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節(jié)
林瑯心中從前的種種疑惑迎刃而解,為何杏兒會如此知曉京城事務(wù),為何明白后宅中眾多繁雜的規(guī)矩,可接下來的,更多的疑惑又出來,杏兒說她服侍過那官妓,難不成是從芳惜樓逃出來的,所以當(dāng)初在渝鎮(zhèn)時才那么不情愿來京城? 可她又為何懂得那么多藥理? 而且觀察她言行舉止,并不似煙花酒地出來之人。 一瞬間林瑯心中積攢的問題反而更多,但杏兒跟隨她這么久,盡心盡力服侍,她自然是相信杏兒,因此她沒有先問心中的問題,反而道:“你先起來說話吧?!?/br> 杏兒兀自搖頭,這樣的態(tài)度令林瑯更加心焦了,她這樣的態(tài)度便表明之后她要坦白的事情會更嚴(yán)重。 林懷瑾如今處在風(fēng)頭浪尖,若是自家安插了一個眼線他是決不能忍的,“你到底是什么身份,從頭說來,若有假話,我決不饒你?!?/br> 杏兒渾身一抖,心中也是懼怕,下意識的看了林瑯一眼。 林瑯雖是因為杏兒的一番話心亂如麻,但依舊目光清澄,信任與柔和并存,杏兒一下子就安了心。 哪怕是落到最壞的結(jié)果,跟了這樣的主子,此生也不白走一遭。 下定了決心,杏兒揚起脖頸,思量片刻后,眼底已沒有猶豫。 “我原來的小姐名為攸寧,是戶部侍郎曹洸之女,數(shù)年前,曹大人因罪被抄家落獄,攸寧小姐成了芳惜樓的官妓,藝名就叫雨蝶?!?/br> 林懷瑾定定地注視了她片刻:“那你很了解她的為人了?” 沒想到杏兒搖頭,“不是的,曹家府宅甚大,我也只是一個在院中侍候花草的丫鬟,并非小姐的貼身丫鬟,可若說完全不知攸寧小姐的心性也是不可能的?!?/br> 她垂下眼睫,有些難以啟齒:“曹家家室復(fù)雜,后院之中除了夫人外,姨娘眾多,親戚女眷也不少,攸寧小姐雖是嫡女,卻位置不穩(wěn)?!?/br> 林瑯聞言詫異:“為什么?” “因為她是原來夫人生的女兒,我們后來的夫人是曹大人后娶的,后來的夫人也生了一兒一女,因此攸寧小姐在曹府的日子并不好過。她在后宅中無依無靠,只能自保,但她并不柔弱之人,相反,攸寧小姐性格很是強硬,從不肯吃虧,因此也樹敵頗多,”杏兒頓了頓,緊張地看了一眼上首的兩人,才輕聲道:“偶爾,她會用一些藥物來自?;蛘叻郎怼!?/br> 林瑯猛地恍然,怪不得,杏兒曾經(jīng)說過她是在從前府中負(fù)責(zé)種植一些稀奇的藥材,原來是因為她的主子。 可一個嫡女竟然會用藥物來防身,曹家的內(nèi)宅到底亂成什么樣子? “后來,曹家遭難,親眷都被抓走,”杏兒眼神之中多了一層柔光,似乎也跟隨回憶到了從前之時,“攸寧小姐成了官妓,然而饒是如此,她仍從未有過放棄絕望之語,在官兵來之前,所有親眷都聚集一堂慌亂哭鬧,唯有攸寧小姐獨自待在她母親的屋中,臉上也沒有任何懼色,我記得她說,人世遭遭,何處皆快活?!?/br> “因此,攸寧小姐是絕不會輕言放棄性命的?!?/br> ************************************************************************************ 林瑯聽完后,一時感觸良多,一個大家嫡女淪落成官妓,但無憂無懼,依舊自在過活,的確不像是會因情自戕的軟弱之人。 “她的確性格爽朗。”林懷瑾突然開口接了句。 這也是他去芳惜樓只到雨蝶處的原因,下一刻他的目光突然銳利,對向杏兒,“那你呢?” 杏兒身子一僵,緊抿著唇,先是閉了閉眼,“后來,上頭說,攸寧小姐親近之人都要發(fā)配流放,我、我就被推了出去?!?/br> 林瑯一愣,見杏兒臉色青白,不知怎么,腦中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 在去京的路上經(jīng)歷狼襲,她定定的問自己為什么要救她。 那次以后,杏兒漸漸變化,究其原因,原來在這里。 她幾乎想象出畫面,幼小的杏兒是怎么被親近之人推上去,頂替那位攸寧小姐的貼身侍女,流放遠(yuǎn)方。 林瑯微微皺起眉:“可是,你是餓暈在我家門前的???” 當(dāng)時杏兒瘦的骨形嶙峋,是做不了假的。 杏兒點頭,“我被流放到渝鎮(zhèn)附近時,被官兵折磨,餓暈過去后,官兵以為我死了,當(dāng)夜正好爆發(fā)了一場流放之人的反抗,之后我就和被鎮(zhèn)壓殺死的人一起扔到了山野間,到了晚上我醒過來,看到尸體嚇得立刻往山下跑,看到了房屋才停下腳步,后來心底一松也徹底昏了,等我醒來再看到的,就是小姐?!?/br> 她抬頭看向林瑯,一字一句道:“今日我坦白這些,一來我怕我的身份暴露會再連累少爺和小姐,二來也是想告訴少爺,攸寧小姐的死絕不簡單,就算她懷有孩子,也一定不會自殺?!?/br> 她端端正正的叩了一個頭,面色凝重的等著林懷瑾與林瑯的發(fā)落。 林瑯剛要站起為杏兒說話,林懷瑾一個手勢阻止了她,他低頭對杏兒道:“你先下去回屋吧?!?/br> 他并沒有先處置杏兒,但也表明接下來的話,她是不能再聽了。 算起來,她是一個逃犯,沒有立刻被送官,已是大幸,杏兒感激的叩頭,隨后離開。 ************************************************************************************ 她一走,林懷瑾就問林瑯:“你信她么?” 林瑯在心中思量片刻,看向他冷靜的雙眼,“哥哥,自杏兒來我們家,從未做過任何錯事,甚至屢次幫我,憑這些——” “她的身份,就是一個錯?!?/br> 杏兒是沒死的流犯,若是被人揪出,加上林懷瑾如今的情形無異于雪上加霜。 在林瑯焦急的注視下,林懷瑾突然口吻一變:“不過既然如今麻煩已經(jīng)這么多,也不怕再多一個,將錯就錯也不失為一種樂趣。你這丫鬟忠心耿耿,怎能輕易辜負(fù)了這份情意?!?/br> 一個小丫頭,對著主子說出自己的身份來歷,甚至爆出自己最大的隱秘,要用多大的勇氣,這份孤勇之心,林懷瑾很是欣賞。 這、這是不追究下去的意思么? 林瑯愣了愣,有點傻乎乎的問:“哥哥……是不打算處置杏兒了,對吧?” 林懷瑾伸手刮了刮林瑯的秀挺的鼻梁,給她吃了個定心丸,“放心,她的身份我在之前就知道了?!?/br> 這下林瑯?biāo)闶菑氐左@到了,聲音都拔高:“哥哥是如何知道的?為何不告訴我?” “就像你說的,杏兒在林府從未做過任何錯事,更不曾背叛,知不知道這件事并沒有什么影響,另外這件事是太子殿下和我說的?!绷謶谚绷肆脂樢谎?,“你以為我為何要去芳惜樓?!?/br> 這話……林瑯真不知道怎么接了,她臉上劃過一絲不自在的神色。 一個大男人為什么要去青樓,她一個小姑娘怎么說呀。 見林瑯微微收起下巴,眼神一瞟一瞟的,林懷瑾本坦蕩的心莫名的緊了下,畢竟是meimei,有些話的確要注意言辭。 他也干脆不遮掩了,“我告訴過你,我是跟隨太子殿下的,去芳惜樓,也是為了向殿下匯報關(guān)于五皇子的消息?!?/br> 否則太子殿下把持朝政后,怎能一舉將五皇子手下的人清除干凈而不涉及無辜呢,這樣的情報自然要有人知道內(nèi)情才可,當(dāng)時五皇子也有懷疑,只是沒猜到是他。 而這次,似乎不一樣了。 “我每次去芳惜樓將信息交予某人后,為防人耳目,便會去見雨蝶,我們之間是君子之交,這次她意外死亡,我也心有疑惑,只是沒想到杏兒先冒出來提醒我。” “她擔(dān)心哥哥,也擔(dān)心我,多少也有一些顧念舊主?!毙觾褐?,林瑯是明白的。 “有情有意之人難得,你過后要嘉獎她一番?!绷謶谚?。 “那哥哥剛剛為何不自己和杏兒說這些?” 林懷瑾咳了一聲,以拳遮唇,“我不習(xí)慣。” 林瑯:“……” 頓了頓,她開口問:“那這件事并不嚴(yán)重?” 林懷瑾點頭,“我猜測是五皇子發(fā)覺了什么,故意引起流言來試探我的態(tài)度,太子殿下今日已找我商討過,最嚴(yán)重的話,估計我會在牢獄里待上一段日子,你安穩(wěn)住母親,我不會有事?!?/br> 怪不得哥哥不讓自己出頭,原來是身后有太子殿下這顆大樹,至于他們的計劃林瑯估計是無法知曉的,然而這并不影響林瑯順?biāo)浦邸?/br> 她幾乎是一個閃念便想好了一個計策,聲音壓低,“哥哥,我覺得這是一個機會?!?/br> 林懷瑾側(cè)頭,“什么機會?” 林瑯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來:“徹底離開這里的機會,這下子,可能我們一家都要”受委屈“了呢?!?/br> 在林懷瑾疑惑的目光中,林瑯將計劃簡單說出,馬上得到了林懷瑾的贊同,那這件事就不能再瞞蕙娘,林瑯表示蕙娘如今心性已改,不似從前眷戀林正則,只要林懷瑾示意時機已到,林瑯這邊就可以行動。 接下來,林懷瑾還要去見一個人,雨蝶死的不明不白,也極有可能是受他連累,如今被告知似乎有一人知道內(nèi)情,已約好時辰要見面。 ************************************************************************************ 林懷瑾離開林府,林瑯將杏兒叫了回來,沒想到只是一會兒沒見,杏兒眼皮哭得都紅腫了。 林瑯生起戲謔的心思,故意板著臉問她:“為什么這些話從前不說?” 杏兒垂淚,聲音還帶著哭腔,顯然以為自己生路已絕。 “我、我怕連累小姐,也怕……小姐不要我了?!?/br> 林瑯心頭一疼,也不舍得逗她了,表情變得柔和,只是還有一件事好奇:“之前在百花宴時,我見你給了一個丫鬟錢銀,是不是她脅迫了你?” 杏兒欲言又止:“小姐……你看到了?” “嗯。” 杏兒解釋說:“她曾經(jīng)也在曹家做工,認(rèn)出了我,就威脅我給她銀兩?!?/br> 果然如此,這個人,之后也要告訴哥哥。 “對了,杏兒你原來不叫這個名字吧?” 杏兒垂頭喪氣的回:“我、我原來叫做朝雨?!?/br> 朝雨。 “很美的名字。”林瑯贊道。 也不知道這句話哪里觸動了杏兒,她慌里慌張,“我、我更喜歡杏兒這個名字,朝雨已是過去了,我、我如今是杏兒不是朝雨,其實朝雨也是我入了曹府后才被賜的名字,我原來就叫二丫……” 林瑯再忍不住撲哧一笑,“好了,你別急,哥哥和我都沒想罰你,這件事就藏在我們心里,就算哪天被人翻出來,也是不怕的?!?/br> 她對著愣住的杏兒笑了笑,“你別怕,有我們一天在,沒人敢抓你回去?!?/br> 杏兒像是傻了,半天都沒回話,在林瑯喊了好幾次她的名字后,她突然整個人渾身無力的坐在地上,掩面大哭了起來。 她邊哭邊喊:“嚇?biāo)牢伊恕?、我以為少爺要趕我走……小姐也不要我了,怎么能這么嚇唬人呢,我、我剛剛自己在屋子里哭,都以為我明天要死了,太壞了……” 林瑯去拉杏兒,可她癱坐在地上,林瑯根本拉不動,聽到她的話哭笑不得道:“我們壞?” 杏兒抹了一把眼淚,忙道:“不是,小姐和少爺都好,太好了?!?/br> 林瑯彎唇,雙手按在杏兒肩膀,意味深長地道:“杏兒,現(xiàn)在不是哭的時候,接下來還有一件大事要做?!?/br> 杏兒淚眼朦朧的點頭,過了一會兒忍不住道:“不行,小姐,我還是得哭一會兒,什么大事等會兒再說吧?!?/br> 林瑯:“……” ************************************************************************************ 這廂林懷瑾終于見到了知情人,只是沒料到,對方是個女子,只看一眼,他便知道這也是一個妓·女。 對方身形嬌小,長得并沒有多美,只是臉龐秀氣,十分耐看。 她對著林懷瑾傾身一福,“雨露見過林大人,一別許久未見,大人可能不記得雨露了。” 作者有話要說: 補上更新! 啊,姨媽期腰好酸……休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