賭氣的意味,沒將褚瑜當(dāng)一回事。 明柳跟著宮人一路往里,聽著里面的人說話,又小心的往身后看看那兩個捂著腦門十分痛苦狼狽的宮女,只后悔自己剛才強出頭太過莽撞,怕是要給呂遲添麻煩。 她眼眶一熱,隨著宮人邁步跨過門檻走進院里,心里正咒褚瑜老東西不知好歹,抬頭就看見呂遲手上正舉著一個小娃娃,對她擠眉弄眼,慫恿她開口說話,“阿靈跟著我說,別聽你父親胡亂嚇人。” 褚靈雙手捂著自己的眼睛,不敢多看褚瑜,嘴里嚅囁,“阿靈,怕……” 呂遲又將她放到地上,鼓勵她往前,“去,去你父皇哪里。” 而素來與孩子不親近的褚瑜,此時也讓人大吃一驚的真微微彎腰對褚靈伸出雙手,又說了一遍前面明柳在外面的時候聽見的話,“給我走過來?!?/br> 褚靈抖了抖,第二遍不敢不聽,很猶豫的松開原本緊緊握住呂遲手腕的手,慢慢的往褚瑜那邊走去,后閉著眼睛撲到了他的懷里。 褚瑜的雙手扶住她的肩膀,算是親昵的在她的頭上摸了摸,低聲道,“有些長進?!?/br> 兩個人竟是有耐性陪著褚靈練走路。 “少爺!”明柳一件呂遲,立刻止不住眼淚,撲簌簌的往下落,又是因為想念,又是因為擔(dān)憂。 呂遲見到她和棗木,也馬上露出笑意來,先是往前快走了兩步,面上雖然顯得很高興,可口不對心還要嫌棄明柳,“怎么一見著我就哭,不想來不成?” 明柳偷偷看一眼褚瑜,又回過頭看呂遲,張嘴想要壓低聲音問,然而覺得還不妥,于是一把拉過呂遲的手,將他帶到旁邊幾步,小聲道,“少爺,兩個月在這里過的可好?” 呂遲點頭,不過須臾又馬上搖頭,“不好?!?/br> 明柳的心立刻跟著吊到了嗓子眼,緊著問了一句,“怎么不好?” 心里的預(yù)想多半要成真,明柳捏住棗木的一只手越收越緊,將他疼得呲牙咧嘴卻也不敢說話。 “明蘭的手藝沒你好,”呂遲嘆一口氣,很鄭重的道,“魚做出來不夠鮮美?!?/br> 仿佛這就給了他無窮無盡的愁緒一般。 明眼看的出來的,都不難知道這小少爺,亦或是說如今的男后,哪里有什么切實際的憂愁。 魚不夠鮮美,被子不夠綿軟,小精怪的精力太過旺盛諸如此類罷了。 明柳跟著一愣,“沒了?” “沒了?!眳芜t先是搖頭,可無奈明里的目光逼得太緊,只好又認真的想了想,才道,“真的沒有了?!?/br> 原本沒有煩惱,倒好像是因為明柳的問題有了些莫名其妙的煩惱。 “父親,父、親 ?!苯o褚瑜扶著的褚靈卻已經(jīng)忍耐不住心中的不安,求救般的朝著呂遲伸出自己的雙手,一張小臉緊緊皺著,希冀呂遲自己過來將她抱過去。 呂遲雙手背在身后,慢慢轉(zhuǎn)過去,像模像樣的擺出父親的架勢,對褚靈道,“自己走過來,兩歲了,怎么還要老是抱著?” 他說話的聲音清朗,又天然帶著溫和的感覺,只要不是刻意冷落,誰聽了呂遲的聲音都不會覺得怠慢。 褚靈得了許可,連忙屁顛顛的跑了過來,一把抱住了呂遲的大腿。 一旁的褚瑜抬了抬下巴,示意一邊的宮人過來將褚靈抱開。 “嗬?!眳芜t的目光跟著越過褚瑜,看見門口遠遠站著的兩個小宮女,被她們腦袋上的傷口嚇了一跳,“這是怎么了,拿腦袋撞柱子了?” 他語氣輕松,帶著很自然的關(guān)切,說話間邁開腳步往那邊去。 除了呂遲,這院子里站著的其他人,幾乎將那兩個小宮女當(dāng)做透明,更沒有把她們兩個人的慘狀放在心上。 兩個小宮女連忙跪下來,將自己的錯處說了一遍,又哆哆嗦嗦的求請呂遲賜罪。 呂遲的手給褚瑜拉著,正用帕子仔細擦拭他指縫間剛才與褚靈玩耍時沾染上的灰塵,視線落在那兩個小宮女的身上,帶著點不敢想象似的,“你們剛才說的,再說一遍?” 兩個小宮女以為這個是更要遭殃的意思,當(dāng)下面無人色,幾乎要暈厥過去,嘴上不敢怠慢,又說一遍,正覺得自己撞死好,就聽呂遲道,“真是胡來,不過是一碗藥膳,轉(zhuǎn)就能賠上兩條人命不成,你們真是要罰,卻是因為蠢的要罰?!?/br> 褚瑜只管讓呂遲自個兒說話,他專心的幫著他擦完一只手又擦另外一只手,剛才對褚靈生硬不知如何哄人,此刻卻將呂遲當(dāng)成個半大的孩子一般,細心妥帖,真是怕吹一口氣要飛到天上去的架勢。 第八十四章 番外二 秦晉和親十年, 盛夏, 暑氣逼人。 一列車馬緩緩駛?cè)肭貒汲? 車馬之上堆疊放著一只只大小箱子,從外頭看不知里頭是什么, 只不過箱子上面的花紋各異, 像是異族番邦的物件。路上引來了不少人圍觀, 后聽人說一路目送到了皇城門口, 才一箱箱跟著卸下來。 可惜近了皇城就沒人敢跟著去看,到了也就不知道里頭裝著的到底是些什么東西。 男后寢宮內(nèi)。 昨天呂遲嫌棄屋里熱,是以偷摸光腳在地上走了一天,沒成想這天早上迷糊之間還沒起床, 就有人拿著裁好的薄毯來鋪地,嚴絲合縫的將房里的整片地磚鋪蓋了個周密。 沒睡醒的時候還沒什么,一睡醒瞧見這場面, 哪里能不發(fā)脾氣。 呂遲盤腿坐在軟榻上,將什么枕頭書冊都扔到地上, 原本是泄氣用, 沒想到點了薄毯后,竟悶悶的扔不出一點兒響聲,是以當(dāng)下更吃了口悶氣,厭煩起這毯子來。 “別的我也不問,你們就自己站出來,告訴我是誰去告了狀?”他的眉頭緊緊的擰著,目光狐疑的在下面站著的人身上掃來掃去。 因為掀起天氣炎熱,他才從褚瑜寢宮里搬回來自己住,才不過兩天的功夫,加之近來南邊有旱情,褚瑜公事上很繁忙,這兩天都沒有和呂遲見面。除了有人去褚瑜面前告狀,不然還怎么知道的? 明柳一面讓下面的人過來將薄毯撤了,一邊哄著氣鼓鼓的人,“不喜歡咱們就不鋪了,不過是光個腳,哪兒能算得了什么大事呢,怕就怕您染了寒氣生了病,陛下也是處于關(guān)切不是?!?/br> 呂遲瞥一眼她,沒給明柳輕易騙去,“那就不是你了,”他繼續(xù)威逼下頭站著的其他人,“再不說,我就自己去問了?!?/br> 聽到這句,才有人小心翼翼的站出來,是個在里屋侍候有兩年的小太監(jiān),叫富順的。 “昨天夜里,”他緊緊低著頭,斟酌著自己的措辭,“已經(jīng)是大半夜了,您深睡已久,陛下處理完政務(wù)順道過來看您,問了奴才您一天的事情,奴才愚鈍,沒想到把不該說的也說了。” 富順其實心里并不是很怕,這么多年來,呂遲真正因為不悅釀成下頭人大罰的只有兩回,一回是幾個宮女不經(jīng)心,讓小公主摔了一跤,還有一回是御膳房里為討好而不計錢財?shù)酵忸^苛取山珍。旁的事情上,多半是罰俸祿,打手心一類就過去的。 “下一回奴才謹記,不該說的絕不說了?!备豁槻煌涍m時地保證一句。 呂遲見他眼睛滴溜溜的閃出精光,于是道,“既然這樣,那也沒什么,一會兒你一個人把這些毯子拿去給阿瑜,回來罰一個月的俸祿?!?/br> 富順心里一緊,覺得遭殃,面上卻立刻點頭,連連應(yīng)了是。 倒霉,真是倒霉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