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節(jié)
嘩啦一下,眾人開始竊竊私語,這姨娘真檢查夫人和嫡女的行李了啊,也太小氣了吧,這林家怎么說也是個做官的,還不如尋常百姓家,什么東西都不給,還怕人家拿東西,檢查了一遍又一遍,臨走前還把人堵在門前檢查,真是小家子氣。 新姨娘一下子臉燒得通紅,被眾人的視線看得幾乎背脊都彎了。 面前的林瑯沒了前些日子的盛氣凌人,只是依舊背脊挺拔,目光從不閃躲,見新姨娘擋在門口,她抿了抿泛白的唇,道:“想看就看吧,看完我們也能走了,否則連命都——”林瑯恰到好處的停下,轉(zhuǎn)身吩咐道:“杏兒,把包裹打開吧。” 相比林瑯,杏兒的表現(xiàn)可就憤憤不平多了,她一雙杏眼都紅了,眼皮腫脹,顯然已經(jīng)哭過幾次了,面對小姐的命令,她也沒有違抗,只是動作十分生硬,看起來不情愿極了。 新姨娘這時也覺得不對勁了,趕緊說了句:“要不算了——” “別,”杏兒蹲下身子,抬頭看著新姨娘,“您既然要看就看吧,反正里里外外都查過三四遍也不差這一次了!” 新姨娘剛想反駁她哪里有查過三四遍,杏兒就已經(jīng)將包袱打開了,果然如大家所想,除了幾件簡單的舊衣,還有的僅僅是一疊疊的藥包。 杏兒忍不住抹了一把眼淚,哭喪著:“這是給夫人治病喝的藥,都是我們自己花錢買的。” 新姨娘覺得難堪得很,剛想讓她收起來趕緊走,卻不經(jīng)意間看到了層層的黃紙藥包下閃過的一絲銀光。 是銀子! 她如同見到了老鼠的蛇,迅速的蹲下從中掏出一錠銀子,臉上閃著得意的表情,豁然將銀子伸到林瑯面前,喝道:“還敢沒說你沒偷拿!這是什么!” 眾人又是密切的私語,轟隆隆的聲音下,林瑯并未露出任何懼怕的神色,反而雙唇一抿,蒼白的雙頰被氣憤染上了淡淡的紅暈,一副被辱無法忍耐的模樣。 她蹲下去從藥包下又拿出一錠銀子,強忍著怒意道:“這是父親臨走前給我與母親的一百兩銀子,既然姨娘這么喜歡,還是還給父親吧。”說完,在新姨娘怔愣下,林瑯迅速將銀錠塞到她懷里,這時杏兒已經(jīng)將包裹重新系好了。 林瑯挺起腰板,還沒忘幫蕙娘掖了一下被角,免得冷風(fēng)進入。 她的身子明明已經(jīng)搖搖欲墜,卻也強挺著喊道:“我們走!” 話音一落,前面的黑馬邁步向前,人群自動分成兩邊,為他們讓開道路,原本看熱鬧的人群聲音漸漸都小了,變成了不斷的嘆息,甚至還有年歲大的婦人看著不忍,哭出聲來。 在這凄涼清冷的氣氛中,林瑯終于離開林府,如同再忍不住,她低頭流下淚來,只是不肯出聲,肩膀一下一下的抽動,令旁邊的人看的心生不忍,不禁將其想成自家的女兒、妹子,再聯(lián)想若是自己親人遇到這事,該有多難受。 ************************************************************************************ 然后再看林瑯一家的目光,只剩下同情與不忍,甚至還有一個大叔看不慣,上前給林瑯銀子。 林瑯抬起頭來,雙眸水潤,然而里面含著堅定,聲音朗朗:“多謝您的善心,不過我受我哥哥教導(dǎo),無功不受祿,不能收您的銀子,但真的謝謝——” 說到尾聲,語帶哭腔。 眾人聽完這話,心酸極了,這樣堅強又磊落的姑娘實在難得。 等等,她是說自己受林探花的教導(dǎo)? 能教出這樣的妹子,想必林探花也并非什么大惡之人吧。 但只是一個人要給她錢,也不至于表現(xiàn)出這么感激的樣子吧。 另一個看熱鬧的人碰碰他,道:“你傻吧,你看過分家當(dāng)?shù)木徒o老婆孩子一百兩的么,一百兩在我們這些小百姓里是大錢,在這些當(dāng)官的眼里就是個屁!” “林老爺就給自己老婆孩子一個屁啊,結(jié)果還要回去了,你再看看這一家,哥哥在牢獄里,當(dāng)娘的都要病死了,就剩個小姑子,哪兒哪兒不需要錢,結(jié)果那當(dāng)?shù)模?,”那人長長的嘆了一聲,接著道:“這時候來個外人看不過去要給錢,你說這小姑子怎么想,親爹還不如個外人啊,這林家小姐真真可憐?!?/br> “是啊,是啊?!?/br> 眾人附和著贊同,一邊又對林老爺大罵,自私自利,不念舊情,連對自己老婆孩子都這么絕情,能是什么好人。 林瑯這下子可算是真正出名了,從林府出來就被人圍著一直到他們的新家。 ************************************************************************************ 新家是二層小樓,房檐上騎著瑞獸,倒也是難得不錯的屋子,而且院子甚大,只是荒草不少,然而一見到林家一行人是要進這個屋子,大家臉色齊齊變了。 這可是他們京城有名的鬼屋啊,原來住在這里的一家人突然無故消失,夜間還有奇怪的鬼聲,這屋子周圍都沒幾戶人家住,沒想到林家竟然住在了這里。 不過眾人稍稍一想也就明白了,林老爺什么都沒給,他們孤兒寡母的能住什么好房子,一定是被人騙了,才住進這里。 眾人對林家人更可憐,甚至還有不少人自報家門,允諾若是有難,可來求助。 林瑯姿態(tài)端莊,一一道謝,神色凄婉,卻不見絲毫柔弱。 這下子,大家對林瑯的印象不再僅僅是她與端王的關(guān)系密切,而是她堅強的性格,擔(dān)憂保護母親的孝心,還有相信自己哥哥清白的堅定,而且她面容絕麗,雙眸清澈,美得如同畫中仙,又不失清雅,舉止投足略帶貴氣。 一些年輕男子不禁動心,想著若是可以,可以上門提親,將這受了委屈的小姑娘娶回家好好疼一疼。 說這話的小伙子臉上泛著癡癡的笑,沒多久,他嗷嗚大喊一聲,因為腳上被人狠狠地踩了一腳。 “媽的,誰踩得我!”這么大勁,說不是故意的根本不可能! 旁邊季明側(cè)頭不看對方,只在心底冷哼:敢打他們未來準(zhǔn)王妃的主意,踩他一腳已經(jīng)是輕的了。 等到林瑯一家人進入新家,季明又在人群中煽動了一場林家母女多么讓人可憐,林老爺多么冷酷絕情的言論,頓時讓眾人義憤填膺,恨不得去林正則家去咬對方幾口后,他終于完成任務(wù),滿意的離開人群。 如同水滴離海,不著痕跡。 ************************************************************************************ 等到馬車入了院子,林瑯感謝了門外眾人,便輕輕關(guān)上了大門。 剛聽到門被關(guān)上,蕙娘再忍不住,豁然起身推開身上的破藍(lán)花被,長長的喊了聲:“哎呀,終于能起來了,可壓死我了。” 說這話時的蕙娘哪有半分病重的樣子,不用杏兒攙扶,她自己就下了板車,捶了捶酸疼的雙腿。 “蓁蓁,有沒有水,我先把臉上這些東西洗了?!?/br> 林瑯轉(zhuǎn)身嫣然一笑,“自然有的,東西早打點好了,杏兒,你扶母親進屋,然后打水?!?/br> 杏兒:“是?!?/br> 林瑯又吩咐,“平叔,將東西搬進去吧。” 平叔應(yīng)了一聲,將蓋在蕙娘身上的藍(lán)色被子一掀開,只見被子里面鼓起一個包,里面裝的,正是林瑯攢的錢銀,比起林正則虛偽給的一百兩,這數(shù)千兩銀子,才是她看重的銀子,任誰也想不到她將這些錢銀,都藏在了蓋在蕙娘身下的被子里,由蕙娘的衣服遮擋,就算新姨娘不要臉面的掀開被子,也找不到這些錢的,至于云繡屏風(fēng),她早在幾天前就命人抬到當(dāng)鋪典當(dāng),等過陣子風(fēng)頭過了,自然就可贖回。 當(dāng)平叔背起銀子入屋的時候,林瑯拿出懷里的小袋子,倒出里面的豆子喂給毛豆。 毛豆歡悅地叫了一聲,舌頭一卷,濕潤潤的就將她手心里的豆子都吃了,林瑯摸了摸它的大耳朵,笑著夸它:“這一路辛苦你啦?!?/br> 拖著人再加一堆白銀,可算是累壞毛豆了,對此毛豆的回應(yīng)是低頭蹭了蹭林瑯的腦袋,頂?shù)乃蓖笸恕?/br> “看來不用心疼了,你力氣是越來越大了。”林瑯摸著毛豆的臉嬉笑道。 毛豆像是聽懂了林瑯的調(diào)笑,大眼睛眨了一眨,露出幾分羞怯來,只是沒害羞一會兒就又去舔她的手,催著她喂豆子了。 得,到最后毛豆惦記的還是豆子。 “蓁蓁,外面天冷,快進來吧?!鞭ツ锍鰜砗暗?,這時的她顯然已經(jīng)洗過臉了,面目白潤,沒有一絲一毫剛剛的蠟黃。 若是叫方才那些看熱鬧的人見了,活活能嚇掉下巴。 而這些,自然是林瑯故意所為。 沒錯,從板車到藏銀,再加上蕙娘病重的模樣,所有的一切,都是林瑯想出的計謀。 她知道林正則不會讓自己那么輕易的離開,也知道新姨娘不會甘心,而且,對于讓自己與母親受了太多苦難的林正則,她也不想那么容易的就入了他的愿。 至此以后,想必林正則在京城一定不會好過了。 算計自己的父親也許會讓大多數(shù)做子女的人心懷愧疚,然而林瑯并不會。 父親,不僅僅是只有血緣就可以的。 林正則于她,從未做過一件身為父親的事,只有無盡的利用與索取,披著父親的名諱,逼迫戕害,他根本不配做她的父親。 如今她已順利脫離林府,終于將這個致命黏皮膏藥給摘了,接下來,就看哥哥的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們林瑯受委屈,端王大大怎么能不推波助瀾的幫一把呢~~~小劇場: 季明:不必感謝我,我就是人民的缸,哪里需要我,我就去哪里!(這個哪里有個限制條件就是能讓我們王爺娶上媳婦兒~) 眾人:什么破缸??!不要了! 季明委屈含淚。 木伯看到狠狠抽一鞭子:男兒有淚不輕彈!哭個屁! 季明絕望看天:人民的缸,卒。 第120章 溫存 要說京城人士對傳聞的嗅覺不亞于見到了餌食的鯉魚。 只不過三日,林瑯母女被林正則趕出的消息已經(jīng)傳遍京城,明面上是分家,其實就是趕人。 當(dāng)日林家小姐氣質(zhì)凌然,不落聲勢,絲毫不懼的堅強模樣令京中人欣賞不已。 可對林正則的評價就壞的天差地別,沒見過這么當(dāng)?shù)模€是官老爺呢,真是個薄情寡義的冷漠之人。 再加上有一些知道林家的內(nèi)情的人散布消息,原來林正則當(dāng)年趕考的錢銀都是靠自己的糟糠妻說得,而他為了娶高官之女立刻拋妻棄子,等到多年后見兒子高中才又恬不知恥的認(rèn)回來,簡直就是當(dāng)世的陳世美! 如今眼瞧著自己的兒子下獄,非但不解救,反而趕緊撇清了事,生怕惹火上身。 連鶴發(fā)雞皮的年邁之人聽聞都聲音含糊的嘟囔:喪天良啊。 *************************** 在眾人的期盼下,林懷瑾的案子終于提審了。 事實上不僅是林正則認(rèn)為林懷瑾活不了,大多數(shù)官員與百姓也是這么想的,雖說剛開始不過是彈劾一個聲名,又牽連到一個妓子的死,可數(shù)罪樁樁都是板上釘釘,提審的是大理寺主審,出了名的嚴(yán)苛狠戾,哪里能是對手。 從監(jiān)牢里出來的林懷瑾黑發(fā)凌亂,沾塵卻不損絲毫傲氣,身姿挺拔如松,即使跪在下首,依舊氣質(zhì)斐然。 端看這份氣勢,就是人中龍鳳。 面對種種罪狀,林懷瑾始終沉默,等到說出定罪狀時,他朗聲開口,聲音沉定,如同一把鐵錘砸到眾位鐵面大理寺官員的心上。 他冷聲將剛才敘述的罪狀一一澄清,包括那位芳惜樓的妓子之事,主動要求仵作當(dāng)堂驗尸,當(dāng)仵作查出妓子并未懷孕后,滿堂嘩然,包括周圍的百姓,都激動起來。 如同河口決堤,只要露出一條細(xì)縫,潮水便噴涌而來,此后林懷瑾的攻擊如同細(xì)密如刺的冷雨,傾灑而下,擊破所有罪狀,最后大理寺竟然無證定罪,只能暫時將人收押,如今皇帝病重,只能交由太子抉擇。 可在朝者都知道林懷瑾是五皇子的得力干將,以太子的心性是絕不會放過,可如今不同,林懷瑾自證無罪,只要五皇子能施以援手,救人不在話下。 然而令朝著眾位觀望站隊的中立者驚訝的是,五皇子竟然依舊毫無動向,看情勢,是要放棄林懷瑾了。 這舉動不得不令人膽戰(zhàn)心寒,如此涼薄之主,豈能跟隨。 可這些都比不上太子殿下高殷投下的一枚地火雷,他竟然放過了林懷瑾,宣召對方無罪,同時嚴(yán)懲大理寺辦案不力,幾乎是又趁著這個時機,將大理寺中五皇子的人換了一批新人。 高殷宣召林懷瑾無罪,大白于天下,洗刷了對方的冤屈,略帶憔悴卻不損絲毫傲骨的林懷瑾冷聲感恩,從他端正肅容的模樣看,此后,探花郎大約會跟隨太子殿下了。 林懷瑾無罪釋放的消息震動京城各地,任誰都覺得此人九死一生,沒料到還能全盛歸來。 京中人除了贊嘆林懷瑾的學(xué)識談吐,傲氣凌然之外,便是笑話他那位早早將兒子除了族譜的林正則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