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jié)
“你可知道,救了人,你就與二公主脫不了干系了?”阿音在她眼中看到憐憫與同情。 莊嬤嬤知道,阿音也許根本沒有想那么多,可是有沒有想過,與她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能護她一時,也護不住一世。如今她已經(jīng)走出了這一步,后面的路,就要自己走了。 “過兩天,你就去榮嬪那里伺候吧?!彼p輕地說,“出了這樣的事,二公主身邊的宮女肯定是不能再留的,你正好過去補了那個缺?!?/br> 她不再說什么,轉(zhuǎn)身出門。寶藍色的衣裙衣裙?jié)u漸從阿音面前消失,留下微弱的余香,仿佛莊嬤嬤一樣冷淡而堅定。 于是,她成了二公主身邊的宮女。 榮嬪是個美人,弱不禁風(fēng),楚楚可憐,見到阿音笑容淺淺。除了皇帝和二公主,世界上任何事情的都不能讓她的笑容動搖。 “莊嬤嬤派了你過來,真是讓她費心了。” 二公主站在榮嬪背后,依舊是紅衣黑發(fā),精致如同白玉的臉龐,黝黑的眼睛看過來,沉默而堅定。 阿音低下頭去:“謝娘娘贊賞?!?/br> “以后,好好伺候公主,自然有你的好處。” 這樣說的榮嬪眼角眉梢依舊帶著天真,時光與冷宮似乎都沒有在她身上留下痕跡,她依舊是美麗的。 淡粉色的宮裙,柔軟而潔白的手指,如同秋水般的眸子中閃耀著清愁,眉頭一皺,就已經(jīng)讓人情不自禁覺得心痛。這樣的人,卻依舊勝不過蔣貴妃。 蔣貴妃,到底是什么樣的存在? 低頭垂目,看到榮嬪腳上的繡鞋,邊緣處已經(jīng)磨的發(fā)毛。冷宮中的日子,終究是不好過。 沒有人說起那個對二公主動手的宮女和太監(jiān),仿佛他們從未存在過一樣。 “這宮里,不知道死了多少人?!痹诙鞯姆块g里,只剩下兩個人的時候,美麗的唇中吐出這樣的話語,“所以,你要小心一點?!?/br> “不要死了?!彼痤^來與阿音對視,黑黑的眸子中溫柔一閃而過。 “是,公主殿下?!?/br> 窗外的風(fēng)帶著粉色的花瓣溫柔地吹過,灑落滿地落花,繁花似錦的季節(jié),小小的斗室中,也有了片刻的溫情。 榮嬪身邊的日子比莊嬤嬤身邊更為安靜。 太陽升起又落下,那個房間里,卻一直安靜得仿佛什么都沒有。榮嬪日復(fù)一日地坐在那里,如同在宮中任何一個地方一樣,癡情地等待永遠都不會來的帝王。 她似乎從來不記得,這里是冷宮。 而帝王的腳步,從未到過這里。 二公主卻與榮嬪不同。她沉默寡言,卻時常能說出驚人之語,連阿音都嚇一跳,聰慧可見一斑。 這樣的人,可惜是在冷宮里,也幸好是在冷宮里。 蔣貴妃…… 盛寵多年,依舊沒有誕下一個孩子的蔣貴妃…… 是什么樣的人? 阿音不知道,她希望永遠不要知道。 抱著衣服穿過長廊準備去晾曬的時候,她遠遠看到青藍色衣裳的太監(jiān)漫步過來。腳底的靴子微微翹起,仿佛船頭。 這樣的靴子…… 她恭敬地讓出道路,屈身行禮。 “難得見到一個懂規(guī)矩的。”人走過之后,留下來輕飄飄的一句話。身后跟隨而過的宮女聽不到半點腳步聲,人已經(jīng)一陣風(fēng)似地過去了。 二公主的屋子里多出來好幾件衣裳,是她喜歡的紅色。阿音拎起來一件,袖口的五蝠刺繡用了同色的絲線,看不分明,唯有對著亮光,手指細細摩挲,才能察覺到繡娘花費的心思。 “那個女人,有孕了?!倍髡f。 “她是要我替她祈福,保佑她平安誕下麟兒?!彼D(zhuǎn)過頭來,唇邊帶著笑,眼中卻一片冷淡?!八K于懷孕了。難怪,要殺了我?!甭曇羰瞧届o的,語調(diào)卻一片冷凝。輕巧地說出這樣誅心的話,二公主的手指按在衣服上,已經(jīng)發(fā)白?!八辛撕⒆樱蜎]有必要再留著我礙眼,總算是得償所愿了啊……” 阿音輕輕地將衣服放回桌子上。她什么都沒有說,但是第二天卻將衣服放在了二公主床頭。 有什么選擇呢? 現(xiàn)在的二公主根本就沒得選。 二公主大約也是明白的,走出來的時候,已經(jīng)穿上了送過來的紅衣。 紅衣黑發(fā),膚白如雪。 二公主看著很漂亮,人卻很淡漠。阿音曾覺得她膽小,到了她身邊,才知道她是冷漠。就連榮嬪,她也不曾放在心上。 也不知道她心里面有誰。 阿音也不在乎,縱然是掛著貼身宮女的名頭,似乎有很多話都可以直說,她與二公主也依舊是疏離的。二公主進了內(nèi)室之后,從來不讓她近身,阿音也不上前去,平白惹人討厭。 閑暇的時候想起自己二十五歲出宮的愿望,總覺得越來越遠。 說不定,就老死在冷宮里了。 穿上衣服之后,也許是蔣貴妃真的高興,居然大大方方地賞下了許多東西。 榮嬪帶著迷蒙的笑臉看著那些東西被搬進來,看著那些太監(jiān)魚貫而入,又魚貫而出,手指悄悄地捏緊,又松開。 “陛下心里面,還是有你的呢,青兒?!彼踔鞯哪樥f,修長的手指冰冷地從二公主的臉頰上滑過,最后停留在二公主的嘴唇上。 “青兒也要乖乖的才好,這樣,陛下才會更喜歡你,是不是?” 二公主仰頭沉默地看著她不說話。榮嬪根本就不需要回答,她的心根本就不在這個世界上。 “好?!绷季弥螅⒁袈牭蕉鞯偷偷鼗卮?。已經(jīng)是初夏,窗外的風(fēng)也已經(jīng)暖意融融,但是這樣的暖意仿佛沒有辦法到達室內(nèi),破敗的房間里,寒意凝滯,似乎永遠揮之不去。 榮嬪松開了手,又坐回自己慣常坐著的地方去,煙灰色這樣的顏色穿在她身上,也顯出不一樣的雅致。桌上的香爐早已冷卻,空余一點微弱的冷香。 “青兒,為娘不會害你的?!?/br> “不會的。” 冷宮中就算粗使宮女們再怎么努力,也有著無法顧及的地方。曾經(jīng)鋪下的石板被雜草覆蓋,不知名的野花在草叢中胡亂地開著,偶爾有幾只蝴蝶飛過,也并不顯得美麗。 阿音跟在二公主背后,眼看著她越走越快,甚至于最后飛奔起來。她也不說一句話,只是跟在二公主身后。直到二公主眼看就要沖入快要比人高的草叢中,才伸手拉住了對方的手。 “那里不安全,也許有蛇或者什么蟲子。公主就算心里面不高興,也不要拿自己的安危冒險?!彼穆曇舻模路鹬皇菃渭兊恼f著這件事,并沒有在其中投入太多的真情實感。 被她一拉,二公主就停了下來,回頭看著她。 那雙黑漆漆的眸子當(dāng)中,閃動著阿音不想去分辨的情緒。 “我知道了?!?/br> “我知道了。我不會讓自己出事的?!?/br> 二公主的聲音中有太多情緒,仿佛那一瞬間她的心中閃過了太多東西。可是,也不過是一個小孩子。阿音下意識地想要摸摸她的頭,手指頭動彈了一下,又被按下來。 跟自己有什么關(guān)系呢,她不肯信任自己,自己也并不真的奉她為主。 “公主很聰明。”她不吝嗇自己的夸獎,露出恰當(dāng)?shù)男θ?。二公主定定地看她許久,對她也露出笑臉來,握住她的手:“我們回去吧。” 于是兩個人一同回去。 路上遇到莊嬤嬤,遠遠地就看到她臉上愉悅的笑意。二公主抬頭看她,主動拉著她往莊嬤嬤那邊走:“你想問什么,就快點去問?!?/br> 莊嬤嬤換了地方,不在冷宮了。 “日后我去了太后宮中,你可要好生照顧好公主?!鼻f嬤嬤握住她的手,手指的暖意清晰地傳遞過來,仿佛最初的時候,阿音失憶時被她照顧的那般溫暖。 “你自己也要小心謹慎才是,雖說是冷宮,可是,畢竟是宮里呢……” 每一句話都仿佛意味深長,阿音有些呆呆地看著莊嬤嬤松了手,似慢實快地離開,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經(jīng)消失在眼前。 在人前一直裝著膽小的二公主松開阿音的裙子,轉(zhuǎn)到她面前來:“你舍不得她?那你就努力一點,離開冷宮就好了?!?/br> 阿音一個激靈,想起自己出宮的愿望,立刻就收斂了情緒:“公主說笑了,待在公主身邊是阿音的榮幸?!?/br> 二公主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那雙眸子中,阿音清晰地看出她的意思——你知道就好。 阿音不由得笑了起來。 比起宮里頭其他地方,冷宮畢竟來的清凈。太后宮中……怎么有冷宮來得安穩(wěn)。 所以說,人實在是不能亂想什么。 阿音緊緊地抱著二公主捂住了她的嘴躲在柜子里面的時候,忍不住腦海中飄過了這樣的念頭。 ☆、上路 阿音一直覺得,蔣貴妃是個聰明人。若不是聰明人,怎么能的了陛下的心數(shù)十年,哄得陛下心中只有她沒有旁人。 所以,太監(jiān)過來傳信,說蔣貴妃要見二公主的時候,阿音還帶了一點點能夠見到蔣貴妃的小期待。 蔣貴妃是一個很嫵媚的女人。 海藍色的衣裙襯得膚色雪白,紅唇微張,一挑眉就是風(fēng)情無限,嫵媚橫生。雖然只是一眼,阿音也能遠遠地感受到她身上的無邊魅力。更不用說一開口,嬌聲軟語,委實讓人心中酥麻。 不愧是蔣貴妃。 蔣貴妃居住的地方自然是極好的,阿音卻只能低頭看著地面。地毯并不新,落腳柔軟,色澤半舊,卻依舊艷麗。左右各自燃著香爐,旖旎的香味彌漫,阿音跪在二公主身后三步遠的地方,不自覺地就心神松弛。 直到她被二公主的聲音驚醒。 “你是誰?” “本宮啊……本宮是你蔣母妃。你應(yīng)該叫本宮一聲母親的?!笔Y貴妃的聲音由遠及近,很快就到了身旁。余光看到與衣衫同色的海藍色鞋子,上面繡著葡萄紋,用紫色的水晶攢出了葡萄的形狀,華美異常。 阿音卻不由自主地想起榮嬪起毛的粉色鞋子。 后宮之中,差距如斯。 她越發(fā)深地低下頭去,呼吸變得輕微,將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二公主抬頭看蔣貴妃,眼神有一剎那的迷茫。榮嬪從不曾在她面前提起過蔣貴妃,但宮女們聊天的時候,卻從來不會避開膽小的二公主。 她記得宮女們口中的蔣貴妃,囂張跋扈,連太后都不放在眼中,對后宮中的所有妃嬪都是頤指氣使,想怎么欺負就怎么欺負。 可是,她們也承認,蔣貴妃的容貌,舉世無雙。 等看到了蔣貴妃,二公主才發(fā)現(xiàn),那些宮女們都說得太輕描淡寫。蔣貴妃的容貌,怎么能簡單地用舉世無雙來形容。 那是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