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jié)
段氏嚇得幾乎赤腳就下了床,寧氏顫顫抖抖的給她穿了鞋,段氏披了個外衣就匆匆的趕了出來,指著院里撒潑的傅新桐喊道: “你個小潑婦,這是做什么?哪里學(xué)來的市井做派,還不給我進(jìn)來,丟人現(xiàn)眼的?!?/br> 傅新桐又泄憤似的重重敲了幾下鑼,聲音震天響,就算是府外估摸著都能聽見,敲完了之后,傅新桐就趕在嬤嬤上手來奪鑼之前,就把鑼和棒子扔到了腳邊,對段氏怒道: “我這些市井做派,還不都是跟著老夫人你學(xué)的。外面都說我們傅家是書香門第,老夫人又是受過貞節(jié)牌坊的誥命夫人,懂的規(guī)矩比我吃的飯都多,可是我今兒還就要問問老夫人了,這媳婦兒的嫁妝,到了傅家就是傅家的東西,這是哪個正經(jīng)府邸的老夫人該說的混賬話?你們不就是仗著我爹不在家里,以為我們娘兒倆孤苦無依的好欺負(fù)嗎?我娘給我東西,沒有從公庫里拿過一分一毫,全都是她自己的嫁妝,你們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要霸占她的嫁妝,這又是什么道理?” 段氏被傅新桐罵的臉色都發(fā)白了,手指著傅新桐的方向,不停的顫抖著:“你,你,你個沒大沒小,目無尊卑的孽女,來人吶,將這孽女給我綁起來,我,我要動家法,我要教教她什么叫做規(guī)矩?!?/br> 兩個嬤嬤往傅新桐那兒抓去,傅新桐正要撿起地上的鑼開跑,就聽見主院拱門外傳來一聲怒吼,傅遠(yuǎn)這些日子可真不好過,大事小事一連串,好不容易安排好了老二的前程,如今后院又開始不太平了。 “都給我住口!” 傅遠(yuǎn)從拱門外走入,他自然是被傅新桐手里的鑼聲給吸引過來的,他正在南邊的書房里跟人議事,本來就是想離后宅遠(yuǎn)一點(diǎn),安靜安靜,可沒想到,躲得遠(yuǎn)也沒用,還是給召喚過來了。 傅新桐看見傅遠(yuǎn),喘著氣,收了聲,低頭讓到了一旁,傅遠(yuǎn)看著她手里的鑼一眼,傅新桐就把鑼拋在地上,二話不說給跪了下來,蕭氏也走到傅新桐旁邊,娘兒倆跪在一起,蕭氏一言不合就掉眼淚。 傅遠(yuǎn)看著這娘兒倆,就算想說傅新桐惹是生非也開不了口了。怒目瞪向了段氏和寧氏: “到底怎么回事!你們能不能讓家里太平幾日?放過我?guī)兹眨胁恍?!?/br> 寧氏見傅遠(yuǎn)怒了,也不敢含糊,撲通也跪了下來,段氏也被這情景弄得六神無主起來,今兒寧氏來告訴她事情的時候,她之所以敢這樣放肆,就是因為知道老太爺今兒在南書房,南書房離主院遠(yuǎn)的很,就算是吵鬧,只要沒人去通報,老太爺根本就不會知道,事后只要知會一聲,想來也不會鬧出多大的事來。 可是段氏哪里想到,傅新桐這個賊丫頭,早就打算好了,還讓她的貼身丫鬟,拿著鑼在門口守了那么會兒,根本就是存了心要跟她鬧一鬧的,段氏心里那個恨啊,若是傅遠(yuǎn)不在,她簡直都有把這個臭丫頭一口氣打死的心了,可現(xiàn)在,傅遠(yuǎn)來了,二房如今是他心頭的寶,哪里舍得動手呢。 可饒是如此,段氏也沒有就此放棄,對傅遠(yuǎn)軟下了姿態(tài),低頭掉起了眼淚,別以為就那娘兒倆會哭,她也會! “老爺,不是我不讓家里太平,而是咱們家里養(yǎng)了個禍害呀!哪次事情不是她給挑起來的?她就是存心要讓家不安寧,要讓老爺和我不得安生啊。我不過就是訓(xùn)斥了她幾句,我作為當(dāng)家主母,訓(xùn)斥她幾句難道有錯嗎?她就敲鑼打鼓,弄出這么大的陣仗,我說她丟人難道說錯了嗎?老爺您別什么事都怪到我身上來,我,我也是拿那個禍害丫頭沒有辦法了?!?/br> 裝可憐的段氏讓傅新桐覺得惡心,耐下性子,看她能說出什么花兒來,等她說完了之后,傅新桐才跪著爬到了傅遠(yuǎn)腳邊,沒有了先前撒潑的姿態(tài),反而沉著冷靜下來,對傅遠(yuǎn)說道: “老太爺,如果老夫人只是訓(xùn)斥我?guī)拙?,我何必做到這種地步呢?老夫人避重就輕,她怎么就不告訴老太爺,她為什么要訓(xùn)斥我呢?” 傅新桐的話讓傅遠(yuǎn)回頭看了一眼段氏,見段氏提到‘為什么訓(xùn)斥’的時候,眼神一個閃躲,傅遠(yuǎn)便沉下氣,對傅新桐道: “那你說,她為什么要訓(xùn)斥你?最好說出點(diǎn)道理來,否則,就你這種目無尊長的行徑,至少得挨二十個手板子,關(guān)柴房兩天!” 傅遠(yuǎn)故意這么說,是想看看傅新桐會不會害怕的,畢竟是個孩子,如果真的心虛的話,聽到這些話,必然是要猶豫的,那就說明心里有鬼,可傅新桐目不斜視,毫無懼意,反而很快鎮(zhèn)定下來,深吸一口氣,沉穩(wěn)道來: “事情還要從上回我娘給我十萬兩買山頭種蘭花的事情開始說,那時候我發(fā)現(xiàn)那座山十分適合種植蘭花,因為蘭花難種植,價格高,所以我便想走這條路試試,若是能因此養(yǎng)出些名貴的嬌蘭,也算是一項本領(lǐng),前些日子,我把種植出來的六株松羽墨蘭托皓蘭軒的姚掌柜賣掉了,賣了八萬兩銀子,這些都是可以查證的,老太爺若不相信,可以傳皓蘭軒的掌柜來問一問,松羽墨蘭不多得,一株賣了兩萬兩,六株就是十二萬,姚掌柜分了三成,我拿七成,如今那八萬兩便在我房里,老太爺若想看,我也能立刻就把錢拿過來跟姚掌柜對峙。我想著既然手里有錢,那放著也是放著,干脆利用起來,我本是想到外面去買幾家鋪?zhàn)釉囋嚕夷镎f她有些沒有打理的鋪?zhàn)?,可以直接給我,省得花錢到外面買去。今兒她就去了公庫里,把她鋪?zhàn)拥姆科鯊乃约旱募迠y盒子里取了出來,然后就是這件事,惹了三嬸和老夫人不高興,她們把我娘困在這里,讓嬤嬤去提審我,還要逼著我把那些房契交出來,我娘膽子小,被她們逼得都要跪下求饒了,我見我娘這樣,心中不忍,才做出現(xiàn)在這般出格的舉動,這些事,老太爺也只需問主院的人就知道,問問她們,是不是老夫人說了‘媳婦的嫁妝進(jìn)了傅家,那就是傅家的東西’之后,就揚(yáng)言要打我,嬤嬤都已經(jīng)動手抓我了,這些事,這么多雙眼睛都看著,老太爺自可問問,到底我有沒有說謊。” 第77章 第77章 傅新桐以不急不躁的語速,將先前發(fā)生的事情平靜的說了出來,其中雖然略有加工,但是大的事件輪廓卻是真的,只有一些無法求證的小地方夾雜在真實的事件中被簡略提起,這也算是傅新桐的攻心策吧,就好比她說蕭氏被逼的差點(diǎn)跪下來,這一點(diǎn)根本沒法求證,因為傅遠(yuǎn)絕對不可能去問蕭氏有沒有被嚇得想跪,可這句話看似輕描淡寫的帶過,卻能將傅遠(yuǎn)的怒氣值提升很多倍。 只見他等傅新桐說完之后,就扭頭看向了跪地不語的寧氏和臉色有變的段氏,牙關(guān)緊咬了幾下,才強(qiáng)忍怒火對段氏和寧氏說道: “她說的可是真的?老二家的給桐姐兒的東西,你們覺得自己憑什么讓人家還回來?” 傅遠(yuǎn)的聲音似乎聽不出喜怒,但是此后他多年的段氏如何會不知道丈夫已經(jīng)瀕臨暴怒的階段,腦中想著如何回?fù)裟浅粞绢^的告狀之言,急急辯解道: “我,我,我不是要她還回來,就是覺得她一個孩子,未免寵的太過了,小小年紀(jì)就這般奢侈,將來大了可如何是好,人家外人也得說咱們傅家的閑話,我,我這一切都是傅家好呀?!?/br> 無論段氏如何辯解,其實在傅遠(yuǎn)的心里早已經(jīng)有了定論,段氏的狡辯在他看來,都變成了處心積慮,嫉妒成性,大手一揮,怒道: “還是那句話,老二家的用的是自己的嫁妝,你如何能評判她是否奢侈?天下富貴之人多了去了,你一個個嫉妒的過來嗎?若今天老二家的用的是傅家的家產(chǎn)去奢侈,你作為主母的確有權(quán)利站出來說話,可說了半天,你們回回惦記的都是人家的東西,也不嫌臊得慌!” 段氏面白如紙:“可是,可是她既為傅家婦,難道不該替傅家……” “替傅家做什么?替傅家貼上自己的嫁妝嗎?你當(dāng)初入我傅家門,母親可曾讓你貼上自己的嫁妝來家用?若是母親曾讓你貼過,你如今這般對兒媳我便原諒你,那你現(xiàn)在回答我,當(dāng)初你入傅家門時,母親可曾動你的嫁妝?” 傅遠(yuǎn)真的是氣極了,平日里總要顧及到段氏的顏面,事實上,如果不是因為這件事被捅到了這個層面,傅遠(yuǎn)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段氏的為人他從前便知道,一輩子沒怎么和她計較,后宅之事,她愛如何便如何,只要不把傅家的門風(fēng)帶歪了即可,從前段氏持家還算太平,可不知為何近來總是出錯,而出錯的理由還驚人的相似,全都是因為沾了二房的嫁妝,看來從前太平,全都是因為老二家的不計較,對段氏言聽計從,可隨著二房的事情變多,花銷大了,讓習(xí)慣了管事的段氏看在眼里不舒服了。 所以,傅遠(yuǎn)覺得,如果要在這件事上有個終結(jié),那便不能再敷衍了事了,直接將已故母親抬出來與段氏說理。 段氏被傅遠(yuǎn)問的啞口無言,傅家的規(guī)矩的確是從她手里變的,她當(dāng)初讓媳婦把嫁妝放到公庫一并管理,也是為了怕她們亂花用,傅遠(yuǎn)看在眼里,一直沒有說什么,段氏就以為傅遠(yuǎn)是默許的,可沒想到,幾十年都過去了,他會在這種情況下提起這事兒來。 傅遠(yuǎn)見段氏不說話,深嘆一口氣后,冷道: “既然當(dāng)初母親沒有動你的嫁妝,那么,你又憑什么管著媳婦兒們的嫁妝呢?從今天開始,三房媳婦兒的嫁妝全都還給她們自己管理,眼看著孩子們都大了,音姐兒明年就好議親了,你霸著她們的嫁妝,若讓別家知道了,只怕也會淪為笑柄,憑的幫傅家抹黑,這就是最好的辦法。還給她們,她們想怎么用就怎么用,與你再無任何關(guān)系。” 段氏呆呆的看著傅遠(yuǎn),一時竟忘記了說話,段氏心情很復(fù)雜,又很委屈,眼淚這回是真心掉了下來: “老爺是當(dāng)真要讓我難堪嗎?” 傅遠(yuǎn)緊咬下顎:“不是要你難堪,而是近來你做錯了許多事,傅家正是多事之秋,老大出了那檔子沒臉沒皮的事情,我留他一條命就是看在跟你的情分上,你對二房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負(fù),真當(dāng)這個家里沒人了不成?老二是去了肅州,可他不是去游玩的,他是去替傅家掙名聲了,你呢?不對老二家的娘兒倆多番照料也就算了,居然還存了這種險惡之心,我若再不管著,那這個家,我看遲早都要葬送在你手上!” 這樣重的批語,段氏從嫁入傅家之后就沒有聽過,當(dāng)然接受不了,隱忍片刻,實在忍不住了才痛心的說道: “說話可得憑良心,老爺,我管家這么多年,何曾出過亂子,我為傅家勞心勞力,吃盡了苦頭,到頭來卻只換來老爺一句‘險惡之心’,我不甘啊,老爺要給老二家的做主我不能說什么,誰讓老二是你的心頭rou,是她生的寶貝兒子呢??赡氵@么說我,我不服!” 傅遠(yuǎn)盯著段氏看了一會兒,然后才伸手指在了寧氏身上: “難道就因為老二是我的心頭rou,是蘇情的寶貝兒子,所以你就要打壓不成?還得讓我由著你打壓?老二家的老實好欺負(fù),如今不愿意給你們欺負(fù)了,你們倒不樂意了,是嗎?上回壽禮之事后我是怎么說的?我讓老三家的不要再管事,她對老二家的做出那樣過分的事,差點(diǎn)還害了我傅家上下,犯了這樣不可饒恕的錯誤之后,你非但沒有懲罰,反而毫不在意,又將管家的權(quán)柄交到她的手中?你可曾問過我?可曾問過老二家的?就因為她是你寶貝三兒子的媳婦兒嗎?所以她在府里犯了任何錯,都是可以被原諒的嗎?你這不是無理取鬧是什么?我從前怎的竟未發(fā)覺,你竟是這種狹隘卑劣的女人?!?/br> 段氏被說的低下了頭,卻還想辯解:“可是,老大家的出了事兒,我身子不好,家里事多,總要有個人擔(dān)著,我讓老三家的幫忙有何不可?上回壽禮之事,原就已經(jīng)說分明了,是她身邊的人不好,與她有什么關(guān)系?老爺偏心就直說好了,一口一個蘇情的,叫的讓我惡心。這下誰都知道老爺你忘不了那個勾搭人夫的賤人,狐貍精了?!?/br> ‘啪’一個巴掌打在了段氏臉上,傅遠(yuǎn)終于徹底沉下了臉: “蘇情是我堂堂正正納回府里的姨娘,別一口一個狐貍精,她才情猶在我之上,家道中落才不得委身于我,若她家世與你相當(dāng),我窮極一生,也休想近她半寸,你若恨她,當(dāng)初就該在房梁上吊死阻止她進(jìn)門,她既進(jìn)了門,有了名分,就不容你污蔑她!” 主院里的氣氛一下子凝滯下來。 傅新桐也愣住了,沒想到段氏的幾句話竟然能讓傅遠(yuǎn)氣的說出這番話來,不管是前世今世,她是第一次聽傅遠(yuǎn)提及傳說中的蘇姨娘,傅新桐沒有見過蘇姨娘,聽說她的名字都是在傅慶昭口中,她生下傅慶昭每兩年就病死了,真是沒有想到,不過短短幾年的緣分,竟然讓傅遠(yuǎn)對她有這么高的評價。 接下來的事情,傅新桐覺得就和她們沒什么主要關(guān)系了,段氏哭崩坐在地上與傅遠(yuǎn)理論這個本該幾十年前就理論清楚的事情,圍繞蘇姨娘到底是不是狐貍精的事兒,爭執(zhí)起來居然比管家之事更激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