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節(jié)
“太皇太后……都怪妾身教子無方,還請?zhí)侍筘熈P?!?/br> 這些年,后宮妃嬪沒少在她面前哭哭啼啼,可賢太妃,倒是第一次。 說起來,對于賢太妃,太皇太后也有些憐惜之意。這六宮的女人,哪個都不好過。賢太妃好不容易有個兒子,本來可以盼著兒子出宮建府,她也能跟著出宮榮養(yǎng),誰想到,四皇子竟然鬧騰這么一出。 當然,太皇太后是絕對不會承認,她暗地里對四皇子的殺心的。 太皇太后一邊看著眼前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賢太妃,一邊漫不經(jīng)心的轉(zhuǎn)著手中的佛珠,半晌,方開口道:“老四此事鬧騰的,哀家都有些沒臉。你這母妃的,也該勸勸?!?/br> 聞言,賢太妃猛的磕了一個響頭,正要開口,卻聽太皇太后又道:“真是造孽啊,自大曜國開、國以來,像老四這般鬧騰的,還是頭一個。你說說,這到底是怎么了?連祖宗家法都不顧?” 輕飄飄的幾句話,卻讓賢太妃渾身一陣寒顫。 太皇太后這是什么意思? 先還說讓她勸勸,又說四皇子不顧祖宗家法。 見她神色蒼白,太皇太后突地轉(zhuǎn)移了話題:“哀家若是沒記錯,淮安侯府的二太太,正是吏部尚書家的大姑娘,哀家有意想撮合吏部尚書家的三姑娘和國公爺,賢太妃若是不忙,可否愿意替哀家當這個紅娘。” 太皇太后有意拉攏吏部尚書,她大可以直接下懿旨,可這事兒卻容易落人口舌。且不說鄭國公比那吏部尚書三姑娘長了許多,就說如今的國公夫人周氏,她這懿旨一下,坊間定會有不少流言蜚語。所以,她需要的是,這事兒順理成章,你情我愿。 若吏部尚書家的姑娘肯先低了這個頭,日后等她生了子嗣,她還怕得不到正妻之位。周氏當初做的那些事兒,讓她耿耿于懷的很。她有意抬舉鄭國公府,卻不愿意再留著周氏這根刺了。 賢太妃就是再愚笨,也明白過來了,太皇太后這是和她做交易。若她辦事妥當,那四皇子這次或許就能逃過一劫了。 不得不說,太皇太后這一招,真是齷、齪。 可縱然心中有千百個不愿意,她也只能應下此事。為了護著兒子,她縱是舔著臉面去跪在二嫂面前,她也得把這事兒辦漂亮了。 “太皇太后放心,妾身一定不會讓您失望的?!?/br> 賢太妃如此識相,太皇太后自然很滿意。 等賢太妃離開,太皇太后就笑著讓人抱了李鉉過來,看著眼前粉雕玉琢的孩子,太皇太后這幾日的疲憊,瞬間就消散了。 “主子,大皇子自打往皇陵去,每日依著規(guī)矩,吃素祈福,看著倒是虔誠。私下里也未拉攏朝臣,想來是真的死心了。”桂嬤嬤知道,太皇太后始終覺得大皇子是個隱患,畢竟,當初先帝爺還在時,不少朝臣稱他一聲賢王。加之他又是先帝的長子,雖說是庶出,可占了這個長字,就足以讓人心生忌憚。 聞言,太皇太后冷哼一聲:“他這多半是做樣子給哀家看,你讓人緊緊盯著,萬不可掉以輕心?!?/br> 桂嬤嬤點頭應是。 想到方才賢太妃哭哭啼啼的樣子,桂嬤嬤忍不住道出了心中的疑惑:“主子,賢太妃若真的把這事兒辦漂亮了,您真的許四皇子出家?” 太皇太后小心的拉著李鉉的手,笑道:“哀家是想除掉四皇子,可哀家不得不顧及死后的名聲?!?/br> 因為蘇次輔的事情,加上慈寧宮修繕一事,大皇太后在百官中心中,威嚴已經(jīng)折損了不少。這若真的再任由她的性子來,前腳把大皇子遣往皇陵,后腳又借著皇家臉面賜死四皇子,她確實怕到時候史書上添自己一筆。 當然,翰林院那些修攥史籍的人,她可以暗中威逼利誘,可野史上,會怎么記她一筆,她不得不忌憚。 想到這些,太皇太后嘴角的笑容僵在了那里,臉色也有些難看。 許府 大太太顧氏,已經(jīng)幾日沒合眼了。 之前三皇子被遣送乾州,她這心里就擔驚受怕的,就怕靖南王那邊借此生了異心。為此,她整日的在菩薩面前禱告,整日的抄經(jīng)卷??蓻]想到,這一日,終歸還是要來了。 怎么辦?這可怎么辦? 因為這樣的擔憂,幾日的功夫,她就消瘦了許多。 “老爺,這可怎么辦?” 許晟平心里也煩的很,許家和靖南王府是姻親,靖南王此舉,無異于把許府也推到了風頭浪尖上。 “而今,我們也只能祈求上蒼了。不管怎么說,涵兒如今懷有身孕,世子爺也不是狠心之人,應該會想法子護著涵兒的?!?/br> 可許晟平?jīng)]說的是,靖南王此舉,注定是要敗的,不說別的,雖打著清君側(cè)的名義,可天下百姓又不是傻子,這根本就是有不臣之心。 到時候,靖南王一族獲罪,涵兒才是真的危險了。 可這些話,他不能對顧氏說,其實他又何嘗不難過,可有些事情,真的是無能為力。 “老爺,我去求郡主,郡主肯定有法子的。”顧氏急急道。 熟料,許晟平一聲低喝:“糊涂!你這不是讓郡主為難嗎?” 顧氏拿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淚水,一陣哽咽。 ☆、第168章 清君側(cè) 靖南王占、據(jù)西、南屬地, 這些年, 暗地里沒少招、兵買、馬, 確實勢、力不可小覷。 京城接連十幾日的流言, 都在說靖南王快要帶、兵北上了, 聽聞太皇太后連夜讓人部署禁、軍,紫禁城如今可謂是銅墻鐵壁。 可眾人都知道, 真等到兵、臨城下那一日, 禁軍怎可能守得住。 一時間,朝臣們把視線放在了鎮(zhèn)北王府。鎮(zhèn)北王赫赫戰(zhàn)、功,若真的兵臨城下那一日,唯有鎮(zhèn)北王可解京城之圍。 可讓眾人大跌眼鏡的是,太皇太后竟下旨,說西、北莽子再次進、犯,邊、境不寧, 速速遣鎮(zhèn)北王去平、叛。 朝臣們心知太皇太后對鎮(zhèn)北王的忌憚,可值此關鍵時刻,太皇太后竟然如此糊涂,這是拿李家的江山做賭注, 真真是愚蠢至極。 鎮(zhèn)北王坐鎮(zhèn)京城,即便手中沒一兵一卒,那也會給叛、軍極大的威懾力??蛇@些, 太皇太后看不到。 大曜國自建、國起就重文輕武,朝中諸位大臣,大多也手無縛雞之力, 這真的等叛、軍打到京城,他們拿什么去抵抗? 未料,太后這旨意才剛下沒幾日,就有密信入京,靖南王,打著清君側(cè)的旗號,真的反了。 同一時間,關于司禮監(jiān)掌印兼稟筆太監(jiān)馮振大肆修建陵墓,奢華程度堪比皇陵的消息,也不脛而走。 聞著這消息,太皇太后也忍不住暗暗心驚。她知道馮振暗地里手腳不干凈,可怎么也想不到,他會如此大膽。 單單這個,靖南王那清君側(cè)的口號,就有了名頭。 心驚之下,太皇太后卻還是有些猶豫,而今她手中堪用之人唯有馮振,掌控錦衣衛(wèi),東廠,她怎可能輕易舍了這棋子。 可這些猶豫和掙扎,朝臣們豈能給她猶豫的時間。靖南王打著清君側(cè)的名義,直指馮振這閹黨,若太皇太后下旨殺了馮振,那靖南王豈不就師出無名。 一日間,數(shù)百份折子蜂擁而來,上面都是馮振的罪名。白紙黑字,上面的罪名讓太皇太后再一次觸目驚心。 可馮振是誰,先帝爺那會兒,可是天子最信任的人。若說他手上不干凈,可朝臣們,暗地里有多少人走的是馮振這條路,馮振若是倒了,他們也就玩完了。 所以,這些平日里受馮振庇護的人,也都嚇壞了,急忙也寫了折子,說馮振這些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對太皇太后忠心可鑒。 “亂、臣賊子,都是一般亂、臣賊子!他們眼中哪有皇家威嚴,都在逼哀家,都在逼哀家!” 太皇太后頓時氣急攻心。 “主子,馮公公可輕易動不得。都說這些閹黨依附著皇權,可馮振能當了司禮監(jiān)掌印兼稟筆太監(jiān),這若真的徹查,到時候牽扯出什么,我們誰都不敢保證。” 聞言,太皇太后一愣,半晌,她緊緊攥著手中的帕子,沉聲道:“誰說不是,殺馮振一人是小,怕就怕,到時候哀家變得更被動。” “太妃娘娘,朕該怎么辦?朕不想失去江山,不想當俘虜?!?/br> 新帝平日里別看和個小大人一般,可私底下,對著許蕙的時候,所有的怯懦和懼怕,絲毫都不加遮掩。 外頭什么形勢,許蕙雖在內(nèi)廷,卻也聞了不少消息。 不過對于太皇太后如此防著鎮(zhèn)北王,許蕙滿意極了。對她來說,她這輩子注定在這內(nèi)廷守寡了,好一點兒,新帝親政之后,真的兌現(xiàn)那句以天下養(yǎng)??尚碌勰暧祝侍笥帜敲磳檺劾钽C,這日后的事,誰說得準。 可不管日后有多少艱難險阻,許蕙唯一不能接受的是,鎮(zhèn)北王擁有更大的威望,若這么放任下去,這天下,怕是遲早是他的。 順理成章的,許姝便會成為這天下最尊貴的女人。 雖只是假設,可只這么一想,許蕙就覺得氣的發(fā)抖,若真的天下易主,她寧愿這江山是靖南王的,哪怕是遼王的,也不能便宜了鎮(zhèn)北王,絕對不行。 “皇上,不怕,不怕,我們不會有事的。太皇太后已經(jīng)命令大同總兵和甘肅總兵帶兵解京城之圍,絕對不會威脅到皇上的?!?/br> 這話,許蕙自己都不信,大同總兵,甘肅總兵,可這兩個加在一起,都沒有鎮(zhèn)北王的震懾力大。說來確實諷刺的很,鎮(zhèn)北王這些年抵御莽子入侵,手下的兵都是流過血的。哪里是甘肅總兵,大同總兵這些能比的。 可悲的是,太皇太后畢竟久居后宮,當年先帝爺還在時,鮮少插手朝政,這朝堂的彎彎繞繞,自然難免有不知曉的。就比如,甘肅總兵和大同總兵,都是走的馮振的這條線。這些年,給馮振的孝敬想必少不了。 這些,許蕙之前也是不知道的,可自打入宮之后,她就格外的留心這些東西。馮振如今是太皇太后最信賴的人,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她當然知曉多一些,更好些。 所以,從這方面來說,太皇太后確實老了。上、位者的優(yōu)越感,那種骨子里的自恃,這些都會讓她愈發(fā)的處于被動的位置。 新帝哭的狼狽,自打靖南王舉兵那一日起,他就夜不能寐,眼前總閃現(xiàn)出兵、臨城下那一幕。 “太妃,朝臣這么彈劾馮振,太皇太后卻和沒看到一樣。怎么會這樣?為什么,為什么沒人聽朕的。朕才是天子,這京城,若沒鎮(zhèn)北王鎮(zhèn)守,朕有預感,遲早會失守。” 看得出新帝不安極了,這次的事情,喚起了他之前被圈禁禁宮最難堪的記憶。 許蕙深深看他一眼,緩緩開口道:“皇上,太皇太后此舉,不能說全錯。鎮(zhèn)北王如今已經(jīng)威震天下,尤其之前更是借謝家一事,得到天下文人的推崇。若這次再解京城之圍,這天下,誰還當您是皇帝,只怕這天下,遲早會是鎮(zhèn)北王的。這,便是太皇太后最擔心的?!?/br> 幾句話說的新帝突然止住了哭聲,他緊緊攥著許蕙的袖子,半晌之后,喃喃道:“可單靠大同總兵和甘肅總兵,還有這些禁軍,真的能抵抗的了靖南王嗎?朕再不想過那種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日子了?!?/br> 許蕙緊緊握著他的手,一字一頓道:“皇上切勿憂思過甚,還是身子要緊。再說,老靖南王年事已高,能不能打到京城,還不一定呢?!?/br> 淡淡的幾句話多少是讓新帝安心了一些。 等到新帝離開,許蕙突地冷哼一聲。 碧珠恭敬的奉上一杯茶,緩緩道:“皇上這是真的嚇壞了。可皇上這么頻繁的往娘娘這里來,娘娘遲早遭太皇太后的猜忌?!?/br> 許蕙輕抿一口茶:“你覺得,靖南王能打到京城嗎?” 碧珠輕輕咬了咬嘴唇,喃喃道:“娘娘,奴婢覺得皇上有句話說對了,這紫禁城若沒鎮(zhèn)北王的鎮(zhèn)守,怕是真的難以守住。靖南王絕對不容小覷,若沒有足夠的糧草和擁護,怎么可能輕易舉兵?!?/br> 聞言,許蕙微微蹙了蹙眉。 見狀,碧珠輕聲道:“娘娘,我們該怎么辦?” 見許蕙沉默,碧珠忍不住又道:“大小姐怎么說也是靖南王世子妃,如今又有了子嗣,世子爺應該不會對娘娘下手的?!?/br> 熟料,許蕙自嘲的勾勾唇角:“許家和靖南王府早就剩下表面的平和了。此番靖南王舉、兵,爹爹這內(nèi)閣首輔,肯定是要和靖南王劃清界限的?!?/br> “不過,你說的倒也對,世子爺畢竟也算是我的姐夫,怎么說,也該手下留情的?!?/br> 說著,許蕙不由想到了之前先帝萬壽節(jié),世子爺入京時在許府的那幾次相見。 在她看來,靖南王若奪得這個天下,定不會對許家趕盡殺絕,別的不說,就說爹爹這些年位及內(nèi)閣首輔,靖南王雖打著清君側(cè)的名號,可怎么著也的收拾爛攤子吧。只要雙方都謀取利益,那一切嫌隙都不再重要了。 “娘娘,您莫不是想幫著世子爺?”碧珠侍奉許蕙這么久,看她這神色,突地心里一驚,頓時有了一個極其大膽的揣測。 許蕙意味深長的看她一眼,突地低聲笑了起來,“有何不可?你也說了,太皇太后早就對本宮心生忌憚,不保什么時候,就對本宮下手。再說,這太妃當?shù)恼娴奶拍?,看著賢太妃容太妃她們,本宮真的害怕極了,本宮才十八歲,這么年輕,卻要在這里守活寡,在這里安安靜靜的死掉,本宮如何能甘心?!?/br> “好在老天爺還算有眼,把新帝送到了我身邊。新帝對本宮可謂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本宮有這個自信,能讓靖南王事半功倍。你說,若本宮助靖南王奪得這天下,他能不回饋點東西給本宮。” “靖南王老王妃早就不喜大jiejie,大jiejie性子太執(zhí)拗,太驕傲,若是好好謀劃,本宮未嘗不可取而代之?!?/br> 碧珠滿是震驚的看著自家主子,她知道主子這輩子最大的心結(jié)就是清晰郡主,可她怎么都沒想到,主子竟然會想的這么深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