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jié)
比起羞恥,先到來的是疼痛!紅紅一點的暈尖,稍微一碰就疼得很,聞蟬的眼淚啪嗒就掉了下來。 疼得她一抽氣! 宰了李信的心都有! 然李信一無所知。 不光沒體諒到聞蟬的痛苦,還和離石里應(yīng)外合,帶著一臉淚光的少女跳入了濃黑夜霧中,縱輕功,以最快、最輕妙的身形,離開了這個村子。 …… 附近只有一座矮山頭,三人上了山。離石在前開路,李信挾持著懷里捂著嘴的聞蟬跟在后。青年和少年好像都特別習慣野外生活,幾下觀察地形,就找到了合適的過夜山洞。 等進了洞,李信手一痛,嘶了一聲后甩手,而聞蟬立刻跳出了他的懷抱。在李信眼中,聞蟬的動作,一直和慢動作沒區(qū)別。但是這一次,聞蟬分外的靈敏,借他松懈時,狠狠一咬,咬中他的手掌心。少年吃痛,而聞蟬飛快地跳了好遠。 充滿仇恨地瞪著他。 少女長發(fā)一直散著,凌亂的碎發(fā)貼著面頰,眼睛鼻子都紅紅的,面頰上也染了一層緋色。她痛恨無比地瞪著李信,在少年挑眉時,高聲,“你離我遠一點!” 李信:“……” 他看出聞蟬是真的生氣了。 她氣得眼睛都紅了,眸子濕潤無比。視線再往下,沿著她秀長的脖頸,看到她劇烈起伏的胸……呼吸一樣一跳一跳,像白色的軟玉,像小小的峰……少年的目光,停頓在那里。 聞蟬伸手抱胸,擋了他黑亮的眸子,也擋住了少年那漸漸變得奇怪、變得微癡的目光。狠狠剜他一眼后,聞蟬臉憋得通紅,嘴角顫抖也沒吭出一個字來,不再理會他們兩個男的,自覺尋了最里面的角落,把自己縮成一團,抱臂坐下,頭埋入了膝蓋間。 借著月光,少年看了眼自己被她咬的手心。一排齊齊的小牙齒,看起來分外可愛。把剛才一瞬間升起的雜念拋棄,他心想,知知牙口真好。 不過,就因為他捂了她的嘴,不許她喊官府人,她便這么生氣?他故意挑釁她的時候,她好像都沒有現(xiàn)在這么氣惱啊…… 李信嘖了一聲,甩了甩手,不反省自己,卻想女人可真是麻煩。他慣常的自大不羈,他從不跟別人認錯。這世上,從來都是他欺負人,還沒有別人欺負他的。 然而……想到今晚的事,少年眸子里無所謂的神情,收了起來。 黑衣刺客、反心大動的賊子、官吏,還有無辜的村民。 一條線,無數(shù)條線,串在一起,奔向不同的結(jié)果。 而他李信,在其中起到的那么點兒微薄作用,對整個時間發(fā)展,也沒什么了不得的影響。 護不住想護的人。 做不到想做的事。 李信回頭,看了眼縮著身子、扭過臉的少女,再轉(zhuǎn)眼,看到盡職盡責在給山洞附近撒驅(qū)獸粉的離石……在洪水一樣的事件長河中,少年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無能為力。 何等不甘心! …… 黑暗中,聞蟬睡了,離石也睡在洞外守著。而李信盤腿而坐,靠著山壁,始終不曾入眠。他聽到男人的呼嚕聲后,起了身,無聲無息地出了山洞、繞過男人身邊,縱入了黑夜中。 少年小郎君站在山口叢木后,看到山下方蜿蜒的火海。 那是之前□□村子的方向。 那里現(xiàn)在燃著火,在黑夜中流成粗長的一片,燈火闌珊,卻焦灼不安。 李信長久地看著村子的方向,想著一些事。他在腦海中,將晚上發(fā)生的事,反反復復地拆開再重組,演算無數(shù)種可能性。 他在想著:我絕不允許這樣的事情再次發(fā)生。 【我的命運,絕不受別人的安排。我絕不受意外的牽制?!?/br> 【我要救的人,要改變的事,全由我自己來。我絕不寄希望于機緣巧合!】 …… 少年有大志向,在此夜寥寥中初露頭角。而山洞中,那睡夢中也蹙著眉的少女,即使跟著李信睡了不少次山洞,依然無法習慣這種風餐露宿的生活。 聞蟬被噩夢纏身,難以入眠。 夢到小團的乳微微地刺痛。 她保留著這個無法宣之于眾的秘密,在夢里,輾轉(zhuǎn)反側(cè),還是那樣的不舒服。 夢里又出現(xiàn)了少年邪氣森森的壞人面孔。 蹲在她面前,強行把她摟在懷里。她叫著不要,他卻不聽,扯她的腰帶,碰她微豐微聳的地方,手伸了進去…… 噩夢帶來陰風陣陣,少女被卷進狂風驟雨中,呼吸艱難,但就是無法醒來。 …… 聞蟬終是被夢嚇醒。 醒了后,心臟狂跳,出了一脊背的汗,濕發(fā)貼著臉。 清和的月光照在眼皮上,聽到寂靜深夜中男人的呼嚕聲,少女拍下胸口:幸好只是夢。李信要是…… 等等! 她突然覺得不對勁! 她的坐姿不對! 少女屈腿而坐,手卻有“小案”托著。她并不是入睡前的姿勢,而是趴在“小案”上,睡得昏沉。 而這“小案”……聞蟬顫巍巍、哆哆嗦嗦地抬頭,看到月光照在李信面上。他冷而狂的面孔,經(jīng)月色中和,微微低下,竟多了許多溫柔之意。 李信低頭看著她。 聞蟬是趴在他膝蓋上睡的。 而他,這么晚了,仍然睜著眼,眸子清明,毫無睡意,不知道在想什么。她被噩夢驚醒后,他就低頭看她。 男人的呼嚕聲在外,屬于離石的。暗光中,低頭的少年,和仰頭的少女對視。 李信說,“我看你睡得不舒服,就給你換了個姿勢?!?/br> 他很平聲靜氣。 聞蟬:“……哦?!?/br> 她呆呆地看著他,因為李信表現(xiàn)得太平靜,又因為噩夢照進了現(xiàn)實,她還在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有些沒反應(yīng)過來。她傻乎乎地仰臉,看著平靜至極的少年李信。因為他太淡定,影響得她都忘了躲開——她怎么能趴在他腿上睡呢! 四目相對。 明月相照,一束光照在他們身前的方寸之地上。聞蟬看李信又在發(fā)呆,便茫茫然然問他,“你為什么不睡?你在想什么?” 李信沒有回答她前一個問題。 但是幽暗中,他低下深邃若海、亮如子夜的眼睛,突然的,跟聞蟬說了這么一句,“知知,我是想把我擁有的所有,都給你的?!?/br> 聞蟬猝不及防,聽他說了這么一句,有些吃驚。她呆傻地仰臉看他,有些不知道該做什么反應(yīng)。 李信專注地看著聞蟬。靜謐中,聞到她身上的幽香,讓他又忍不住沉迷。他是愿意把他的所有,都給她的。他尚年少,對喜歡的理解,就是我有什么,便都分享給你。不求回報,不求交換。就是你哪里不高興,不滿意,告訴我,我?guī)湍銓崿F(xiàn),我?guī)湍憬鉀Q。 他捧著一顆真摯的心,送到她面前! 聞蟬手足無措,面色平靜,低下了眼。還不知道怎么打消他危險的念頭時,就聽他笑了一下,頗為光棍,“但是我什么都沒有?!?/br> 聞蟬不亂想了,她低下眼睛,安靜地看著李信放在膝蓋上修長的手。這樣的話,從李信口中說出,竟讓人覺得酸澀。好像他天生該擁有一切似的。 但她當然知道李信什么都沒有了。 他有一身本事,但是他不服管教。他走的路,是她一輩子都不會去靠近的路。她不想走近他的世界,她甚至都不想了解李信的世界。 李信對她很好。 但是…… ……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 聞蟬對未來夫君的期望,一直是江三郎那樣子的。生得相貌堂堂,才學教養(yǎng)無比好,身份地位名望全都有。那是在長安也赫赫有名的郎君,那是讓長安諸女趨之若鶩的好兒郎。 李信拿什么去比? 聞蟬要嫁最好的夫君,做最無憂的翁主。她的期望,只有江三郎能帶給她。 李信不行。 李信喜歡她。但是聞蟬最喜歡的,始終是她自己。 聽著李信真誠的自我剖析,聞蟬不由心中發(fā)澀。 女孩兒的眸子,在寒夜中變得溫柔。她心中嘆氣想,喜歡她的兒郎,真是走到哪,都這么多。李信的情話很好聽,她差一點就心動了。不過還是沒有動得太厲害……容她想個婉轉(zhuǎn)的說辭,勸李信放棄自己吧。 聞蟬剛要開口,就見李信慢悠悠地自己開口了,“不過沒關(guān)系,我遲早會擁有一切的?!?/br> 聞蟬抬起眼,唇角翕了翕,卻沒發(fā)出聲。 她想說的安慰話,在李信的強大自信下,變得干枯單調(diào)。 同時,心臟劇震,心中另一種感情涌了上來,讓她怔怔看他。 心跳很快,像要從心臟中跳出來一樣呼之欲出。少女目不轉(zhuǎn)睛,盯著這個相貌平凡至極的少年。 李信長得太普通了。 扔到人群里,她絕對找不出來。 可是他又太不普通了。 扔到人群里,她肯定能認出他。 聞蟬沒有見過這樣自知又自信的郎君。李信的不一樣,在深夜中,在聞蟬的那顆鐵石心腸上,鉆了一個洞。其中情意,汩汩成溪流,在無知無覺中,緩緩流淌。 一定有什么會發(fā)生的吧。 李信伸手,握住聞蟬的手腕,重新笑起來,那股讓人面紅耳赤的蠱惑味道,又再次出現(xiàn)了。他拍拍女孩兒的臉,笑一聲,非常的相信自己,“知知,我下定決心了。造反這條路,真的可以走。” “……!”聞蟬感傷不下去了,猛瞪大眼,不可置信看他。 造造造反?! 是什么刺激了李土匪,讓猶豫不決的他,突然決定一道黑走到底了?! 自然是權(quán)勢,地位,利益了。 知知不是他救的。 其實是官府救的。 若非最后趕到的官府人,李信想,兩相夾擊,他是沒辦法既保護村民,又保護知知的。他只能護其一,而這個結(jié)果,只能證明他的無能,他并不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