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晉干飯人 第29節(jié)
她們本就是堂親,服的孝輕,也就趙大郎因為是趙家的嫡長孫,而趙濟繼承了趙長輿的爵位,所以跟著服了重孝而已。 三姐妹也沒推辭,行了一禮后就要離開,結(jié)果她們才動,外面突然傳來砰砰的巨大響聲,嚇得她們一縮。 “怎么像是打仗的聲音?” “又是誰要闖宮門了不成?” 過去三年里,她們沒少聽到這種聲音,每次聽到都是一次政變,想到伯祖父現(xiàn)在不在了,三人臉色瞬間慘白。 趙含章也豎起了耳朵聽,她清晰的聽到了由遠而近的喊殺聲,她面色一變,走出靈堂,叫來成伯:“約束好家中的下人,去接叔祖父和伯父他們過來,守住靈堂?!?/br> 她話音才落,趙仲輿和趙濟也匆匆趕來,“緊閉門戶,一門五人,有異狀立即來報?!?/br> 趙仲輿還算鎮(zhèn)定,吩咐下去,“把府中的護衛(wèi)都叫來,從現(xiàn)在開始分三隊巡邏府中,看住府上的仆婦下人,不得亂竄,違者直接打死?!?/br> 趙含章便停了下來等他吩咐。 等他安排好了才上前,“叔祖父,外面是出什么事了?” 趙仲輿皺著眉頭道:“已經(jīng)叫人出去打聽,你們先留在府中,不要出去?!?/br> 趙含章想了想后道:“汲先生消息靈通,他或許知道,叔祖父,不如派人去接汲先生過來?!?/br> “外面正亂著呢,刀槍無眼,此時留在屋中才是最安全的,”趙仲輿道:“等這一段混亂過后再說?!?/br> 趙含章點頭,也覺得此時安全最重要。 只是心中難免焦躁,她回顧著自己知道的歷史,這一段時間洛陽城外雖然是混亂的,但城內(nèi)應該還是稍顯安定,至少在東海王掌控朝政的頭兩年,洛陽沒有發(fā)生大的戰(zhàn)斗。 可是…… 那畢竟是后人記載的一千多年前的歷史,史料總有缺失,所以也不能全都相信。 趙含章苦笑一聲,就算史料齊全,記載得詳細,她也得都看過,都記住啊。 所以還是得收集當下的信息,趙含章轉(zhuǎn)頭去看慢慢暗沉下來的天幕,只不知在當下的混亂中,新帝是否安全,他要是出事,恐怕洛陽當即就要大亂。 趙家上下心中惶惶,一起留在靈堂里聽了一晚上外面的動靜。 趙含章聽力比所有人都好,尤其是閉上眼睛時,她可以清晰的聽到街道上士兵走動時甲胄碰撞的聲音,可惜,沒人說話,提取的信息有限。 不過,路過的士兵并未敲趙家和賈家的門,似乎略過了他們這幾家。 趙含章微微睜開了眼睛,垂眸思索,看來這亂是從內(nèi)起的,而且東海王把控住了局勢,對方似乎很堅信他們這幾家沒有參與其中。 她點了點膝蓋,雖不知是什么事,但似乎問題不大。 果然,第二天亂勢就被平了,趙家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下人回來稟報道:“……把守住路口的士兵都退了,只有主街和皇城入口那一段還有沒清洗干凈的血,四邊城門都關(guān)閉著,暫時不給人外出?!?/br> 趙濟連忙問,“可問到是發(fā)生了何事?” “問不到,那些兵卒都兇得很,小的不敢久留?!?/br> 趙仲輿略一沉思便道:“備車,我出去問問?!?/br> 下人應聲而去,才出去就碰到急匆匆趕來的汲淵。 趙仲輿眼睛一亮,迎上前去,“汲先生,你來得正好?!?/br> 趙含章也微微上前兩步,目光炯炯的看著汲淵。 汲淵抹了一下額頭上的汗,平緩了一下呼吸才道:“右衛(wèi)將軍高韜襲擊刺殺東海王,已經(jīng)平亂了?!?/br> 趙含章眉頭一跳,上前問道:“是高韜襲擊刺殺了東海王,還是東海王在捉拿高韜?” 趙濟:“這不是一樣的嗎?” 當然不一樣,因為歷史上,高韜的刺殺計劃沒來得及實行就暴露,然后被東海王捉拿殺死。 汲淵道:“昨日傍晚東海王的車架才出皇城便被伏擊,高韜帶著手下士兵襲殺東海王,計劃失敗,他遁逃而去。” 他頓了頓后壓低聲音道:“聽聞東海王被重傷?!?/br> 趙含章咽了咽口水問,“消息確實嗎?” 汲淵:“東海王重傷一事未能確定,但刺殺一事屬實,他應該已經(jīng)逃出城去了?!?/br> 趙含章:……那可真是太刺激了。 歷史還真拐了一道彎。 她心中突然產(chǎn)生了一股強烈的危機感,她突然抬頭去看汲淵,目光炯炯。 汲淵也正看著她,在她看過來時輕輕的點了一下頭。 趙含章便扭頭和趙仲輿道:“叔祖父,我想提前送棺槨去廟里,我們一家也都暫居廟中為祖父做一場法事吧?!?/br> 趙仲輿回神,搖頭道:“你要想做法事,請和尚道士來家中便可,何須去廟中?等喪禮結(jié)束再把棺槨移過去吧?!?/br> 他道:“我知道你在憂心什么,但如果連洛陽城內(nèi)都不安全,城外只會更不安全。而且如今亂勢已平,東海王重傷的事只怕是他故意放出來消息,他這是想把生了異心的人一網(wǎng)打盡呢。” “叔祖父既然知道,為何不躲開這次風波呢?” “但這與我們并無干系,我們又不會去反他東海王,且坐山觀虎斗便是。” 第48章 混沌學 想要坐山觀虎斗,那就得要有獨善其身的本事,不然只會成為被殃及的池魚。 高韜逃了,東海王不管是真受傷,還是假受傷,他既然放出了這樣的風聲,總能吸引一些膽子大的想要放手一搏。 或許東海王最后可以平亂,但在此過程中,洛陽必定不得安寧。 最主要的是,萬一東海王玩脫了呢? 司馬家玩脫的事還少嗎? 短短十七年時間,大晉便又重新陷入一片戰(zhàn)火之中,不就是因為司馬家不斷的玩脫嗎? 趙含章對東海王掌控全局的能力表示懷疑,極力勸說趙仲輿到城外去。 可惜,趙仲輿沒答應,理由同樣很充分。 趙長輿的喪禮不能縮短,這不僅關(guān)系到趙氏一族的臉面,對趙長輿也很重要 而且趙含章的婚期已經(jīng)定下,就在三天后,此時出城,一出一進,極費時間。 趙含章見說服不了對方,嘆息一聲,私下找了汲淵,“讓我們留在西城的人明日一早就出城,一什帶著三什五什留下,讓二什帶著剩下的人護送所有家眷回汝南。” “寅時讓他們來西角門拿東西,我嫁妝里所有可以攜帶的東西都帶上,祖父給我們留下的那些錢也都帶上。” 這一次汲淵沒有反對,他頷首道:“此時洛陽已是是非之地,早些離開也好,可是女郎,我們這邊動靜這么大,只怕二房那邊瞞不住。” 趙含章道:“不必擔心,我自有辦法應對他們,明日你們只管悄悄的來。” 汲淵躬身應道:“唯!” 趙含章看著他離去,沉吟片刻,讓聽荷把成伯請來,“將我所有的嫁妝都送到祖父書房那里去,明日寅時有人來取?!?/br> 成伯雖然驚訝,卻沒有多問,沉吟片刻后道:“那今晚守夜的人要全部換成我們的人。” 趙含章點頭,“不錯,靈堂那邊也全都換掉,先別泄露風聲,等過了丑時,將他們叫醒,把所有嫁妝搬出西角門,行動間慢些?!?/br> 成伯應下。 趙含章坐在書房里思考片刻,便抽了一張紙給傅庭涵寫信,表明對當下洛陽局勢的擔憂,讓他勸說傅祗離開洛陽。 “不管傅祗愿不愿意離開,我們都要做好離開的準備了。我不知發(fā)生了何事,高韜竟能成功舉兵刺殺東海王,還能逃出洛陽去,我心中總有種不安的感覺?!?/br> 在家里準備婚事的傅庭涵收到趙含章的信,不由沉吟起來。 雖然她未曾明說,但他依然讀懂了她的言下之意。 歷史上,高韜應該沒能舉兵,也逃不出洛陽,歷史在這里發(fā)生了變化。 傅庭涵將信丟進火盆里燒了。 一只不受控制的蝴蝶意外的煽動了一下翅膀,尚且能在一段時間后引起龍卷風,何況他們兩個活生生的魂突然替代了這個世界的兩個人? 不過雖產(chǎn)生了不可測的變數(shù),但他相信其中依舊有規(guī)律可循,他們的優(yōu)勢是趙含章對這個時代的歷史足夠了解,他不想讓這個長處變成短處。 那就要在變量中找到其發(fā)展的規(guī)律,掌握其中的定數(shù),繼續(xù)保持優(yōu)點。 這么一想,傅庭涵立即起身去找傅祗。 傅祗很忙,書房里有官員和幕僚來往,一刻也不得停歇。 昨晚上東海王的動靜嚇壞了不少人,洛陽幾次兵變,讓住在這里的人已經(jīng)習慣,既淡然又膽怯。 一大早,大街上的兵士才退去,大家便活動起來。 現(xiàn)在的皇宮在眾人眼里就是個會吞人的怪獸,所以除了極個別人外,沒人愿意往那里去,于是位高者如王衍、傅祗等人便門庭若市,所有人都想從他們這里打探消息,得到一些保證。 傅祗又應付走一撥人,有些頭疼的揉了揉額頭,閉目養(yǎng)神。 傅庭涵端了一盤點心上來。 傅祗看到孫子,露出一抹笑,溫和的道:“你怎么過來了?” “您累了就休息吧,讓管家把剩下的客人打發(fā)走?!?/br> 傅祗搖頭,“他們今日要是見不到我,恐怕寢食難安,還是見一見吧,洛陽也需要他們安定民心?!?/br> 傅庭涵問:“高韜為什么要刺殺東海王?” 傅祗嘆息一聲道:“自河間王死后,朝中便分了兩派,如我這樣的,想讓王延和高韜接手京兆郡,而東海王想要自己接管。” “如今陛下都在東海王手中,即便陛下不情愿,情勢也依舊傾向于東海王,”他頓了頓后道:“你趙祖父便是因為此支持東海王,他怕兩派相爭不下,拖延時間太長,會讓京兆郡更加混亂,還有可能會引羌胡南下?!?/br> “事實證明,他的顧慮是對的,”傅祗好似一下老了三歲一般,嘆息道:“高韜因此事久決不下,對東海王心生怨恨,便鼓動了右衛(wèi)軍,想要刺殺東海王。” “昨夜抓了不少他的同黨,這才知道,與他密謀之人有生了反叛之心的,已經(jīng)悄悄告訴東海王他的刺殺計劃?!备奠笠荒樀囊谎噪y盡,“他定的是端午那天動手,東海王便決定讓他引出更多的人來,到時候一并捉拿?!?/br> “誰知道東海王派兵圍了趙家,逼死了趙長輿,他覺得東海王太過殘暴,連支持他的趙長輿都不放過,更不會放過他們這些與他作對的人,于是臨時決定起事?!?/br> “混在里面的告密者來不及告訴東海王,被夾裹著一起動手了?!?/br> 其實還是因為趙含章那天京城報喪深入人心,寒涼了不少人的心,覺得東海王薄情寡義,不值得跟隨。 高韜趁此東風振臂一呼,本來還猶豫不決的人直接投入他的懷抱,人數(shù)足夠了,他膽子也就肥了,直接就動手,速度之快,讓告密者來不及傳出消息,也讓東海王來不及反應。 傅庭涵:“所以東海王是真受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