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jié)
聽見沈五郎苦惱的語氣,沈老夫人不由笑了起來。 這可真是甜蜜的煩惱,在京城一顆好珍珠就能賣出天價! 只是沈五郎一下子帶回這么多,一時半會恐怕沒法賣出高價。沈老夫人說:“若是賣不出好價錢,可以先放到翠華樓那邊。有郝先生在,一定能用它們做出上好的首飾。” 翠華樓是沈家開在京城的店鋪,是非常有名的首飾店,不少達官貴人的家眷都是翠華樓的老主顧。 沈五郎說:“我正要與母親商量呢?!?/br> 海軍雖然是朝廷建的,朝廷那邊卻不甚在意,克扣軍餉是常有的事。好在海軍統(tǒng)領是個滿身匪氣的家伙,朝廷不給,他們自己想辦法,應是把船開到其他地方著陸,從那些地方搜刮奇珍異寶,回來自行變賣換錢。 如今的海軍與其說是“軍”,倒不如說是“商”。 沈五郎嘆息著將海軍的事娓娓道來,顏舜華在一旁聽得認真。 正是因為海軍統(tǒng)領這樣保全海軍,南渡時的海上逃亡才能那么順利。而在將他們送到南邊之后,海軍統(tǒng)領又率著海軍回援,和東華郡王一起殺得韃子退回了草原,收回了京城和朔北十二州。 只是經(jīng)此一役,本就貧瘠的朔北十二州說是滿目瘡痍都不為過。 那么多人拼死搶回來的十二州,又被朝廷拱手送了出去——因為他們沒辦法保住它,更沒辦法幫它找回生機。 顏舜華決定回去多畫些新鮮樣式,讓人送到翠華樓郝先生那邊,幫海軍盡快將壓在手中的珍珠和寶石銷出去。眼下正是海軍最困難的時候,他們需要盡快把東西脫手。 顏舜華問完沈五郎具體帶回了多少東西,心里稍稍計算片刻,便有了主意。她起身說:“小舅舅你得讓人幫我把珍珠送到我那邊,要不然我可拿不動?!?/br> 沈五郎知道顏舜華是坐不住的,當下就讓人將兩麻袋珍珠抬往顏舜華的院子。 顏舜華也跟著出了門。 李卓然一直候在屋外。 顏舜華見到李卓然,有點驚訝。她說:“你把藥材給那小師父了?” 李卓然點頭。他跟在顏舜華身后往前走:“他讓我給姑娘帶封信?!?/br> 顏舜華眉頭直跳。她說:“回去再說?!?/br> 回到自己的院子,顏舜華坐到書桌前讓李卓然把信拿出來。 李卓然依言照辦。 顏舜華一見上頭的字,心驀然多跳了一拍。 這是東華郡王的字! 顏舜華與東華郡王交情不算深,但彼此的字還是能認出來的。 顏舜華沒避著李卓然,當下就拆開信看了起來。 東華郡王的信很簡略,無非是謝她的救命之恩。整封信由頭到尾竟都沒提到她謊稱他母親送藥的事,也沒問她為什么要給他送藥。 顏舜華眉頭跳得更厲害了。 她比誰都清楚東華郡王的本領,他不問,絕對不是因為他不在意——更有可能是因為他早已明白原因。 她為什么要送藥? 原因很簡單,她知道東華郡王此時需要它。有了這味藥,被韃子敬為“戰(zhàn)神”的東華郡王會更為強悍,不再受孱弱的身體所累。 這一點,東華郡王怎么會知道? 顏舜華心突突直跳。 她想到一個可能性。 就在顏舜華被自己的猜測震驚之際,外面響起了珠圓的聲音:“表少爺?!” 顏舜華回過神來,抬頭往門邊望去。出現(xiàn)在門口的少年雙目如星,眼底含笑,一派溫雅風流,不是沈云初又是誰。 沈云初看了眼顏舜華手里的信箋,好奇地問:“晚晚,誰給你寫信了?” 李卓然聞言不由看向顏舜華。 他也想知道。 作者有話要說: 表哥:誰給我家晚晚寫信了??。ㄇ閿硳呙枰鎲又?/br> 卓然:誰給我家姑娘寫信了??。ㄇ閿硳呙枰鎲又?/br> 晚晚:……_(:3」∠)_氣氛不太對 ☆、第 18 章 《寵冠六宮》/春溪笛曉 第十七章 首發(fā)于晉.江.文.學.城 天上飄著雪,庭院里銀裝素裹,一片雪白。沈云初身上還穿著披風,頭上戴著風帽,顯然才剛到家。他雖是文人,但弓馬也不差,身體底子自然好,一路風雪相襲也沒讓他露出半點疲態(tài)。 顏舜華收好信,將沈云初拉到火爐邊。碳是上好的,燒起來不見煙,反倒有著淡淡松香。珠圓和玉潤上前,將沈云初的風帽和披風取下,放到一邊。 沈云初望著顏舜華。這一系列舉動,可沒讓他忘了剛才的問題。顏舜華愛玩愛鬧,什么事都喜歡摻一腳,可她雖然從小喜歡叫人讀書給她聽,卻也還沒到足以與人書信往來的程度。 顏舜華瞧出沈云初眼底的懷疑,嬌俏的鼻子微微皺了皺,唇角也不高興地撇下,一臉的不服氣:“云初哥哥你瞧不起人?!彼劬α亮恋模笆縿e三日當刮目相看!云初哥哥你去書院那么久,我早就能寫很多字了!” 沈云初聽顏舜華這么一說,覺得也對,本來顏舜華底子就不錯,學個兩個月能寫信了也很正常。他溫聲道歉:“晚晚說得對,是我不對?!?/br> 顏舜華這才滿意,不再繃著小臉蛋兒。她半真半假地說:“其實寫信來的人我不認識?!?/br> 沈云初眉頭一跳。 顏舜華說:“我聽人說,有個人住在京城慈孝寺,咳血咳了幾個月,一直沒好。我想起道長爺爺跟我提過,我們這邊有一味藥叫‘血見愁’,看著不起眼,也沒在本草里面出現(xiàn)過,但對血癥非常有效?!彼抗庾谱?,沒有絲毫心虛,“所以我就叫卓然采了一些,托鏢局的人送到慈孝寺?!?/br> 只要有錢,鏢局的人不會介意跑這一趟。 沈云初聽了這番原委,已經(jīng)信了大半。他沒追問顏舜華為什么要這樣大費周章地送藥到京城,他了解自家表妹,自家表妹好奇心最強,同情心也最強,知道別人生病痛苦后給對方送點藥,實在再正常不過了。 要是不送才不正常。 沈云初說:“那他怎么會給你回信?難道你還留了別的話給他?” 顏舜華說:“沒呀,那人找了個小沙彌跟著鏢局找過來,正巧遇上我們。那小沙彌很聰明,和我們說了說話就猜出藥是我讓人送的,把那人讓他捎來的信給了我?!?/br> 沈云初雖然少年老成,管的事卻也僅止于通州這一邊的,京城事務還沒輪到他來插手。關于東華郡王的事是皇家秘辛,不刻意去打聽一般是不會知曉的,沈云初一時也想不起有什么人住在慈孝寺。 來的是個小沙彌,對方莫不是個大和尚? 沈云初說:“晚晚,我能看看他給你寫的信嗎?”沈家人對顏舜華一向放縱,她愛做什么都隨她,只在旁邊稍加引導。但事涉京城,沈云初不得不慎重以待。 顏舜華也沒在意,把信給了沈云初。見沈云初凝神看信,顏舜華不由想到東華郡王把信寫成純粹的感謝信、沒有提半句別的事,是不是料到她年紀還小,其他人或許會想看她的信? 那家伙做事還是這么細致認真。 顏舜華正想著,沈云初已把信看完。信里寫的東西沒什么特意之處,令沈云初比較在意的是上面的字蒼勁有力,宛如青松立鶴,清致高遠。透過這薄薄的信箋,他腦海里浮現(xiàn)出了對方隱約的模樣。 這絕不是一個“大和尚”。 正相反,此人心中有大抱負、大志向,更有大氣魄。 以字觀人雖不甚可信,沈云初卻莫名地慎重起來。他將信折好,神色如常地還給顏舜華,心里卻已打定主意:等會兒一定得托人好好查查慈孝寺住著哪些人。 但凡與顏舜華有關的事情,沈云初覺得再怎么慎重都不為過。 京城乃是是非之地,他可不能讓顏舜華不明不白地卷入風波之中。 * 年關將近,京城格外熱鬧。 京城顏家卻籠罩在一片愁云慘霧之中,不久前長子顏正卿歸來,他在南邊政績斐然,得了圣上的豐厚賞賜。這本該是喜事,等顏正卿回到家,發(fā)現(xiàn)本該在夏天就該去接回的女兒,至今都還不見蹤影。 找去接人的人一問,對方陰陽怪氣地說:“你女兒不稀罕回來?!?/br> 顏正卿追根問底,才知道他們嫌夏天酷熱,根本沒有動身。到深秋天氣涼了,他們才不慢不緊地去通州。一路走走停停,好吃好住,等到了通州那邊已是冬天,又碰上沈大郎高升,自然是接不到人的。 不僅接不到人,還讓沈家人覺得顏家是知道沈大郎高升后才去接人的,根本沒給他們好臉色看。 回來之后這些人心中不忿,直說顏舜華野蠻無禮,像極了她母親。 顏老夫人也就歇了再派人去接的心思。 她可不想接個這樣的孫女回來礙自己眼。 顏正卿聽完了,一語不發(fā)地出了家門。圣上的賞賜到了,顏家上下都出來領旨,獨獨不見他,幾番找尋之后才知道顏正卿竟獨自騎著馬北上,往通州的方向走了。 傳旨太監(jiān)等來這樣的消息,冷笑一聲,拂袖而去。顏老太爺去世之后由顏老夫人掌家,顏家的日子是越過越糊涂了。如今圣上對沈家可是厚愛至極,顏家不僅不想想如何修復這寵關系,竟還擺著世家大族的架子!沈家那邊顯然硬氣得很,若這顏正卿不親自去,怕連父女之情都要斷了。 傳旨太監(jiān)走了,封賞的旨意也沒留下。 顏家人臉色發(fā)青。 什么時候開始,連個內侍也敢朝他們甩臉色了? 顏老夫人捏緊手中的繡帕。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啊。 她熬了這么多年,斗下了那么多妾室和庶子庶女,那老不死也死了,她終于可以隨意拿捏家中所有人。為什么最應該聽她的兒子卻不聽她的話,非要娶個掌廚的女兒,那女人死了還不肯續(xù)弦?現(xiàn)在還為那女人生下的賤種給她難堪,連圣上的旨意都不接就走! 接吧接吧,接回來吧。他總不能一直呆在京城,等他去任地了,那賤種還不是由著她揉扁搓圓。 顏老夫人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二房、三房的人看了,對視一眼,都默契地不說話。以前有老大媳婦在,顏老夫人對她們還不錯;后來老大媳婦不在了,顏老夫人開始看她們不順眼了,經(jīng)常變著法兒為難。 她們苦不堪言,回娘家說起這些,總算知曉其中原委:原來顏老夫人是顏老太爺?shù)谋砻?,出身寒微,少時寄住在顏老太爺家,竟與顏老太爺私相授受,懷了顏正卿這個兒子。結果顏老太爺母親以“此女品行不堪”為由,為顏老太爺另娶了新婦,等顏老夫人肚子都顯懷了,才勉強將她抬為妾室。 顏老夫人熬了十年,熬到了顏老太爺母親和顏老太爺正室病逝,憑借少時的情分扶正,自此之后便事事都愛擺架子、論氣派,生怕旁人不知她是當家主母。 因為自己出身不好,所以兒子要娶出身不好的沈寶珍時她氣得差點當場暈厥過去。如今沈寶珍不在了,她最看不順眼的就是顏舜華這個孫女。在沈家人將顏舜華接走之后,她臉上的笑容都變多了。 其實,不把人接回來也許更好一點。二房、三房的人都在心里暗暗想道。 沈家如今要起來了,沈家人又寵著顏舜華,比回來要好多了。 顏老夫人心情不好,也懶得和二房、三房的人說話,擺擺手讓她們回去。 二房媳婦身懷六甲,年后就要生產(chǎn)了,小院里的人都忙著備產(chǎn),比她這正經(jīng)孕婦還緊張。她揉了揉肚子。丈夫不是顏老夫人所生,顏老夫人雖看她們二房不順眼,但反倒不怎么管他們,大多時候都是眼不見為干凈,把她們打發(fā)得遠遠的。比起大房那邊,二房的日子可要舒坦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