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jié)
這廂,她正準備讓宮女打發(fā)容妃回去,不料,容妃卻闖了進來。 婉太妃早年得先帝恩寵,近來雖受了些蹉跎,可六宮妃嬪,也萬萬沒人敢這么硬闖的,下意識的,她微微蹙眉。 卻不料,她訓斥之言還未出口,就見容妃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眼前她還和那日一樣,一身宮女裝扮,夜黑風高,這若是有心瞞著身份,倒也不會被人看出來。 “太妃娘娘,我知道這宮里,沒有誰會無緣無故的為誰做什么。我這次不求娘娘您替大皇子開脫,只求娘娘,能保住大皇子的身份。即便圣上有意把大皇子貶黜為庶民,也肯定娘娘宗室改名時,莫要讓大皇子太過難堪?!?/br> 容妃如此說,不是沒有緣由的。這些日子,大皇子尚在押、送途中,可京城卻傳出了當年儲位之爭,圣上剛登基那會兒,那幾位和圣上爭奪儲位的王爺不僅被貶黜為庶人,從宗室除名,還被賜予了極具侮、辱、性的名字。 容妃再了解不過自己兒子,這些年因為出身卑賤,這心里原本就耿耿于懷,他如何肯受這般委屈。到時候,若一時想不開,讓她這當母妃的,可如何是好。 這些日子,容妃平靜下來之后,也不敢奢求兒子能全身而退了。她想過最壞的結果,大不了比貶黜為庶民。也因此,她求到了婉太妃這來。 婉太妃起初還聽得有些迷迷糊糊的,直到蘇嬤嬤在她耳側低語幾句,她才恍惚過來。 她懶懶的躺在大引枕上,看著容妃,緩緩道:“你既敢再來我這慈安宮,那必不會是空手而來的。說吧,你今個兒帶什么消息來了?!?/br> 容妃緩緩抬眸,看看婉太妃,復又把視線落在柔安郡主身上。 這么一個小小的動作,卻是讓婉太妃心里猛地一咯噔。 正思量間,只聽容妃道:“不瞞太妃娘娘,太后娘娘有意把柔安郡主指給自己的侄兒呢?!?/br> “你說什么?!”婉太妃身子猛地一僵,怒極道。 容妃斟酌了下,緩聲回稟道:“太妃娘娘,您也知我得太后娘娘多年庇護,這些年也常出入慈寧宮。如此,我曉得這個消息,其實也并不那么讓人意外,不是嗎?” “太后娘娘和您多年的心結,這次因為五王爺之事,是真的故意要惡心您了。且不說那鄭家公子早有通房,沉、溺男、女之事,就說鄭家這次遭難,鄭家公子被帶到大理寺,被用了刑,聽說早已經是個廢物了。太后娘娘為了鄭家的顏面,雖說和鄭家早有嫌隙,可還是差人把這事兒給瞞了下來。這次,為了惡、心您,便把主意打到郡主身上了?!?/br> 說罷,她直直的看著婉太妃,似是喃喃道:“太妃娘娘,不知我所說這事兒,夠不夠分量?!?/br> ☆、第108章 不得已 婉太妃心知肚明,既然容妃能說出這番話,那自然也不可能糊弄她。待容妃走后,婉太妃心中一陣煩躁,氣急之下,伸手就把小案桌上的湯藥給摔在了地上。 昏黃的燭光下,柔安郡主這才從方才容妃那番話中回過神來。只見她臉色蒼白,緊緊攥著手中的帕子,因為懼怕,連額頭都滿氏冷汗。 婉太妃看她慌亂不安的樣子,朝她招了招手。 下一瞬,柔安郡主再也忍不住,撲倒在婉太妃懷里,低聲哭泣起來。 是婉太妃大意了,這些時日,她只想著避著鄭太后,不和她正面對上,沒成想,在她還不知道的時候,鄭太后卻把主意打到了榆兒身上。婉太妃沒往這方面想,主要也是榆兒自小就入宮陪伴她,雖說有郡主之尊,可如何入得宮里貴人的眼,而鄭太后,更是把榆兒當成宮里的貓貓狗狗,從沒放在眼里,何談為難。 可眼下卻是不一樣了,五王爺若沒出這意外,鄭太后縱然和她有那么多的嫌隙,也不會有意撮合榆兒和那鄭家公子??上В@事情就撞到一起去了。之前鄭家舍棄了太后,輾轉求到淑貴妃那里,致使太后外出清修。鄭太后心里對鄭國公府,自然是不同往日了。如此,把榆兒指給那鄭國公公子,鄭國公府即便覺得不妥,可這個時候誰敢吱一聲。 “祖母,榆兒不要往鄭國公府去,那鄭家公子,之前太后娘娘壽辰也常來拜壽,紈绔的很,榆兒不要嫁給她?!?/br> 說著,她頓了頓,哽咽著又道:“大不了,大不了榆兒攪了頭發(fā),往庵堂里當姑子去,縱是這輩子不嫁人,也不會讓太后得逞的。” 婉太妃聽了這番話,如何能不心傷。她此時才徹底覺得慌了。榆兒若不是為了自己,如何會往這京城來。困在紫禁城這么些年。若沒來京城,留在漢中,昱王府雖地位尷尬,可也不會耽擱給她尋一門好的婚事。 婉太妃自然是不肯讓鄭太后得逞的,可到底該怎么讓鄭太后歇了這心思呢?一時間,她也有些為難。 她就怕她還未找到合適的法子,那邊鄭太后已經下了口諭。到時候,圣上還能拂了太后的面子不成? 柔安郡主也知這件事情極其棘手,她知道既然鄭太后已經打了這主意,那必然不會輕易罷手的。 這個時候,若祖母求到圣上那邊去,圣上必會懷疑,祖母如何得知的這消息。太后還未和圣上提及此事,祖母這難免有窺視慈寧宮之嫌。如此,事情豈不更難做了。 想著這些,柔安郡主忍不住的打了個寒顫。 “祖母,您莫要多想了。明個兒起,榆兒就往外面的庵堂去,名義上是替祖母祈福。如此,鄭太后也不能強逼著我嫁給那鄭家公子的?!?/br> “我們昱王府雖不顯,可有爹爹在,鄭太后也不至于就那般隨心所欲?!?/br> 原先,婉太妃是不贊同她往外面去的,她早已有心思把榆兒指給鎮(zhèn)北王做側妃。這若是往莊子上去了,到時候,少不得惹些流言蜚語。如此,她們可就被動了。 想到這些,她暗暗嘆息一聲,她這身子骨她知道,愈發(fā)不好了,能不能熬過這個春天,這還兩說。這個時候,榆兒若是出宮,就怕是祖孫沒多少時日再見了。 可這事兒她也只能應了孫女,她不能為了那萬分之一的可能性,把孫女的一輩子給搭上。 往最壞的地方去想,若她這當中真有個什么不好。榆兒自幼陪著她,若是提出守孝三年,那別人也不好說什么的。那鄭太后怕也就知難而退了。 婉太妃如此想,柔安郡主又如何會想不到這些??粗l(fā)消瘦的祖母,她一陣哽咽,緊緊摟著祖母,“祖母,是榆兒不孝,讓您為了我如此憂慮?!?/br> “榆兒其實也想明白了,雖說榆兒暗地里仰慕鎮(zhèn)北王,可榆兒知道,自己比不得清溪郡主。王爺既然肯御前請旨,那自然是喜歡清溪郡主的。哥哥如今娶了殷家的二姑娘,若榆兒做了王爺?shù)膫儒?,豈不是讓嫂嫂難做人?!?/br> “好孩子,好孩子。”婉太妃也是滿眼的淚水。她只當孫女還是個孩子,卻不料,凡事她都看在了眼里,只是不說罷了。 可惜,話雖如此,婉太妃如何舍得啊。都怪她這身子骨頭不爭氣,都怪她之前因著私心想多留榆兒幾年,若不是這樣,她怎么說都可以在走之前,安頓好榆兒的婚事。 這,都怪她啊。 可眼下,也唯有這個法子了。何況,這會兒縱是她勸,孫女也不會回頭的。想通這些之后,婉太妃忙讓身邊侍奉的丫鬟備起了榆兒往庵堂用的東西來。之前啊,她總想著若榆兒能離開這紫禁城,自由自在的多好??伤趺炊紱]想到,榆兒第一次離開自己,卻是這般無奈。 “祖母,您勿擔心我。這些年孫女隨您在這內廷,看了多少起起落落。宮里又有多少和孫女一般大的美人,入宮沒多久就香消玉殞。若孫女能逃離開,未嘗不是一件好事。比起在鄭國公府蹉跎,孫女寧愿要自由?!?/br> 這晚,柔安郡主賴在了婉太妃房里,和小時候一樣,隨祖母睡在了一起。 一晚上,祖孫兩靜靜的都沒說話,可兩人都未睡著?;蛟S彼此都知道,這再見,許什么都不一樣了。 翌日一大早,當成元帝往慈安宮來,柔安郡主便懇求圣上允許自己往外面庵堂替太妃娘娘祈福之事。 如此孝心,成元帝自然不會不肯。何況,這些日子,他也眼瞅著太妃身子愈發(fā)不好了。婉太妃怎么說都養(yǎng)育他一場,他自然也不忍看著她離去。 這當口,柔安郡主這孝心,他也覺得極好。 稟過了圣上,又得了圣上的恩準,柔安郡主往庵堂去替太妃娘娘祈福之事,沒一會兒便傳遍了六宮。 慈寧宮 自鄭太后回宮,鄭國公府那邊便數(shù)次遞折子入宮,直至昨個兒,宮里才有了回話。鄭國公夫人周氏這天還未亮,就起身了。這往常啊,她一個月里總有兩次往宮里來給太后請安,這只要是她遞了請安折子,用不了兩三天,宮里肯定給個準話的。 而這次,她等了足足一個多月。她自然知道,太后是在氣頭上。也因此,她前幾日就已經是提著心了。當初她為了國公府,輾轉求到淑貴妃那里,太后娘娘怕是也已經知道了。她忍不住感嘆自己當時確實有些糊涂了,此番入宮,太后怕是殺了她的心都有了吧。 卻不料,太后尋她來并不是故意為難她,而是為了兒子的婚事。柔安郡主,她倒是覺得郡主姿色不錯。可和昱王府扯上關系,這可就不好了。 而且柔安郡主的性子太沉靜,自小就隨著婉太妃一起住,花一般的年紀可在周氏看來,卻少了些活力。兒子的性子她是知道的,柔安郡主這樣兒的,他定也不會喜歡的。 想到兒子,周氏忍不住就紅了眼眶,這次鄭國公府全身而退,原本是一件好事。沒想到,兒子卻是不經事兒的,從大理寺出來人就都廢了。從回府至今,日日臥病在床,她倒也想給他尋一門得力的婚事,可這病怏怏的樣子,誰家姑娘肯嫁呢。想著這些,周氏倒也覺得世間沒有兩全之事,柔安郡主也未嘗不可。 鄭太后拿起茶盞,輕輕抿了一口,就周氏那點兒小心思,自然逃不過她的眼睛。 之前在寺廟時,她也想過必不輕饒了周氏去。可經歷了五王爺之事,鄭太后覺得若這么死了,倒是便宜她了。 “怎的不說話,可是覺得哀家這眼力不行?” 周氏聞言,渾身忍不住一瑟縮,顫顫道:“娘娘,若柔安郡主能下嫁,這可是天大的美事呢。只是,婉太妃那邊……” 說著,周氏故意頓了頓,可那欲言又止的樣子,誰又不知她的意思呢。 鄭太后冷哼一聲,一邊把玩著自己手上長長的護甲套,一邊道:“婉太妃?婉太妃怎么了?你擔心,婉太妃不同意?” “她算什么東西?這些年若不是哀家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你當她能活到現(xiàn)在?!?/br> “這事兒只需哀家一道口諭,她縱是心里不喜,她又能如何?求到皇帝那邊去嗎?可這些日子她應該也看到了,她縱是求到皇帝那邊去,也改變不了什么?!?/br> 鄭太后這才說完,只見宮女明玉神色匆匆的走了進來。 桂嬤嬤見狀,忍不住訓斥道:“不知所謂的東西,不知道娘娘和國公夫人在喝茶嗎?如此莽撞,也不怕沖撞了娘娘?!?/br> 那宮女噗通一聲就跪倒在了地上。 桂嬤嬤還想再訓斥,卻見鄭太后擺擺手,沉聲道:“說吧,出什么事兒了?” “回稟太后娘娘,方才從慈安宮傳來消息,說是明個兒起,柔安郡主會往外面的庵堂替太妃娘娘祈福,而且,已經得了圣上的恩旨了?!?/br> ☆、第109章 不知深淺 “這賤人,竟敢?!”鄭太后聞著消息,頓時有些氣急攻心。她故意用柔安郡主的婚事惡心婉太妃,此事唯有她與桂嬤嬤知道,可怎的事情如此巧,她才宣周氏入宮,那邊柔安郡主就要出宮替婉太妃求情。 鄭太后很難讓自己相信,這只是一個巧合。 可若是有人透露了消息給那慈安宮,鄭太后又覺得可能性不大。桂嬤嬤侍奉她多年,在鄭家的事情上是有些差池,可不管如何,她不可能賣婉太妃這個面子。與她,又有什么好處? 如此想著,鄭太后不由的把目光落在了桂嬤嬤身上。 桂嬤嬤方才聽那宮女說完,其實已經估摸著太后會懷疑到她身上了??缮n天有眼,或許她為了一己之私會巴結宮里的貴主,可那婉太妃是什么人,她真的沒有討好的理由啊。 “還請?zhí)竽锬锩麒b,奴婢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提前給慈安宮透露風聲啊。您要說奴婢暗地里巴結別的宮的貴主,那奴婢興許還值得辯解一番,可慈安宮,奴婢真不知該如何解釋了?!?/br> 一旁,周氏也附和道:“娘娘,這桂嬤嬤侍奉您多年,諒她也不敢奴大欺主。這事兒,怕也只是巧合。妾身聽聞婉太妃身子愈發(fā)不好了,柔安郡主自幼嬌養(yǎng)在婉太妃膝下,肯出宮替太妃祈福,倒也是情理之中。再說了,婉太妃若真在此事上防著您,也不會糊涂到耽擱柔安郡主的一生。婉太妃如今已經是燈枯油盡,許過不了多久,就去了也有的是。柔安郡主既和圣上請旨出宮,那假若有一天太妃真的去了,柔安郡主少不得得守孝三年,若不是真的出于孝心,柔安郡主如何肯這般做?!?/br> 周氏一席話終于是讓鄭太后的神色緩和了一些。 可不是,柔安郡主這一離宮,不管是做給大家看的,還是出于別的什么心思,這節(jié)骨眼兒上,日后若是要婚嫁,歲數(shù)可就尷尬了。 雖然此事和自己預計的有些出入,不過倒也不算壞,婉太妃最寵她這孫女,如今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寶貝孫女往庵堂去,心里恐怕很痛苦吧??伤仓荒苋讨_@些年昱王府雖說表面看著光鮮,可自個兒兒子自個兒知道,對昱王府也一直心存忌憚。這也是為什么柔安郡主都到了婚嫁年齡了,還未有哪家來提親,可不是躲的柔安郡主遠遠的,生怕招惹了麻煩。 如此想著,鄭太后也無意再為難桂嬤嬤,擺了擺手,便讓她起磕了。 生了這事兒,周氏怕再呆下去自己也討不著好,又吃了半盞茶之后,就和太后請辭了。 消息傳到許姝耳中時,許姝正在逗弄著小鸚鵡。 昨個兒傅祈鈺又來許府了,只是并未來她這棲鸞院。而是去了爹爹的書房。 之前傅祈鈺雖說過想早點兒大婚,可每次,許姝都并未放在心上。只沒想到,他是真的有此意。昨個兒來府,就是和爹爹說大婚的日子來了。 欽天監(jiān)那邊倒是給了幾個日子,可傅祈鈺都不怎么滿意。原因無他,都太遲了。 聽爹爹說起此事,許姝忍不住抿嘴笑了笑。 “王爺?shù)囊馑际?,待這次選秀過后,便大婚。其實爹爹也有此意,你雖未及笄,可未嘗不可提前大婚。朝堂瞬息萬變,你和鎮(zhèn)北王雖被圣上指婚,有了婚約,可在外人看來,若沒大婚,那一切許還有變數(shù)?!?/br> 許晟陽未說出口的那些話,許姝其實隱隱也能揣測到一些。是啊,只有大婚,許家,鎮(zhèn)北王府,殷家,才真正的成為利益共同體。不管如何,三家是牽扯到一塊去了。誰想從中抽身,那是不可能的。 “那就聽王爺?shù)陌伞f瓋簺]覺得有什么不妥。” 聞言,許晟陽眼中有一種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意思,想當年那么小的一個娃娃,粉雕玉琢的,這才多久啊,竟然就要出嫁了。 那傅祈鈺長姝兒不少,又常年行軍在外,那方面的需求…… 這般想著,許晟陽看女兒的目光突然多了些異樣的感覺。 “爹爹,您怎么這么看著我?”許姝微微詫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