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節(jié)
但是阿斯蘭看到下方排列整齊的軍隊,卻顯得幾分詫異。他高聲用蠻族話喊:“大膽!你們是誰部下,敢攔我?!” 對方人數(shù)千,將這一隊欲前行的輕騎隔斷。一個首領(lǐng)在眾人的簇擁下站了出來,大聲回話:“左大都尉!我們是右大都尉阿卜杜爾的部下!王上聽說您與大楚人勾結(jié)在一起,不敢相信。我們大都尉向王上請命,親自來問你!問你是不是背叛了我們國家?!” 阿斯蘭不動聲色。 望著這些人,他瞬間醒悟過來。 蠻族王庭自然會對他有懷疑,畢竟幾個月來,他一直待在墨盒。但是戰(zhàn)事沒有停,他有跟李信做戲過……他們知道他叛離蠻族,時間是不是不太對勁啊?況且阿卜杜爾人在并州那邊,中間尚隔著一個幽州,怎么敢把兵帶到自己的地盤中來?就是來了,這攔襲的時間,是不是有點太巧合了?! 墨盒被圍,長安將軍下殺手,求援路被斷……一系列聯(lián)系在一起,阿斯蘭突有所悟,猛地回頭看身后被火焰淹沒的城池——右大都尉阿卜杜爾跟大楚的某位位高權(quán)重的人一定有勾結(jié)!他們有勾結(jié),一切才會算的這么清楚! 阿斯蘭不了解他們大楚上層圈子的人互相關(guān)系是怎樣的,但是他之前在并州待過,又在并州聽說了自己女兒還活著的消息……阿斯蘭不認識別的大楚上層人,他只從自己的經(jīng)歷這里,聽說過一個大楚太尉! 惡人永遠是惡人。他在上一個事件中沒扮演正面角色,在下一個事件中,很大可能還是個反面角色! 程太尉啊……別的阿斯蘭不清楚,但是大楚三公中,太尉手握兵權(quán),權(quán)力似乎非常大啊。 阿斯蘭握緊手中韁繩,心情沉重:李二郎知道對付他的人是誰嗎?照現(xiàn)在來看,恐怕就是知道了,也沒辦法啊! “大都尉,怎么辦?”身后心急的大楚軍人見對方這么多的人,連阿斯蘭的面子都不給,心中焦灼萬分。他們提馬追上前,問起阿斯蘭。 下方的兵馬與山丘上的一隊人相對,那位負責前來攔路的首領(lǐng)洋洋得意,口出威脅之語:“左大都尉!勸你識相點!不要跟我們動手!你現(xiàn)在乖乖跟我們走,我們大都尉在王上面前會對你美言兩句……” 阿斯蘭冷笑:“你們出現(xiàn)在這個路上,斷了我的兵馬??峙率且驗槲业谋R,你們大都尉接管不了吧?” 如一個巴掌覆面,對方神情狼狽,仍撐著:“你背叛王庭,該當何罪?!” 阿斯蘭不跟他廢話了,短短幾瞬時間,居高臨下,他已經(jīng)將對方的兵馬布置看在了眼中。他現(xiàn)在急需時間,打個手勢,身后的十數(shù)人就跟上阿斯蘭,騎馬躍入了這片戰(zhàn)場。阿斯蘭身子低伏于馬上,飛馬踩入他們的軍隊中。 他下令:“殺出去!” “喏!” 對方起先慌亂,然后冷笑,也往后傳消息。阿卜杜爾帶人來阻阿斯蘭,得貴人指點,包圍圈一層又一層。阿斯蘭出了這個,還有另一個……只要將阿斯蘭拖死在這里!絕不能讓阿斯蘭回援墨盒! …… 同樣的事情,在通往烏桓的路上也在發(fā)生。 一騎輕兵與裝備精良的大批軍隊遇上,雙方對峙,不過一剎時間,就殺向了對方。星光燦爛,天地光華流轉(zhuǎn),夜霧彌漫中,血腥味、兵戈碰擊聲,散于天地間。 “我們頂不住了!” “撤吧!” “不能撤!墨盒之危尚未解除,我們不能離開!” 對方擋住了通往烏桓的路,不光攔北上的路,也攔南下的路。長夜漫漫,他們將路從中斷開。墨盒正直危機存亡之一刻,極北烏桓之地,尚未知曉這邊的變故,也沒人會讓他們知曉。 這邊的軍隊沒有阿斯蘭作將領(lǐng),大打折扣。十來人與對方數(shù)千人對敵,很快死傷得只剩下一個小兵。小兵看到對方追來,心生怯意。自己一人實在無法突破這段路,他騎馬轉(zhuǎn)過頭,沒命地往墨盒的方向逃去。 身后的大批軍馬追上來,煙塵飛起,高聲吆喝:“追!” …… 呈現(xiàn)一個環(huán)狀包圍圈,各方大楚軍隊從四面向中間已成了一座火城的墨盒包圍。這么多人的軍馬,從并州和長安前來,化整為零,扮作普通人已經(jīng)很久。終于到了今夜,長安來的將軍帶人在城中開殺戒,并州的軍馬就從四方圍過去。這么大批的軍隊調(diào)動,想要瞞住朝廷,實為不容易。出主意的這位大臣想了很多辦法瞞住這個消息,在朝廷上引開眾人的關(guān)注力,私下做出這般的決定。 此夜幽長。 長安城歌舞升平,高官大臣們在忙碌為陛下選妃之事。聽說因為選妃之故,程太尉又得罪了皇后,雙方鬧僵。雖則如此,眾人不得不嘆程太尉之高義。明明女兒就是皇后,他還要選妃?這般心,一般人可做不來。 沒有人阻攔程太尉。因為前段時間面對封賞墨盒李二郎的事,程太尉不贊同封賞,聞家的人則希望封賞。雙方在朝中吵了很久,皇帝聽從了聞家的意見。在眾人眼中,太尉吃了暗虧,之后太尉提出選妃之事,眾人自然要給程家一個面子。 夜夜漫漫。 江照白推開窗,望著天邊的北斗星宮沉思。夜如墨星如眼,他在寒夜中于屋中踱步,他想朝中太尉之行有些詭異,然沒有證據(jù),他又不知道太尉在打什么樣的主意……他望著北方墨盒方向,久久凝神,希望自己只是習慣性的想多了。 宮中長樂未央。 皇后程漪坐于宮殿中,接見完程家的娘子們。皇帝寬慰她不要跟太尉計較,說皇帝選妃只是一個流程。皇后之尊不會受其影響。程漪心情煩躁,在宮殿來回走來走去。她要如何跟皇帝說,她覺得自己的父親根本不會真正在乎什么選妃呢?她前些日子回程家,聽自己的三嫂說了些奇怪的話……她覺得父親會針對墨盒做些什么安排!她甚至想跟江三郎傳信! 然而這只是懷疑……江三郎瞧不起她,江三郎與自己的父親不是一派人。自己為什么要說? 一切皆是猜測。 事情實際發(fā)生在墨盒。 那些人全不知道。 包圍墨盒的軍隊成一個環(huán)形圈,越收越緊。他們各執(zhí)其事,嚴謹遵守自己收到的命令,不讓墨盒中任何一個人逃脫!殺空墨盒! 一絲消息都不要泄露出去! 只有讓墨盒變成一座空城,今晚之變故,才永遠不會傳出去!否則但凡走漏一點消息,太尉如何他們不知,今晚的這批軍隊,都是一個死罪!便是為了自己,也絕不能讓一個人出城! …… “將軍,北方失火!” “將軍,沒有突襲出去,烏桓前路被斷,只逃回來一個小兵!” “將軍!百姓們出不了城!出去就被人殺掉,敵人就守在城門!” 各方不祥的消息,紙片一樣飛向李信。其他幾位將軍校尉成了擺設(shè),全跟著李信走。他們爬上墨盒最高的角樓,看到了四方狼煙,狼煙下軍隊中星火密密點點,蜿蜒折向此城。狼煙之援,何時才能到…… 墨盒如火焰的中心般,將所有的人都集中在了這里。 李信發(fā)布一系列命令,敵方飛快地下令,他再快速地緊隨。雙方將領(lǐng)的博弈,一者是先知,一者是臨機應(yīng)變。李信后知無覺,最大的本事,就是堵住城門,讓外面的軍隊進不來。但是撞門還在持續(xù),往城墻上潑的火油,卻遲早有不應(yīng)求的時候! 李信站在風中,望著四面火光。 他看出來了,對方想把墨盒的人殺盡,誰也不要出去。 對方怕墨盒的消息走漏…… “將軍,南門要頂不住了!” 李信跳下角樓,數(shù)了阿南等一隊人,說:“其他人聽從徐將軍的命令在這里與他們周旋,等我回來。阿南等人跟著我去南門,破開一條出城的路!” “喏!” 聞蟬在南門。 先前響箭被李信奪下,信號沒有發(fā)出去。只有墨盒中的人亂了,城外尚未亂。那個時候,他們一心奔去南門,想專攻一個門,放百姓出城。阿斯蘭也走了,把乃顏留給了聞蟬。他交代乃顏照顧好他女兒,就帶了一隊人出了城。 之后李信又安排一隊人從這個門出城。 聞蟬一度有著信心,想守住這個門,危機必解。 直到在一刻鐘前,前往烏桓的小兵逃了回來。敵方兵馬到了城下,逃出去的百姓被他們沿路殺了。出去了數(shù)百人,竟無一人完好活著! “澆火油!不要讓他們近城門!” “把門堵上!人呢,沒有人了么!” 有人用飛索進城,用石頭砸下去一些人,卻總有人上了城墻。乃顏與聞蟬的護衛(wèi)們保護著聞蟬這些女郎,到后來,護衛(wèi)們也前去當做將士用,侍女們被當普通百姓們前去幫忙。聞蟬身邊的人,只剩下乃顏一個。 乃顏跳上城墻看了情勢,對聞蟬不由分說道:“出不去了!這里時間拖得越久,出去的可能性越低!翁主我們不能再等了,即刻出城!” 說著話,他揮手鎖喉,將墻上飛撲下來的一個士兵殺掉。一道血線在空中飛開,聞蟬滿眼都是慘死的人。 聞蟬蒼白著臉,心中仍鎮(zhèn)痛于出城的百姓們也被殺死這個消息。她難以理解對方竟這樣的喪心病狂! 之前很多人勸她走,乃顏一言不發(fā)地殺著人,一直沒有開口。乃顏不說話,聞蟬便抱有一絲希望,覺得乃顏武功這么厲害,是她阿父留下來給她的。乃顏不吭氣,就說明現(xiàn)在的情況乃顏還應(yīng)付得來。所以聞蟬頂著眾人的勸說,前后奔波,一直在幫忙給受傷的將士們包扎。百姓們也重要,但大戰(zhàn)當面,將士的數(shù)量更加重要……她不得不狠心選擇更需要的人去救。 然現(xiàn)在,就連乃顏都開了口! 乃顏也頂不住了! 聞蟬回頭,看向身后戰(zhàn)火沖天。她心中惶惑,咬著唇道:“我不走……我夫君在城中,我要等他?!?/br> “翁主!” “我夫君不會敗的!我等他……他一定有辦法解決這一切的!……就算他敗了,墨盒城破了,我也要跟他死在一起!” 乃顏張嘴還要勸說,看到女郎柔婉卻堅定的眼神。他一時因為大楚話說的不太流利,錯過了再次勸說的機會。翁主轉(zhuǎn)身再沖入人堆中去救人,乃顏只能提著劍跟在后面。 就是這般危機四伏之際,聞蟬蹲在地上給一個小兵止血,突然聽到身后有人驚喜高喊:“李將軍來了!” “將軍來了!” “將軍,我們怎么辦?” 于墨盒大部分人來說,李二郎都不陌生。李二郎除掉了無能的官兵,一手接管了墨盒,將墨盒從蠻族人手里奪了回來。之后李二郎就一直待在墨盒,雖然不是太守,百姓們卻都習慣性地提起李二郎…… 聞蟬驟然回頭,看到將士們一身血污,從后方火圈走了過來。李信走在最前方,神色漠冷無比。 聞蟬心中驚喜,立刻奔過去:“夫君!” 她跑過去抓住李信的手,看到李信似乎沒有受傷,心中才稍微安定。她心中羞愧萬分,跟李信說這邊的情況:“我不該讓他們出城,我沒想到城外還有人堵著……對不住……夫君我錯了……” 李信聽著她說這邊的情況,一邊守城的將領(lǐng)也過來,對翁主的話進行補充。 李信聽完了,對聞蟬說:“辛苦你了?!?/br> 聞蟬微笑:“沒事,我該做的。不過你不要像他們一樣總喊著讓我出城,我就是想出,也是出不去的啊……” 李信淡聲:“出得去?!?/br> 聞蟬:“……” 李信似一個擁抱的姿勢,摟了她一下。他的手從她胸口輕輕拂過,聞蟬身子一僵,臉爆紅,覺得他這樣不太好……但是下一刻,聞蟬瞪大眼,不敢相信地瞪著李信。 因為李信的手從她胸口拂過,明里是一個調(diào).戲她的手勢,實際上是點了她的xue! 聞蟬無法動彈! 她叫道:“你干什么?!” 李信:“出城?!?/br> “我出不去!” 李信刷刷刷兩下,將聞蟬的護衛(wèi)和侍女們都點了回來,包括乃顏。他給了乃顏一張城外的圖,又交代護衛(wèi)們?nèi)绾螒?yīng)對之后的事情。而面對聞蟬時,李信仍然面容肅冷:“去求援!敵人不想讓任何一個人知道今晚之事,我對你的要求,就是有人能把消息傳出去?!?/br> “知知,拜托你了?!?/br> 聞蟬望著他,尖叫:“我不走!你讓人求援傳信,誰都能去!為什么是我?表哥,我要留下來……” 她喊道:“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李信低頭,湊近她。 他貼上她細嫩的面頰,在她臉上輕輕親了一下。 聞蟬抬頭,眼中水霧連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