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jié)
她頗有幾分破罐子破摔地想著。她自覺在這些日子已經(jīng)夠安靜,結(jié)果還是落到這樣的結(jié)局,那又何必再裝出謹小慎微的樣子?這個問題有些傻,可是她確實是有些傻的,宮中的日子,當真是不適合她。 這般想著的時候,聽到陸鴻光的回答:“你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 “自然是不知道的,”阿音懶懶地說,“還請陸大人解惑?!?/br> 陸鴻光又笑了一聲:“你是謀害二皇子殿下的主謀?!?/br> 阿音居然一點也不奇怪,只是有些困惑:“奴婢不明白?!彼慈腙戻櫣獾难劬χ腥ァ_@個讓所有的宮女都害怕的監(jiān)察司主人有讓人不寒而栗的冷厲眼神,卻并沒有讓阿音覺得害怕?!芭緸槭裁匆\害二皇子殿下?” “難道,這個問題不是要問你自己?” 阿音輕嘆:“可是,我并不知道。在大皇子身邊做得好好的,何必去謀害二皇子殿下呢?” 話音落下,房間里立刻安靜了下來。 陸鴻光饒有興致地打量著面前的少女。他確實知道,這件事與眼前這個人并沒有什么關(guān)系。因為,二皇子殿下中毒這件事,其實是二皇子身邊的人玩忽職守,如今該發(fā)落的人,也已經(jīng)都被發(fā)落了,二皇子身百年的人已經(jīng)又換了一波。 但是被扣上了這樣的帽子,她居然也能這般鎮(zhèn)定自若——他真的有些懷疑起,對方是派到大皇子身邊的探子了。 可是,也沒有哪個探子,會露出那么多的破綻,將自己暴露得那么徹底的。更何況,對方的身世,監(jiān)察司早就查得一清二楚,當年買她入宮的太監(jiān),入宮之后經(jīng)手的嬤嬤與宮女,整個脈絡(luò)都清清楚楚。 唯一的問題在于,她是犯官之后。 也并不是什么高門大戶,卻也是確確實實地被官宦之家,雖說后來失了這樣的身份,可不管怎樣,也不至于落到賣兒賣女的地步。 也許當年被牽連的人當中,確實頗有些無辜之人。 陸鴻光這樣隨意地想著,站在那里的少女卻只是直直地看過來,那雙太過鎮(zhèn)定自若的眼睛讓人覺得,她并不是犯了錯被發(fā)落到這里,而是站在自己的房間里,看向了前來拜訪的客人。 他往后退了一步,站到了門外去:“既然阿音姑娘不知道,那就好好想想??偰芟肫饋淼摹!彼P(guān)上了門,腳步聲遠去了。 阿音在只有一桌一凳一床的房間里又坐下來,還好還有一盞燈。 沒過多久,就有人送了飯過來,出乎意料的并不怎么糟糕,被阿音吃得干干凈凈。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作踐自己的身體。用過飯之后沒多久,就開始犯困。反正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干脆吹熄了燈,直接睡了過去。 硬邦邦的床在一開始的時候還讓她皺眉,后面卻完全不是阻礙了。 夢里面亂七八糟的,光怪陸離的場景變幻,讓阿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夢到了什么??蓧衾锩娴淖詈?,卻是王靄云送過來的那個小冊子,珊瑚櫻的那一頁,白紙黑字地寫著,果與葉有毒,癥狀卻模糊不清,她一下子驚醒了過來。 窗外的陽光照射了進來,刺得阿音忍不住抬手遮了遮。 然后在那一瞬間,她才意識到,自己不在那個小小的牢房里面了。至少那里,可沒有這么明媚的太陽。 有人在窗外的院子里說這話,輕松地嬉笑著,討論著格外日常的話題,那聲音居然莫名地有些熟悉。她低頭看了眼身上,衣服已經(jīng)被換過,宮中的宮裝已經(jīng)被換成了普通的布衣裳,手上的鐲子倒是還在,細細的金絲鐲子還是莊嬤嬤要她帶上的。 她呆了片刻,將這個房間細細打量一遍。 很干凈也很簡單的房間,下了床沒幾步就是窗戶,糊著薄薄的窗紙。門邊一個架子,上面擺著洗漱的盆子,里面空蕩蕩的沒有水。床邊一個柜子,上下兩層,上面掛了鎖。窗邊小小的一個臺子,擺著銅鏡脂米分。除此之外,房間里再無他物。 正打量著,門一下子就被推開了,吱呀一聲,讓阿音的目光也忍不住移了過去。推門而入的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頭上一支銀簪,耳朵上小小的兩個水滴狀的墜子,脖子上和手上都是干干凈凈的。 見阿音已經(jīng)醒了,很是驚喜地叫了一聲:“呀,你已經(jīng)醒了?還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嗎?”說著,快步走過來想要伸手摸摸阿音的額頭,被阿音躲了過去。 對方也不尷尬,順勢就收回了手,笑微微地說:“沒想到你這么早就醒了,送你過來的大人說只怕要到中午才能醒。你先等一等,我去打了水過來你先洗漱洗漱?!闭f著,視線就在阿音身上一轉(zhuǎn),笑道:“只是衣裳沒有現(xiàn)成的,我先借了旁人的新衣裳給你應(yīng)急,明兒大約就送過來了。”說完也不等阿音回答,快手快腳地就出去了。 阿音坐在床上,茫然而不知所措。這里是什么地方? 她從床上下來,發(fā)現(xiàn)地上的鞋子也已經(jīng)不是自己的,目前來看,除了自己身上的首飾之外,衣裳鞋襪居然已經(jīng)完全地被換過了一遍。 屋子里有些冷,雖說已經(jīng)是初春了,可天氣也沒有真的暖和起來。只是在宮里頭到處都不覺得,如今到了這里,屋子里也沒有炭盆,就顯了出來。 門開了之后,方才那個少女有些驚訝:“你怎么從床上下來了?不覺得冷嗎?”說著,連忙將手上的衣服遞過來:“且先穿了衣服,我去給你打水洗漱。”又是不等阿音說話,就跑了出去。 阿音只覺得整件事都透著一股子詭異,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她低頭看了一眼衣服,有些艷俗的大紅襖子。沉默片刻,還是穿上了。被紅襖一襯,倒是越發(fā)顯得她臉色有些蒼白起來。 那少女不一會兒果然就帶著熱水回來了,放到架子上,笑微微地看著阿音:“你快些洗漱吧。廚房里也沒給你留飯,我讓廚娘去給你下碗面?!?/br> 這一次,趕在她出門之前,阿音叫住了她:“那個……” “什么?”對方困惑地轉(zhuǎn)過頭來,微微皺眉的樣子很是可愛。“你叫什名字?”阿音吞下了更多的疑問,這樣問著,“謝謝你?!?/br> 對方的眉眼一下子就舒展開來,笑起來的樣子格外爽朗,“你叫我飛靈就好。你先洗漱,我去給你拿吃的?!?/br> 飛靈。阿音在心里面將這句話默念了一遍,抬眼去看的時候,對方已經(jīng)關(guān)了門出去了。 窗外還是有人,見到飛靈出去,問著飛靈屋子里那人是不是已經(jīng)醒了。飛靈一邊說著是,一邊腳步匆匆的就離開了。阿音看著盆子里還冒著熱氣的水,格外茫然地開始洗漱。 對著銅鏡梳了頭,將頭發(fā)依舊綁成了雙丫髻,模糊的銅鏡中,也能看出鏡中人的迷茫。只是阿音確實很迷茫,原本以為進了監(jiān)察司不死也要去半條命,但如今這番架勢…… 她還是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卻也能看出對方對自己并沒有什么惡意,更多的是好奇。 梳洗過后,她有些猶豫地將手指放在了窗欞上。窗外依舊有人說著話,卻并沒有圍繞在她身上,方才那一句問話之后,窗外聊天的人仿佛就得到了滿意的結(jié)果,不再繼續(xù)多說她什么了。 她推開了窗戶。 窗外一個小小的院子,最中間中了一棵樹,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種,如今光禿禿的落了葉。院子里坐著三個人,都是年歲大約三四十的仆婦模樣,聽見窗戶打開的聲音,幾人都不約而同地看了過來。 然后,各自露出微笑,對她點了點頭。 依舊茫然的阿音同樣微笑了一下,將窗戶支好,心里面卻松了一大口氣。 ☆、第56章 傳言 沒有過太久,飛靈就回來了。她在門外叫著阿音,讓阿音趕緊出來吃面:“時間不上不下的,也沒給你準備太多?!闭f著,聲音越近,門被推開了,飛靈笑瞇瞇的臉出現(xiàn)在阿音面前:“你快出來吧,我去把水倒了。” 阿音跟著她走出房門,就到了另一間屋子,比起房間里倒是要略微大一些,角落里擺著幾張條凳,中間一個四四方方的桌子,上面藍邊粗瓷碗里面熱氣騰騰的一碗素面。兩個小碟子,盛放著不知名的醬菜。阿音看到的那一瞬間,就覺得自己餓了。 飛靈已經(jīng)快手快腳地過去將臥房里的盆子端了出來,又出去了。門外聊天的人好奇的目光從阿音身上一掃而過,卻并不讓人覺得厭惡。那樣的目光也并沒有停留太久,就轉(zhuǎn)開了去,繼續(xù)說著自己的話題。 阿音一邊挑著面,一邊豎起耳朵聽了一陣,發(fā)現(xiàn)對方討論的話題,自己居然有點聽不懂。似乎是經(jīng)書,又好像不是……不一會兒,飛靈就提著盆子回來了。她很活潑地跳過了門檻,看到已經(jīng)將面吃得干干凈凈,連面湯都涓滴不剩的阿音,臉上的笑容越發(fā)地燦爛起來,露出了整齊的牙齒。這樣的笑容很多時候都會被人說成不端莊,可是這個時侯落在阿音眼中,卻格外漂亮,讓她也忍不住微笑了一下。 “你真漂亮。”飛靈去房間里將盆子放回去,轉(zhuǎn)頭來一邊快手快腳地收拾著桌上的碗筷,一邊這樣毫不避諱地贊美著阿音,“比那些過來進香的夫人們都漂亮?!?/br> 進香?那么,是寺廟? 阿音順勢就問了出來,飛靈一怔,臉上閃過一絲懊惱:“不是的不是的?!彼龑|西都收拾到盤子里,端著往外走,對阿音示意:“你跟著我出來看看就知道了。”說著,當先往外走去。 阿音有些小心地跟在后面,出門的時候也沒有人過來說她不能出去,聊天的人更是連眼神都沒有投過來一個。她莫名地就放松了下來。 穿過拱門,飛靈指點著前方高大的正屋,對阿音說:“在往那邊走兩進,就是主院,供奉的大人們也都在那邊。不過那邊沒事別過去才好,畢竟我們都不是正經(jīng)居士。”飛靈的腳步飛快,阿音也只能草草地看一眼,就一掠而過。穿過了兩道門,大嗓門的聊天聲就傳了過來。 廚房到了。 見飛靈送了碗筷回來,一個婆子過來接了碗筷,笑道:“你這丫頭,說了再過一個時辰就可以吃了,非要這個時候給人送過去?!憋w靈俏皮地吐了吐舌頭,道:“袁姑姑,您大人大量,不要和我計較嘛……”說著拉了阿音過來,指著那婆子說:“這是廚房里的袁姑姑,最是性子和藹不過。你要是想吃點什么不一樣的,找袁姑姑說一聲,袁姑姑都會記在心上的?!?/br> 袁姑姑看了一眼阿音,視線在她臉上停留了片刻,一笑:“姑娘到了這里,就且安心待著吧。” 阿音依舊有些不知所措,聞言也知道對方是在向自己示好,連忙答應(yīng)著,誠懇地道謝。袁姑姑微微一笑,招手讓那邊洗菜的小丫頭過來,取了兩個小碟子遞過來:“剛蒸出來的梅花糕,讓你們甜個嘴?!闭f完,揮手打發(fā)兩人走。 于是,阿音與飛靈一人拿著兩塊梅花糕,就這樣被打發(fā)走了。一路慢慢地往回走,飛靈絮絮叨叨地說著在這里生活應(yīng)該注意些什么,哪些人是好打交道的,一派天真無邪模樣??墒牵恢钡交氐椒块g里,飛靈都沒有說,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阿音看著她腳步輕快地離開,唇角微微地翹了翹,將那梅花糕送入口中。入口即化,冷冽的梅花香味伴隨著淡淡的甜味,比起宮里頭御廚們做的,也差不到哪里去。這樣手藝,卻在這里做廚子。 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這里啊……”聽到她的問題,院子里坐著閑聊的幾個人都笑了起來,“這里是道觀啊?!边@時候,阿音已經(jīng)知道,這閑聊的三人當中,個子稍高的那位姓劉,圓臉的那位姓童,總是不緊不慢的那位姓羅,三人都讓阿音叫她們姑姑,阿音也就嘴甜地挨個叫了一邊,然后才問出了之前的那個問題。結(jié)果卻得到了這樣的回答。 道觀? 童姑姑笑道:“你沒聽過素云觀嗎?看送你過來的樣子,應(yīng)該也是宮里頭出來的,不曾聽過嗎?素云觀里頭,可都是宮里頭出來的人?!卑⒁粽\實地搖了搖頭,答道:“以前……是在蒹葭宮里伺候的。從蒹葭宮里出來,不足一年?!?/br> “也難怪了?!眲⒐霉命c了點頭,側(cè)臉對羅姑姑說:“你我離開的時候,蒹葭宮好似已經(jīng)很冷清了……那時候,榮妃娘娘剛剛住進去?” 阿音聽到榮妃的稱呼,一下子愣了一下,隨后立刻就聽到劉姑姑問自己:“好像是不久前聽到的消息,說宮里頭如今有兩位皇子了?其中一個,就是榮妃的孩子吧?” 阿音呆了一呆:“榮妃?我不知道。宮中如今兩位殿下,大殿下是榮嬪娘娘的孩子。二殿下是梅美人的孩子。三殿下如今兩個多月,是玉昭容所生。您說的榮妃……我不知道?!?/br> 羅姑姑聞言,居然略微皺了皺眉,在劉姑姑手上拍了拍,輕聲道:“榮妃娘娘當年封妃的旨意只有寥寥幾人知道。后來出了那件事……大約陛下也就沒有說出來,宮里宮外,還是稱榮嬪的。” 劉姑姑同樣皺了皺眉:“陛下做事真是……”她們這樣大膽地議論著宮中的陛下,阿音格外驚訝,旁邊童姑姑笑了起來:“好了好了,看你們將小姑娘嚇的?!?/br> “說起來,你是因為什么被送過來的?”童姑姑的視線看過來,盡管對方是微笑著的,看上去格外和藹可親,阿音卻依舊情不自禁地縮了一下,然后才回神,垂下了眼簾:“我……不知道?!?/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