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jié)
只是剛才那一絲笑意已經不見了。 顏舜華也沒勉強李卓然。非逼人笑也不是事兒,人家不想笑你讓人家笑不是難為人嗎? 顏舜華將自己的打算簡單地告訴李卓然,并給李卓然列了需要特意打造的器具和前期需要準備的食材。 李卓然又是默默地將清單收起,走人。 顏舜華送走李卓然,心情很輕松。大冬天嘛,正好吃點熱辣辣的東西,李卓然在別莊,豐和樓能弄來的食材他都能弄來,要把店做起來絕對不難。 過不了幾日,李卓然就帶來好消息,說一切都準備妥當了。顏舜華帶上珠圓、玉潤,在李嬤嬤的陪同下出了府,進了對街的茶樓,到二樓找了個臨窗的雅廂,從對面遠遠地往下看。 顏舜華這么謹慎也是沒辦法的事。自從上回顏舜華把自己弄病了,姥爺便再也不讓她只帶著珠圓出來溜達。 顏舜華知道姥爺他們都是關心她,也不抵觸這種管束。她坐在窗邊一看,店鋪的新招牌已經掛上了,沒什么響亮的名號,只寫著幾個字:食坊。 外頭雪雖然停了,天卻還是冷得很,一鍋guntang的湯水散發(fā)著騰騰熱氣。而在湯鍋旁的長桌前擺著一溜成串的食材,有葷有素,葷的只消三文錢一串,素的更便宜,只要一文錢。 往來的人遠遠瞧見熱氣,不由邁近了幾步。這一走近,又被香氣吸引住了,不由問:“這是什么吃法?” 店中的伙計是新招的,與李卓然不同得很,是個口齒伶俐的人。他如此這般如此這般地一介紹,便把客人請了進去。客人見東西便宜,也不急著走,點了幾串,坐到桌旁等人送來。 一嘗之下,都覺得肚里熱騰騰的,一路走來的寒意都被驅散了大半,竟有些意猶未盡。于是這客人又去挑了幾串葷rou,連著送的幾根素面一口氣吃進肚里,已有了飽足感。 客人拍拍肚皮,一結賬,發(fā)現(xiàn)統(tǒng)共也不過花了幾十文錢,居然能吃上這么多種葷rou。這要是去酒樓吃飯,少不得得花上幾百文錢吧?若是吃得講究些,指不定得幾兩銀子。 客人正要離開,伙計又向他介紹:“若是幾個朋友來的話,還有另一種吃法,在桌上擺個小火爐,自個兒把東西放下去,想吃什么放什么,能找著的食材我們都備著呢。” 客人很滿意,表示下次一定來試試。 得了個開門紅,后頭自然也順利得很。過了一會兒,鏢局的人押完一趟鏢,瞧見了這新開的食坊,正巧肚子餓著,就進去吃了點。 吃完他們都覺得這方便又便宜,都滿意得很。 顏舜華已經不再多看。沈老太爺給李卓然的鋪子位置不算好,不過她上回過來瞧了瞧,察覺這離鏢局、碼頭都不遠,是碼頭苦力和鏢局那些人的必經之地。 這些人手里都沒什么閑錢,要把東西賣給他們并不容易。 所以顏舜華才想出這法子。 看起來成效不錯。 雖然常跑水路的人未必不知道這種吃法,可總不如直接吃店里的方便。這種天寒地凍的天氣,要找齊那么多食材也不容易,所以這種熱騰騰的吃法應該會很受歡迎。雖然賺的錢少,可薄利多銷、積少成多,算下來可是很大一筆錢! 顏舜華心情愉悅:“走啦,回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 一定是因為晉江抽,所以讓我木法九點內更新??! ☆、第 12 章 《寵冠六宮》/春溪笛曉 第十二章 首發(fā)于晉.江.文.學.城 到了隆冬,通州的流民多了起來。 通州一帶本就貧瘠得很,又常被韃子過境搶掠,日子過不下去的農戶越來越多,齊齊來到城中“躲冬”。 沈家是積善之家,每到冬季便開攤施粥,讓這些流民不至于餓死。 只是更多的沈家就無能為力了。 州牧陶寬已經五十來歲,早已上表求致仕,可通州地遠,戰(zhàn)亂又多,許多人不愿過來,前兩年開始安排人過來,卻始終找不出“適合”的人。 或者說愿意來的人。 這年頭,當官要么靠祖蔭,要么靠舉薦,要么呢,你意外入了圣上的耳、得了圣上的青眼,給你個官當當。除了最后一種,那樣不是被權貴和豪強把持的? 寒門士子想出頭,難! 沈家一門可都是靠入伍從軍才冒尖的。 那些靠祖蔭、靠“舉薦”得了官位的人,又怎么肯啃通州這塊沒幾兩rou的硬骨頭。 陶寬愁啊。 陶寬長孫陶知晏,今年才八歲,見陶寬每日滿臉愁容,偏又因為天寒地凍,腿疾發(fā)作,不能出去巡行,當下便表示替陶寬分憂,帶了幾個差役出去。 這陶知晏生性頑劣,哪里是想替陶寬“巡行”,不過是借機出去玩耍而已。 這日他跑到碼頭這邊,見碼頭的苦力們嘿喲嘿喲地拉船靠岸,不由在一旁拍掌大笑:“好玩好玩!”引得苦力們都抬頭看向他。 冬日水淺,又差不多要結冰了,船行艱難,苦力們不僅要負責卸貨,還得赤裸著上身把船拉到不易擱淺的地方。 明明是這么冷的天,他們身上凍得通紅,卻又滲出滿背、滿額的汗。 瞧見在那發(fā)笑的人是陶知晏,苦力們都忍氣不再看他,只扯著嗓子齊齊喊了號子:“嘿!一聲號子嘍,我一身的汗!嘿!一聲號子嘍,我一身的膽!嘿!”所有人都跟著號子大步往前邁,每一步都將船往不易擱淺的地方帶。 陶知晏覺得沒意思,眼珠子左轉右轉,想瞧瞧有沒有什么有趣的事兒。很快地,他瞧見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娃在仆從的陪伴下跑了過來,竟直接沖到了碼頭上。 那小女娃眉眼漂亮、眼神靈動,叫人一眼就喜歡上了。她專注地看著苦力們喊著號子拉船,仿佛也覺得極為有趣。 陶知晏卻一點都不覺得這女娃可愛。他定睛一看,喲嗬,是仇人!想他陶知晏也是通州一霸,偏在這女娃身上栽了個跟頭! 記得有回他爹從西邊得來一頭駱駝,旁人都沒見過的,他叫人拉著跟在身后,繞著城叫別人看個新奇,還揚言說:“你們都不知道這叫什么吧?想知道就來求我??!”這女娃被她表哥抱著經過,指著那駱駝就喊了出來:“駱駝!” 他不服氣,繼續(xù)得意洋洋地夸口:“是駱駝沒錯,你們都沒見過對不?這東西有一千斤重,可以馱兩千斤東西!” 這女娃還和他較上真了,認真地辯駁:“沒有一千斤!” 他被這女娃堵得氣悶,怒道:“你怎么知道沒有?有本事你把它稱出來?。 ?/br> 這女娃還真稱出來了。她讓人將駱駝牽到船上,在船上劃了一道刻痕。接著她叫人牽走駱駝、搬來一批大小不一的石塊,逐一稱重,一塊一塊地往船上放。等水沒到刻痕那兒,她就高高興興地報出了駱駝的重量。 他目瞪口呆:“你怎么想出來的?” 這女娃憐憫地看著他:“你不看書的嗎?書上說的呀!曹沖知道么?” “……” “曹cao知道么?” “……” 什么東西! 他惱羞成怒:“我還不識字!” 這女娃很驚訝:“你不會叫別人念給你聽嗎?”她的語氣滿含關心,字字都透出“你怎么這么笨”的憐憫之意。 察覺周圍的人都在鄙視自己,陶知晏氣沖沖地牽著駱駝回了家。 結果也不知是哪個可惡的家伙那么多嘴,竟把事情傳到了他祖父耳里,害他回家后被祖父訓了一頓,說他不學無術、說他頑劣不堪! 都怪這死丫頭! 陶知晏惡向膽邊生,悄悄從后面繞過去,準備繞到女娃身后把她往水里推。想到女娃會哇哇大哭求他救命,他心里暗爽不已,更為小心地貓著腰、彎著身,鬼鬼祟祟地接近女娃。 撲通! 就在陶知晏準備伸手推人時,女娃身邊的下人伸腳一踹,正巧踹中了他。陶知晏還沒明白怎么回事呢,就發(fā)現(xiàn)自己筆挺挺地栽進了水里頭,冷不丁地嗆了好幾口水。 冬天里的河水涼得刺骨,但水不算深,陶知晏一蹬腿還能踩到底下的石頭。他凍得一激靈,游回長長的碼頭那邊,怒氣沖沖地叫嚷:“你們傻了嗎,快拉我上去!凍死我了!” 隨行的差役忙上前把陶知晏拉上岸。 差點被陶知晏推下水的正是顏舜華。她詫異地看著陶知晏,問道:“你怎么掉水里去了?”對這位州牧的孫子,顏舜華還是有點印象的。 這家伙是個渾人,從小愛鬧騰,后來領著商隊去了西域,又混進海軍出了海,天南海北地到處闖蕩,根子卻還在朔北這邊。后來別的商戶都退走了,只有陶知晏還在,有人舉薦他當官,他不肯當,只把家財都用來援軍。 陶知晏說得大大咧咧:“錢這東西來得最快,我要多少沒有?賺了不花留著買金棺材嗎?” 這家伙就是愛折騰、沒定性,心卻沒壞到哪里去。 見到這位老友,顏舜華自認態(tài)度十分友好。 可惜陶知晏最討厭的就是顏舜華這態(tài)度——弄得好像他在無理取鬧似的。他瞪圓了眼睛,咬牙切齒地怒罵:“你別裝無辜,不是你讓你身邊那小子把我踹下去的嗎?!” 見顏舜華望過來,“那小子”李卓然平靜地回答:“他鬼鬼祟祟地繞到姑娘身后,想把姑娘推下水?!?/br> 顏舜華也睜圓眼。她病才剛好,可不想再得??!她漂亮的小眉毛一豎,決定搬出小孩子的特權——告狀:“你太過分了,我要去告訴陶爺爺!” 陶知晏嚇了一跳。陶寬素來嚴厲,要是聽到這種事哪會放過他?他怒道:“告狀算什么本事?” 顏舜華說:“我又沒說我有本事?!?/br> 陶知晏:“……” 所以他討厭這家伙。 顏舜華沒繼續(xù)和陶知晏抬杠。她對差役說:“先帶他去前面那家食坊,那是我們家開的。得找套衣服給他換上,要不然會生?。 ?/br> 陶知晏本來還想鬧騰,聽到“生病”兩個字也怵了,乖乖跟著去了食坊那邊。食坊后頭挺大,東面有個小小的工坊,北面和西面都住著食坊里的伙計。 除了在前邊忙活的兩個伙計年紀稍長之外,后頭幾乎八九歲的小孩在忙活,有男也有女。他們不像陶知晏那樣從小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是以都很珍惜在食坊做事的機會,每個人手腳都麻利得很,專心地擇菜或者將菜串成一串。 這些小孩雖然都瘦弱得很,衣著卻很整潔,指甲都被剪光了,手也洗得干干凈凈,看著還挺像那么一回事。聽到東家來人了他們也不敢亂動,只悄悄抬眼看向顏舜華一行人。 沒一會兒,伙計就拿了套衣服過來,說是新裁的,還沒穿過。 陶知晏原本想嫌棄兩句,瞧見那些小孩都在賣力干活,又把話咽了回去。他換好衣服出來,對顏舜華說:“你們家怎么都請這么小的人?莫不是欺負他們好騙不懂討工錢?沒想到你們沈家居然是這樣的!” 顏舜華還沒反駁,干活的小孩就忍不住了。年紀最大的女孩約莫十歲,聽陶知晏信口胡說,面上帶上了怒火:“才不是這樣!是東家收留了我們!”今年秋天收成不好,入了冬雪又特別大,餓死凍死的人不在少數(shù),家里養(yǎng)不活孩子的,都想著把孩子帶到城里賣掉。 就算是要當別人的下人,也比活活餓死要好?;钪偙人懒撕貌皇菃幔?/br> 也有一些疼孩子的,帶著孩子進城躲冬,吃的穿的都給了孩子,自己反倒餓死凍死了,只剩孩子流落街頭。 這慘不慘?當然慘。 可就算是沈家也只能施點粥,沒法把這一切往自己肩上扛。沈家能庇護自己底下的佃戶,幫他們墊著點稅錢,別人家能嗎? 總不能沈家全墊了吧? 對于這種慘況,搬出整個沈家也不過是杯水車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