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過后，終于到了秋祭的時候。

    羅曉飛這些天想了很多偷取秘籍的方案，但都被白老頭否定了，不是說“武者耳聰目明”，就是說“你小子已經(jīng)到了十四歲，拿了秘籍也練不成”云云，總之他今晚一定要去挑個媳婦兒。

    秋祭結(jié)束后，祭祀大人會給新人統(tǒng)一辦理婚禮，還會贈送新屋子，新衣服之類的。

    從那以后，新人就算一個獨立的家庭了，需要自己種莊稼，去打獵，成為一個地地道道的洛山部的人。

    對于傻二狗來說，能混個媳婦兒已經(jīng)很不錯了，而且白老頭還承諾把一身的醫(yī)術(shù)傳授給他，讓他不用干苦力活，靠治病謀生。

    但他不是傻二狗，而是羅曉飛！

    “衣服幫你弄好了，穿上看看！”

    屋子里，白老頭把那件縫制好的布衣塞給羅曉飛，見這傻小子不動，干脆撐起身體，把那件衣服抖索開來披在羅曉飛瘦弱的肩膀上。

    比起麻衣的粗糙，布衣穿著很舒服，軟軟的，比較溫暖。按道理來說，這種布衣要穿在里面的，但為了彰顯傻二狗的土豪身份，白老頭只讓他穿在外面，主要是為了吸引個媳婦兒……

    “這玩笑開大了！”羅曉飛心中吐槽，但見這老家伙把珍藏的布衣拿了出來，不由得心中羞愧，虧他還滿嘴的謊話。

    但如果羅曉飛一開始不撒謊，白老頭只會把他當(dāng)成一個普通的洛山部的人，按照這固執(zhí)老頭的性格，是不會收留他的。

    “別傻愣著，把衣服穿好，跟我去祭臺那邊！”白老頭催促道。

    羅曉飛十分無奈，只得穿好衣服，被白老頭帶著出了門?，F(xiàn)在是晚上，萬星明亮，月色如霜，他二人向左拐入一條寬闊的泥土路，朝洛山部的中心處走去。

    洛山部占地不大，神廟在最中心，祭祀的家人就住在神廟的附近。現(xiàn)在是晚上，四周點著火把，把地面磚照得明晃晃的。只是這個世界的樹葉特別龐大，被風(fēng)一吹，就發(fā)出呼呼的亂響，就好似野獸的嘶吼。

    此時已經(jīng)有不少洛山部的人往神廟走去，牽著孩童的婦人，捧著貢品的老歐。還有幾個八歲的孩童，興高采烈的，正趕著去神廟那邊測試資質(zhì)。

    “我能不去嗎？”羅曉飛苦笑道。

    “瞧你小子，還不好意思了？”白老頭難得的露出一點笑容，拍了下羅曉飛的頭說道。“不用害羞，都是這么過來的，到時給你找個像模像樣的，保證讓你滿意！”

    “能滿意才見鬼了！”羅曉飛真想拿塊豆腐撞死自己。

    洛山部里的女人……還有白老頭在這里四十年都不娶妻的秘密……

    羅曉飛想到那殘酷的真相，沒來由一陣腦抽。

    走了不到半里，就來到了洛山部的中心地帶，神廟就建在前方的矮丘上。青石的臺階上已經(jīng)擠了不少人，兩邊種著紅色的花樹，二人并沒有停步，而是擠進了人群，又上了四個臺階，這才到達了神廟門前。

    那些洛山部的普通人見白老頭來了，都主動讓開道路，恭敬的把他送進去。羅曉飛低著頭，趨步跟緊了。

    這座神廟很古老，至少有幾千年的歷史，那蒼老的青色石板上勾畫出一幅人形的畫像，像是個持劍的女子。羅曉飛并不是第一次來這兒，只是上次被人以妖魔附體的身份帶來，他那時候恍恍惚惚的，沒看清神廟的真容。

    這尊神明，換做“離”，是不是女子并不清楚，羅曉飛也不敢亂問。只聽人說“離”有通天絕地之能，是這里所有人的精神信仰。但對羅曉飛來說，這些怪力亂神的自然是不信的。

    但這里的人都很虔誠，更有人在那神像前跪地高呼：“踏海平山，幾度幽離闖龍淵；生死癡別，回夢憐人亂五行……”之類的云云，聲音怪誕，聽著羅曉飛直皺眉頭，卻聽不懂這里面的含義。

    神廟的門前有個石頭雕刻的凹槽，里面點了火堆，燒著祭拜用的靈露草。

    少頃，又有更多的洛山部的人過來，把附近擠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只是那些人見到羅曉飛都十分驚訝，這里穿布衣的人可不多見，似乎也只有祭祀能穿一穿。

    布衣，簡直是土豪的配置。

    咳咳

    一聲輕咳打斷了眾人的思緒，卻見神廟門口走出一個老歐，身材只有五尺，穿著青白色的寬大袍子，手持一根彎頭拐頭。她踮著腳跟，幾步就走了出來，舉止間一點也不像個垂垂老矣的人，比那年輕人還要敏捷幾分。

    “全賴神明恩賜，風(fēng)調(diào)雨順，有個豐收的好年歲……”

    祭祀一開口就是官腔，等說完了一堆啰嗦的話，又叫眾人對神廟奉上貢品。

    羅曉飛這才注意到，每家都帶了東西的，只有他和白老頭兩手空空，不由得好奇道：“我們空著手？”

    “我又不是洛山部的人，給什么貢品？”白老頭說著，仔細看了眼羅曉飛，又說：“你明年才十四，今年未滿歲，也不用交貢品。”

    只有滿十四歲的，而且已經(jīng)成家的人才要繳納貢品。

    羅曉飛露出恍然之色，就束手等在旁邊，看著那些人對墻壁上的人影又跪又拜。

    六百多人足足拜了一個時辰，他站在那里腿都酸了。

    等眾人拜完了，終于到了每年的重頭戲，挑選能練武的孩子。

    羅曉飛見過祭祀一掌劈碎石板，見過蒙磊抬著大缸隨便跑，但他從來不知道如何練武，只瞪大了雙眼，盯著場中的眾人。

    今年有三個孩童剛好滿八歲，兩女一男。祭祀叫他們上前幾步，瞇著她那蒼老的眼睛，細細打量他們?nèi)恕?/br>
    那三個孩童不敢對視，全都低下了頭。

    祭祀叫他們伸出手掌，挨個給他們號脈，費了半晌的功夫，她卻搖了搖頭，皺起了她那張蒼老的臉孔。

    “不能練武，沒有好苗子！”老祭祀轉(zhuǎn)過身，面無表情的向眾人宣布道。

    眾人并不驚訝，因為能練武的人萬中無一，并不是每個人都有那種血統(tǒng)的。

    那三個孩童有些失望，只能悻悻的回了人群里。

    白老頭見狀，卻露出不屑的神色，甚至發(fā)出了一聲冷哼。

    “白老頭……莫不是知道什么秘密？”

    羅曉飛心中好奇，他曾經(jīng)編排祭祀是個小人，說她是個只給自家孫兒傳授秘籍的混蛋，并且用這個謊言換來了白老頭的收留。雖然他當(dāng)時是瞎掰的，但從白老頭的表情來看，似乎被他蒙對了，這個祭祀果真在藏拙！

    羅曉飛又想起另一件事，離這里最近的空青鎮(zhèn)有個城主府，據(jù)傳每隔五年會來這里招手侍衛(wèi)，只要能練武，就有機會被帶走。但對方只收最好的苗子，每隔五年才僅僅只收一個人。

    要知道去了鎮(zhèn)子里，那可是有好酒好rou，穿的也體面，遠比這里強了萬倍不止。

    “難道……祭祀是怕別人搶她孫兒的名額，所以才故意隱藏秘籍的？”

    只要洛山部中只有蒙磊一個人能練武，那能離開的，自然也只有那胖小子一個人。

    想到此處，羅曉飛不得不驚訝了一把，他當(dāng)時因為沒東西吃，倉促下構(gòu)建的謊言，竟然巧妙的切合到了真相上？

    “不過……這和我有半毛錢關(guān)系？我是來挑媳婦兒的……”

    羅小飛轉(zhuǎn)頭朝東邊看去，那里有一塊空地，正是來相親的女孩們站的地方，足足有十個人，高矮胖瘦都有，但相貌就不行了，可以說臉如蠟紙，常年被日曬風(fēng)吹的，沒有半點女人味。

    洛山部的人以農(nóng)耕為生，這里的女孩自然比不得那些溫室里的花瓶，這一點羅曉飛也懂，他不是瞧不起對方，只是有點害怕……

    因為這里的女孩每一個都長得龍精虎猛，那腰肢比老樹還粗，那手掌比扇蒲還粗壯。這要是娶回了家，一巴掌就能把他這瘦弱的身體給拍散了架。都怪這里的人觀念很奇特，認為能干活的女孩最吃香，就這樣，經(jīng)過幾千年的篩選，那些長相苗條的都嫁不了人，然后代代篩選，最后就全是這種女孩了。

    “別害羞……”白老頭見他一臉癡呆，再在旁笑道。

    “我不是害羞，而是有點害怕……”羅曉飛哀怨的說道。

    吼吼

    正在此時，神廟的遠處忽然傳來一聲獸吼，聲音渾厚，震得附近的樹干瑟瑟發(fā)抖。

    羅曉飛還沒反應(yīng)過來，眾人全都擠到路口去觀望，幾個獵人跑出去一看，原來是只半人高的灰熊，體格并不大，借著黑夜里昏暗的火光，搖搖晃晃的往這邊走著，似乎是只迷路的熊仔子。

    “運氣這么好？”

    那獵人大喜，外出打獵一向很危險，難得有送上門來的獵物，即叫喚幾個同伴：“快拿上家伙，抓住這熊仔！”

    眾人見那灰熊體格并不大，也都有些意動，想上前圍堵它。

    吼吼

    那灰熊見眾人靠近了，不安得吼叫了一聲，眼中更是有了退意。

    幾個獵人見狀心中大定，趕緊拿了長矛、箭弩之類的，吆喝著一起上前攻擊。

    如果是為了其他事打斷了神廟的祭祀，老祭祀一定會懲罰眾人，但為了狩獵又是另一回事了，洛山部地處偏僻，rou食本來就少，能抓一點獵物實屬不易。

    但她也沒有幫忙的意思，就束手站在高處看著，還吩咐眾人速去速回，等下還要進行選媳儀式。

    眾人聽聞祭祀都發(fā)號施令了，連忙一起往上坡下追，那灰熊見一窩蜂的奇怪生物追了過來，嚇得轉(zhuǎn)身就跑。眾人見狀急了，紛紛往巷道里圍堵，一時間鬧得沸沸揚揚的。

    “這什么情況？說好的重要的祭奠呢？怎么……都跑去抓熊了？”

    羅曉飛目瞪口呆，忽然心中一動，這么好的機會怎么能不躲起來，難不成還真想弄個媳婦兒？就從神廟的高臺上跳下來，悄悄的跟著眾人往山下跑。

    白老頭被人群擠在后面，也看不清發(fā)生了什么，他轉(zhuǎn)過身沒見到羅曉飛，終于有些急了，這才踱步出來，等看到那只灰熊的時候卻面色大變，驚慌道：“糟了！快別去碰它，是靈獸！”

    但他說出來的時候，那獵人已經(jīng)拿著長矛扎了上去，直挺挺刺進了灰熊的脖子里，長矛只刺破了表皮，沒有造成多少傷害，卻激發(fā)了灰熊的兇性。

    這只靈獸灰熊發(fā)現(xiàn)了一個驚天的大秘密，原來這幫奇怪的生物并不強，這種長矛扎著也不疼，它猛地轉(zhuǎn)過身，黑色的熊掌橫掃，只聽轟隆一聲巨響，竟把那獵人連人帶矛炸成了粉末。

    血絲噴灑，把道路染成一片紅色。

    一幫弱小的生物，也敢圍堵它？

    吼

    灰熊仰頭怒吼一聲，聲音由原來的焦慮，忽然變得嗜血。

    “我……靠……這是什么東西？”羅曉飛跑了一半，忽然站在原地愣住了。

    那灰熊雙目猩紅，撲上去又拍死一個獵人，咬死三人，現(xiàn)場一片血腥。

    眾獵人聽聞是靈獸都慌了神，紛紛往巖石后面鉆，其余的普通人也在逃散。

    但靈獸又豈是等閑。

    那灰熊追著一個獵人，見對方鉆到巖縫里，只一掌橫掃，轟得石板碎裂，亂石如狂風(fēng)炸裂，發(fā)出轟隆巨響。那獵人被亂石掃中，還未來得及叫喊就被一口咬斷了喉嚨。

    白老頭急道：“二狗子還發(fā)什么愣？趕緊回來！”他轉(zhuǎn)過身，朝祭祀大喊：“祭祀大人，有靈獸來襲，還望您……喂！混賬，你跑什么！”

    祭祀竟然跳上屋頂逃了……她那蒼老的軀體就像只猴子似的，幾個蹦跶就沒了蹤影。

    白老頭大怒，正慌亂的時候，那灰熊已經(jīng)殺了十幾人，鮮血濺得滿地殷紅。

    羅曉飛還不知唯一的救星逃命去了，顫顫巍巍的跑上神廟的前，見祭祀沒了蹤影，大喊道：“祭祀大人……”

    “別喊了，那貪生怕死的混賬跑了！”白老頭大怒道。

    身為洛山部的祭祀，平日收到眾人的供奉和敬仰，竟然在靈獸襲擊的時候跑了，這簡直是奇恥大辱！

    如今剩下的全是普通人，根本敵不過靈獸。

    羅曉飛得知這情況，還未轉(zhuǎn)過彎兒來，背后又傳出一聲水花噴涌的聲響，這不是水流聲，而是人被活活打成血霧的聲音，伴隨著滾滾雷音，那灰熊卻朝他沖來了。

    “這……坑爹?。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