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到了太zigong中，王太醫(yī)給太子診脈，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太子最近心情似乎好多了，身子也養(yǎng)得好些了。”

    太子收回手，笑道：“之前憂心一位友人，如今得到了對方的消息，也就不擔(dān)心了?！?/br>
    王太醫(yī)道：“那恭喜殿下?！毙闹袇s在止不住地嘀咕，太子又有什么友人了。不過想著太子被陛下丟到軍中歷練的那些時日，也許就是在那里認(rèn)識的朋友吧。

    寫了脈案，就要離開，卻被太子叫住了。

    “王靄云，你身邊這位……”太子叫了一聲王太醫(yī)，“叫做楚因的，如今你可用急著用他？”

    王太醫(yī)一愣，下意識側(cè)臉去看楚因，后者正低著頭一言不發(fā)。

    “殿下的意思是……”

    “若是不急著帶他回太醫(yī)院，讓他留下來陪孤說說話吧?！?/br>
    王太醫(yī)心中一跳，下意識又看一眼楚因，方才笑道：“能陪殿下說話，是他的榮幸?！闭f著，催促楚因上前致謝。

    楚因也不見多少激動，規(guī)規(guī)矩矩地上前行禮，謝過了太子殿下。

    “等孤說完了話，就讓人送他出去?！碧佣⒅蛘f，“王靄云你先出宮去吧?！?/br>
    王太醫(yī)果斷地收拾了東西就走，一點都不曾說什么。黃茂跟著王太醫(yī)出了門，止不住地回頭看楚因一眼，心下嘀咕著，這楚先生說不定真的別有一番運道，日后說不得還要多多巴結(jié)一番。

    等到殿中只剩下太子與楚因，太子淡淡地賜了座讓楚因坐了，慢慢地說到：“孤前兩天去見了飛靈郡主，飛靈郡主說了一件事，孤方才知道，原來孤的身邊還有一位故人。”

    “楚因，你就不好奇，是什么樣的故人嗎？”

    楚因只是微笑著說：“殿下身邊有故人，那確實是意外之喜?！?/br>
    太子盯著楚因，聽到他的回答唇角一翹：“你說得是，自然是意外之喜。只是孤不明白。那位故人明明有正大光明的身份可以用，為何不用，而要曲折迂回的到孤的身邊來？莫非，是孤是不放心嗎？”

    楚因第一次抬眼，那雙眼睛與太子對視。

    他的唇角有淡淡的笑：“也許是因為，那位故人覺得，如果以那個身份，她永遠得不到平等對待的心?！?/br>
    “被那個身份所限制，她永遠都是一個奴婢。不管占了多么重要的份量，都是奴婢?！?/br>
    “而她想做一個人?！?/br>
    ☆、第84章 對談

    “就算，別人從來就沒有將她當(dāng)做奴婢？”太子艱澀地說，他從來不知道，阿音心中居然是這樣想的。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給了她這種感覺，讓她如此不安。

    對面的人輕輕地笑了笑，唇角勾起的弧度如同記憶中一樣，并沒有什么區(qū)別。已經(jīng)漸漸開始春意融融的時候，太子的心仿佛也如同被春風(fēng)吹過的湖面，漸漸地就要融化了。

    “有沒有，并不是一個人說了就算，而是……細枝末節(jié)之間。往往一件暖心的事，可能會讓人銘記很久，但這樣的暖意，也會漸漸地在時間中被連綿的細雨變得冷下來。殿下，并不是說您不夠好，而是……有些地方，您總是注意不到?！?/br>
    太子沉默了好一陣，偌大的宮殿中，顯得格外安靜，四周仿佛一個人都沒有。

    “也許是孤疏忽了什么，可是，這般改名換姓，也并沒有什么意義。將來眾人認(rèn)識的，也不是你?！痹S久之后，太子這樣說?！澳闳羰窍胍粋€新身份，孤給你一個變是，又何必……”

    他的視線落在楚因身上，卻又仿佛透過他看到了空處：“飛靈長久不參與政事，如今忽而推了一個人進了太醫(yī)院，不少人已經(jīng)注意到你。日后一個不慎，只怕父皇……”

    他的聲音忽然就停了下來，似乎想到了什么，片刻之后微微一笑：“你是怎么過的太醫(yī)院那一關(guān)？”

    楚因低頭道：“臣不明白殿下在說什么?！?/br>
    太子平靜地凝視他片刻，忽而一笑，揮了揮手：“孤明白你的心情，只是……楚因這個人，不好再出現(xiàn)了?！?/br>
    他這般說完，楚因愕然抬頭，太子卻正好整以暇盯著他：“終于愿意抬頭了嗎？楚因這個身份破綻太多，你若是想要新身份，那就換一個吧?！彼彶阶呦聛恚镜剿磉?，手指輕輕按在他肩膀上，“孤知楚家乃是藥學(xué)世家，只是家道中落，最終只剩一間藥館度日。如今這藥館……還被人砸了個干凈。若是孤給楚家一個機會，楚家可否再現(xiàn)昔日楚氏輝煌？”

    楚因心中一跳，下意識看入太子眼中，后者正懇切注視著他。

    兩人視線對視的那一瞬間，太子卻不知道為何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只是片刻停頓，就移開了視線。

    楚因眸中含著失望，唇角卻露出笑容。

    不等他說什么，太子就冷淡地說：“那就這樣說定了。楚因這個身份……日后不能再用了?！?/br>
    說著，他大步從楚因身邊離開，揚聲叫伺候的人進來。

    楚因看著宮女太監(jiān)魚貫而入，心知自己想說的話這個時候再也不適合說，于是干脆地起身向太子告辭。太子道：“且讓人送你出去?！闭f著，隨手指了一個太監(jiān)送他出門。

    一路沉默無話，那送人的太監(jiān)也是個悶聲葫蘆，走到宮門口，兩人居然一句話都沒說。

    也不知道是不是運氣好，兩人走到門口，楚因居然又碰到了白雙，這次卻是表情冷冽，腳步匆匆，正押著不知道什么人往宮里走。

    楚因站在路邊看了兩眼，只覺得那被押送的人似乎是個太監(jiān)，看身上的衣衫應(yīng)當(dāng)也是有一定地位的，卻不知道犯了什么事，以至于這般狼狽地被當(dāng)眾押送過來。

    當(dāng)眾人擦肩而過的時候，那被押送的太監(jiān)忽而抬頭往這邊看了一眼，視線冰冷而陰毒地落在楚因身上，后者恰好抬起頭，兩人打了個照面。

    一人面無表情，另一人艷慕又怨恨。

    出了宮，楚因就接到了家里來的口訊，說家里頭有事找。楚因急急地告假出門去，留下問訊趕來想要問問太子留他做了什么的王太醫(yī)跳腳。

    楚修等了許久，才等到楚音回來，一見她，他就焦急地迎了上去，劈頭蓋臉地問：“你到底做了什么？”

    楚因一怔，問：“出了什么事？”

    楚修倒吸一口冷氣，在椅子上跌坐下來，道：“郡主送了信過來，說太子逼迫得緊，她沒法子將事情都說了，讓你小心。所以你做了些什么？”

    他盯著楚音，關(guān)切而擔(dān)憂：“如今你我安安分分地都呆在家中，為何又牽涉到太子？”

    楚音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一時間居然長久地沉默下來。楚修嘆道：“只看你這般表現(xiàn)，為父就知道你定然是做了什么。只是音兒，那是太子，是皇族！不是升斗小民，你想做什么，也該謹(jǐn)慎些才是。”

    他沉默一陣，忽而道：“前些時候，有個叫做于青的年輕人總是來找我。我曾想著，那是郡主家的親戚，如今看來，只怕就是太子？”

    楚音輕輕點點頭。

    楚修又倒吸一口冷氣，坐在椅子上捂住胸口：“音兒，我知道你心里頭是個有主意的，可太子殿下，這樣的人物不是你我能夠當(dāng)做普通人一般隨意對待的。”他凝視著楚音，道：“你想要什么？”

    楚音艱澀道：“爹，不是女兒要什么。是女兒只能這么做?！彼置嗣约旱哪橆a，苦笑：“若是女兒沒有這張臉，也就不會惹出這么多事情了，是不是？”

    “若是你這樣想，那世間許許多多的女兒家，是不是都不用活了？”楚修說，“你只是碰到了一個不講規(guī)矩的紈绔子弟……”

    “不是，”楚音飛快地說，“不僅僅是他。”楚修看她，卻見她眼神空茫，已經(jīng)不知道看到什么地方去了，“當(dāng)初陛下也是覺得女兒對太子殿下的影響……”

    “住口！”楚修忽而叫了一聲，讓楚音驚醒過來，看到楚修驚慌的表情，“音兒，不可亂議陛下是非?！彼⌒闹?jǐn)慎的模樣看得楚音心中一跳，悶悶地答應(yīng)下來。

    片刻之后，他又輕聲說：“你若是覺得陛下只是因為你這張臉，你也太過看輕陛下。陛下何等人物，若非當(dāng)真覺得殿下對你情深意重，也不會……”他的聲音越低，最后細不可聞。

    楚音心中驚濤駭浪，臉上卻還能勉強保持著一片平靜，卻不知道自己這副模樣落在楚修眼中，又是一陣心疼。

    “音兒……你呀……將自己看得太輕了?！彼Ｒ煌?，嘆道：“我也不知道你在外頭做了些什么。只是如今，既然事情已經(jīng)露了痕跡，就不要再去了。太子殿下雖說仁慈，但也不是可以隨意戲弄的人。飛靈郡主乃是郡主之尊，自然無需擔(dān)憂。你與太子之間，不管有什么擔(dān)憂，先好好地說清楚了，日后還是好好地過自己的日子才好?！?/br>
    楚音低低地應(yīng)是，片刻之后，又輕聲道：“爹……對不住，是女兒做錯了事。”她將太子的打算吞了回去，并未說出來。

    至少這個時候，還是不要讓他知道太子已經(jīng)與自己見過面，并且自己已經(jīng)說了不該說的話比較好。

    只是難得地她又有些迷茫起來，真的要遵循著太子的想法，去打理太子的藥館嗎？

    正這般想著，忽而就聽楚修說：“你我父女到京城也有些時日了，家里那邊雖說是郡主幫忙照看著，可你我也該寫封信回去，至少，店里頭的伙計們也該問候一二?！?/br>
    “就算是日后當(dāng)真在京城落腳安家了，那邊的事務(wù)，也該做個清算。還有那一日王家……也不知道有沒有傷到家里頭的那些人……”

    他絮絮叨叨地說著，楚音心驚rou跳，脫口而出：“爹是想回去嗎？”

    楚修的聲音立刻就停了下來，好一會兒之后，方才笑道：“被你看出來了？大約是有一點的。”

    他嘆一口氣，說：“畢竟是過了那么多年的地方。如今回不去了，才發(fā)現(xiàn)還是怪想念的?！?/br>
    說著，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胡須，說：“不過，如今已經(jīng)回不去了，說這些也沒意思。音兒不若與為父好好參謀參謀，日后在京城里，該做些什么營生才好?！彼麥睾偷卣f：“總不能一直靠著郡主的仁善過日子?？ぶ髋c你雖說是多年好友，可也沒有平白無故養(yǎng)你一輩子的說法。再說了，你也就罷了，我一個大男人，總靠著郡主過日子也不是一回事。儀賓也會有什么想法的?！?/br>
    楚音口中發(fā)苦，勉強笑道：“她家大業(yè)大，也不會在乎。再說了，哪家沒有兩個打秋風(fēng)的窮親戚，儀賓也不會這般小心眼。”

    “音兒，別人可以不在乎多一兩個打秋風(fēng)的窮親戚，可自己卻不能將自己看做了窮親戚，若是這般，就當(dāng)真無可救藥了。”

    心中一酸，楚音忍不住地脫口而出：“爹，你還想開藥房嗎？”

    楚修一怔，眸中光芒閃動，看著楚音道：“太子殿下，已經(jīng)找過你了是不是？”

    楚音不料他這般敏銳，當(dāng)即沉默，楚修頓時了然于心，道：“音兒，坐下來且將事情說一遍。你與天子殿下又是什么時候見的面，又說了些什么？”

    楚修心中仰天而嘆，女兒大了，當(dāng)真是半點不由人。

    磨磨蹭蹭了半天，楚音正要開口說話的時候，忽而門口有個小廝敲了敲門，進來之后一臉古怪地說：“老爺，門口有兩個奇怪的人，說找楚藥師?！?/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