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靈是在正月初八的時候，才再次見到了楚音。

    在這個莊子里待了這幾日，她周身的風塵仆仆已經(jīng)消失無蹤，換上了新衣之后，更增添幾分嬌媚。飛靈到的時候，她正坐在廊下閑閑捧了茶杯看外面落雪紛飛，一派悠閑景象。

    見到飛靈，她笑瞇瞇地起身迎接，剛剛屈膝行了一個禮，就被飛靈扶了起來。

    “你我之間，何必這么客氣?！笨戳顺粢谎郏隣苛顺舻氖秩ノ輧?，“你手都涼了，這種天氣還在外面坐著，連身子都不顧了嗎？”

    楚音笑道：“沒事，我自有分寸。如今你該正是忙的時候，怎么就過來了？”

    飛靈嘆道：“有人記掛著你，私下里給我傳了信過來，讓我過來看看你，看看你可有什么缺的。真是的，在我這里呆著，難道還怕我欺負了你，讓你缺衣少食不成？”

    “當然不會?！背粽\懇地說，“你待我，再好不過?！?/br>
    飛靈笑瞇瞇地捏了捏楚音的臉頰，“日后……你是怎么打算的？”她的語氣嚴肅起來，“你準備，以什么樣的身份，留在他身邊？”

    ☆、第82章 楚因

    楚音抬頭去看飛靈，后者眼眸中盛滿關切，身體微微前傾，正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她又復低頭，道：“我能以什么身份呢？說到底，他心中拿我也不過是當一個念念不忘的宮女罷了?！?/br>
    飛靈嘆道：“你這般想，我就不高興了?？v然是他一時念頭沒有轉過來，你難道也認命了嗎？如今你的身份已經(jīng)不同，過去的阿音已經(jīng)死了，如今活著的是楚音。”

    楚音道：“楚音又如何，阿音又如何，終究都是一個人。只要他心里面還是那么想的，就算我的身份變了不知道多少次，他也依舊是那樣看我的?！?/br>
    飛靈張口預言，又停了下來，狐疑看她：“你這話……是不是已經(jīng)有什么打算了？”

    楚音一笑：“有些事，只怕還要你幫忙。”飛靈回答得毫不猶豫：“那是自然?！彪S后才問：“有什么需要幫忙的？”

    楚音對她招招手，她就順從地貼過耳朵來，聽著楚音的話，臉色變幻莫測，好一陣之后，方才盯著楚音，神色莫測：“你這真是……太過膽大妄為了些?！?/br>
    楚音道：“若是走慣常的路子只怕不管怎么樣都會得到一個以色侍人的評價，反正名聲也好不了了，我又何必在乎?！?/br>
    “只怕你爹要傷心了。”飛靈嘆道，“依我看來，他對你倒是一片赤誠，是真心的拿你當女兒來看的?！?/br>
    “能遇到爹，也是我的幸運?！背舸鸬?，“只是作為女兒，我實在是太過不孝了些。”飛靈捏捏她的手，嘆：“都怪那王家。你放心，那王家我已經(jīng)吩咐下去了，不過是仗著一個小小侍郎就敢在地方上一手遮天，還當真以為自己是什么皇親國戚不成？不對，就算是皇親國戚，也沒有這么囂張的?！?/br>
    她說著就義憤填膺起來，看著她的模樣，楚音也微微地笑：“也是，正兒八經(jīng)的皇親國戚你都沒這么囂張過。”飛靈聞言就過來鬧她，笑聲傳到外面，守在門外的丫鬟交換一個驚訝的目光。

    郡主似乎許久沒有這么放肆地笑過了，可見屋里頭那人，對郡主來說一定是可以放心的人。

    等到十五過后，京城才重新地忙碌起來。封印的衙門也重新開印，開始辦事。

    這一日，太醫(yī)院過來給太子診脈的王太醫(yī)身邊的藥童換了一個人，進門的時候被太子身邊的人看到，好奇地問了兩句。

    王太醫(yī)笑道：“前一個藥童也要開始學醫(yī)了，這一個倒是比之前那個本事要高出許多，在外邊的時候也是正兒八經(jīng)學過醫(yī)術的，只是方才進了太醫(yī)院，也不敢讓他去給諸位大人診脈，讓他先做一個藥童罷了?！?/br>
    問話的是太子身邊的一個小太監(jiān)，叫做黃茂的，聞言立刻對著那藥童行了一禮，笑嘻嘻地說：“原來也是一位大夫，倒是小的失禮了?！?/br>
    那藥童連忙回了一禮，舉止之間自有一股風流氣度。宮里的人眼睛都毒，只是一看黃茂就知道這個新來的藥童——姓楚，有個聽起來有點兒女氣的名字，叫楚因——只怕家世不凡。這樣的人進了太醫(yī)院，只要醫(yī)術不是太差，加上背后有人幫扶，不出多久，大概就能占個一席之地。

    念及此，他對那叫做楚因的藥童越發(fā)地客氣起來。

    雖說是叫做藥童，可也只是身份，楚因看上去倒是個長身玉立的成年人，身上有股淡淡的藥味。也不知道是不是曾經(jīng)被太陽暴曬過，露在外面的皮膚都黑黑的。

    黃茂對他客氣的，他也很是識趣，對著黃茂也很是親密，一口一個黃公公地叫著，讓黃茂笑得越發(fā)地燦爛起來。路上還隨口回答了幾個黃茂關于平日里的不輕不重的癥狀，告訴了黃茂一些簡單易得的方子，讓黃茂越發(fā)地心生感激。

    宮女太監(jiān)這一層是沒有資格請?zhí)t(yī)的，得了病也只能挨著，偶爾請了幾個醫(yī)術不精的藥童來看看——如今宮女們倒是有那些方才開始學醫(yī)的醫(yī)女來看看了。運氣好的，很快好了，依舊在主子身邊得用，運氣不好，被挪出去了，也許一輩子就回不來了，之前所有的雄心壯志都化為泡影。

    楚因說的這些方子，對黃茂這種人來說，最為實用，讓他看著楚因的視線都變得越發(fā)地柔和起來。

    到了太zigong中沒多久，太子殿下就出來了。穿著一身玄色衣裳，周身上下沒有一點兒裝飾，唯有頭上用白玉環(huán)挽住了頭發(fā)。

    見到王太醫(yī)身后的楚因，太子殿下的視線也只是淡淡地掃過，就伸出了手，讓王太醫(yī)開始診脈。

    楚因立在王太醫(yī)身后，聽著王太醫(yī)叮囑著太子身邊的人，視線不自覺地往太子身上飄了一飄。

    太子今年已經(jīng)到了快要成婚的年紀了，身材倒是比同齡人更高大，但是與楚因想象中不同，太子身上很是有些草莽氣息。明明是皇家子弟，金尊玉貴地長大的，也不知道這種氣息如何來的。

    似乎察覺到楚因的視線，太子抬眼掃過來，楚因連忙低下頭。

    正說著話，外面忽而就喧鬧起來，有宮人在外面叫著：“三皇子殿下，太子殿下有事正忙……”

    一個身影已經(jīng)一溜煙地跑了進來。

    還是個小孩子，眉眼很是精致，神色之間有被寵愛著長大的輕松與愉悅。因為還在孝期，穿著的也是一身素色衣裳，見了太子，腳步立刻就頓在了那里。

    然后才注意到，這里不僅僅只有太子一人。他立刻規(guī)規(guī)矩矩地站定，向太子行了一禮。隨后，就用“你怎么還不走還在這里打擾我和太子哥哥說話”的眼神盯著王太醫(yī)，后者哭笑不得，先上前向這位皇子見禮，然后又繼續(xù)說著注意事項。

    太子有些不耐煩地對三皇子招招手，后者立刻一溜煙地溜到太子身邊去，討好地看他。

    太子對王太醫(yī)道：“有什么事和宮女們說，孤先帶著三弟去邊上走一走?！蓖跆t(yī)恭敬應諾。

    于是太子殿下就這樣施施然走開，楚因盯著他的背影看了一眼，又低下頭去。

    等到出宮的時候，王太醫(yī)方才道：“太子殿下對三殿下向來關愛有加，日后你也不要大驚小怪?！?/br>
    楚因應是，略帶好奇地問：“聽說宮里頭還有位二皇子？”王太醫(yī)立刻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等到出了宮之后，他才壓低聲音道：“二皇子是宮中的禁忌，日后你在任何人面前，都不要提起二皇子?！?/br>
    見楚因雖然應了，但面上猶有好奇之色，王太醫(yī)嘆道：“這些事也該告訴你，免得你日后行事無端連累了太醫(yī)院。二皇子在幾年前犯了一個大錯，如今被囚禁于宮中，逢年過節(jié)的時候才能出來見見人。你只當宮里頭沒有這個人就是了?！?/br>
    雖然早已知道，但聽王太醫(yī)這樣說了，楚因臉上還是恰到好處地顯出驚訝之色來。王太醫(yī)道：“二皇子那一脈的人，不管是什么人，都不要沾上關系。你自己機靈點?！彼惶宄@個姓楚的小子的來歷，可言辭之間，也已經(jīng)儼然將他當做未來的太醫(yī)來對待了。

    楚因諾諾應是，眉眼清俊，王太醫(yī)看了，心中暗嘆，若不是黑了點，還真是一張招蜂引蝶的臉。想到這里，又抓住他叮囑幾遍，宮里頭的女人，不管是什么樣的身份都不要招惹。

    “那些都是陛下手下的人，你若是招惹了，將來死的時候休要怪我不曾提醒你?！?/br>
    楚因聽了笑嘻嘻道：“王太醫(yī)這般小心謹慎，莫非以前吃過苦頭？”話剛說完，就被王太醫(yī)狠狠地瞪了一眼，不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