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晉干飯人 第62節(jié)
趙含章就扭頭看向常寧,“常先生覺得呢?” 常寧將目光從傅庭涵身上收回,開始專心應對趙含章,“常某亦覺得傅中書深謀遠慮,賞罰應當嚴格分明,尤其是兩朝交替之時?!?/br> “當時是如此,當下也該當如此?!彼溃骸白月尻柭潆y,京畿一帶的百姓流離在外,其中有不少進了我們上蔡縣,縣君憂心不已?!?/br> 趙含章點頭,表示自己也很憂心。 常寧頓了頓后道:“縣君有心收治百姓,匡扶社稷,奈何沒有好的辦法,聽聞近段時間趙三娘的莊園一直在收攏難民,或許趙三娘和傅大郎君有建議呢?” 趙含章聞言,沖常寧微微一笑,她還真有建議,且還不少呢。 “縣君既然有心收治百姓,為何不將過路的難民都留在上蔡呢?”趙含章道:“縣城外邊有不少丟荒的田地,這些年來,或是天災,或是人禍,不少百姓丟地逃亡,余留下來的地都荒廢了?!?/br> “從前是人口稀少,不得不荒,現(xiàn)在既有了人口,何不將荒廢的田地分給難民們耕種,如此既安排了難民,又恢復耕地,”趙含章道:“這不就是匡扶社稷了嗎?” 哪那么容易? 柴縣令張嘴就要說話,常寧手一動,在案桌下按住他的腿,止住他的話后嘆息道:“三娘善心,我們縣君也有此想法,但留下來的難民吃穿是一個問題,住也是問題,更不要說種子和農(nóng)具等,他們可什么都沒有,而衙門如今囊中羞澀,更難支援。” 他道:“而且,難民入城,入鄉(xiāng),入村,總會有偷盜之類的事發(fā)生,嚴重的,還有搶掠殺人一類的事,我們縣君是有心而無力啊?!?/br> 常寧正要引出他們的目的,趙含章突然道:“我倒有一個辦法?!?/br> 常寧的情緒一頓,柴縣令都忍不住好奇起來,“什么辦法?” “歸根結(jié)底,縣君不能安頓流民是因為沒錢,那我們只要掙錢就好了?!?/br> 柴縣令忙搖手道:“使不得,使不得,三娘你剛從洛陽回鄉(xiāng)不久,我也早有聽聞,三娘回鄉(xiāng)時遺落了行李,我豈能再拿你的錢?” 趙含章頓了一下,她懷疑自己漏聽了,但她視力可能有問題,聽力不該有問題啊。 她扭頭看向傅庭涵。 傅庭涵接觸到她的目光,忍不住低下頭去笑,眼角都笑出皺紋來了。 趙含章心里嘖嘖兩聲,順著柴縣令的話道:“縣君,我雖艱難,但宗族在西平,有長輩們幫扶,一點錢還是拿得出來的,何況我們這上蔡縣有錢人這么多,我拿不出錢來,他們還能拿不出來嗎?” 柴縣令不說話了。 常寧忙幫著推辭道:“怎敢白要三娘的錢?” “縣君若覺得過意不去,或是不好交代,不如與我等做買賣就是了,”趙含章道:“丟荒超過三年的土地,按律都是要收回衙門的,我想現(xiàn)在衙門手里應該有很多土地吧?” 趙含章道:“我愿意出錢買下一些田地,這樣可以安排一些難民住下,而縣君呢也可以用這筆錢安頓一批難民,若是怕他們進城生事端,可以暫時禁止他們?nèi)氤牵菰S他們在聚集之地開設集市,縣君以為呢?” “啊,對,我們是想問你為何要收這么多難民的?!辈窨h令終于想起了此行的真正目的。 常寧強忍著捂臉的沖動,只能抬頭對著趙含章干笑。 趙含章道:“縣君和常先生剛才不也說了嗎,縣君有心收治百姓,匡扶社稷,三娘雖是一介女流,但看百姓流離,社稷危難,心中難安?!?/br> “祖父在時,最憂慮的便是國家社稷,不管是為忠、為義,還是為孝,三娘都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趙含章道:“而我除了有些許田地,些許錢財外也沒其他的東西了,所以便拿出田地和錢財安頓難民?!?/br> 柴縣令嘆息道:“趙三娘心善啊,要是這上蔡縣的人都如你一般,我還何須如此cao心?” 常寧徹底說不出話來了,這上蔡縣的人要是都和趙含章一樣,這縣里哪還有縣令的立足之地? 看著一臉感動的縣令,常寧停頓了很久才重新建立起為主效力的信仰感,扯出一抹笑道:“可據(jù)我所知,趙三娘收攏的難民不少,但報到縣衙這里落籍的卻不足其一半?!?/br> “是嗎?”趙含章淺笑道:“可能是常先生看錯了,或者是這兩日收攏的難民沒來得及上報而已吧?!?/br> 她道:“我那莊園就那么大,里面能藏多少人?縣君要是不信,不如派人進莊園查一查?” 柴縣令哪里敢捅這個馬蜂窩,立刻表示不用了,“我看三娘也是一片丹心為社稷,又怎會做隱匿良民之事?” “當然,”趙含章肯定的道:“三娘雖沒有高大的品格,但奉公守法還是知道的?!?/br> “是是是,估計是衙役看錯了,報給了常先生,先生憂慮,因此有些小題大做,”柴縣令道:“待我回去就把胡說八道的衙役罰到鄉(xiāng)下去,看他以后還亂說話嗎?” “倒也不必,”趙含章笑道:“就是一瞥眼的事,看錯了也是有的,畢竟不是一個一個的數(shù),就跟數(shù)螞蟻一樣,兩堆螞蟻乍看上去數(shù)量都差不多,但一數(shù)才知道相差的有多離譜?!?/br> “是是,一定是他們看錯了?!?/br> 趙含章就起身,和柴縣令道:“縣君可以想想我的提議,有了錢,縣衙才能救人,不然囊中羞澀,難民就是餓暈在縣衙門口,你們想煮碗粥給他們吃都困難,這不都是因為沒錢嗎?” 柴縣令心動不已,不顧常寧的暗示問道:“可田地廉價,這得賣多少地才夠安置難民的錢?” 趙含章立即道:“其實我們可以雙管齊下,除了賣地外,在下還有一門生意可以和縣君做?!?/br> 第105章 合作 柴縣令感興趣的問,“什么生意?” 趙含章:“我手上有幾套琉璃杯和琉璃碗,縣君也知道,我才回上蔡,與縣里的士紳皆不熟,又正守孝,所以好東西只能收在手里,縣君若肯居中做保,待我將這些琉璃杯琉璃碗賣出去,我可以給縣君留一些?!?/br> 柴縣令瞬間心動,“不知琉璃杯什么樣,我未曾見過,哪里能肯定適合誰呢?” 趙含章立即道:“待我回家便送一套來給縣君,縣君用著若覺得好,可請人烹酒賞杯?!?/br> 柴縣令欣然答應。 天下人誰不知道趙長輿擅經(jīng)營,其家富堪比皇室? 他手里的藏品應該不會差的。 一直到趙含章告辭,被正經(jīng)請來的傅庭涵都沒說幾句話。 他步履輕松的踩著凳子上車,將簾子撩開,轉(zhuǎn)身沖趙含章伸手。 趙含章扶住他的手上車,坐下后還從窗口那里和柴縣令寒暄,“縣君若有空,可以到我的莊園一坐,我請縣君用茶?!?/br> 柴縣令哪里敢去,趙含章那莊園里不知藏了多少人,萬一他看見了不該看見的,直接就回不來了怎么辦? 這些年,地方縣令因為和地方豪強不睦,被遭遇土匪的還少嗎? 他一點兒也不想自家人某一天收到他回城途中遭遇流民或者土匪,最后身先士卒,為國盡瘁的消息。 柴縣令等趙家的馬車一遠離視線,臉上的笑容就落下來,他抬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趙家的女郎都這么猛嗎?” 常寧:“……縣君既然知道她不是好相與之人,為何還要答應與她合作?” 柴縣令理所當然道:“她不好相與,與我和她合作有什么關(guān)系?” 他道:“這上蔡縣里,有哪個士紳富商是好相與的?” 常寧:“縣君,她雖然才回上蔡,但她祖父是先上蔡伯,趙氏就在西平,族人分布在汝南各處,她會與上蔡的士紳富商拉不上關(guān)系?” 他道:“我看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然為何特特的請您做中賣琉璃杯?” “我知道啊,”柴縣令道:“她在討好本縣?!?/br> 柴縣令很自信的道:“她一定是害怕我緊抓著她隱戶的事不放,所以在找借口給我送東西呢?!?/br> 常寧:…… 柴縣令:“我理解她,且這事對我們也大有好處。她有一件事說得極對,我們手上沒錢,什么事都做不了啊,不管是收攏難民,還是驅(qū)趕他們,這些都需要錢?!?/br> 常寧見他如此自信,知道多勸無益,但他對趙含章的目的卻持懷疑態(tài)度,“我總覺得她別有目的,怕是不止……賄賂縣君?!?/br> 柴縣令瞥了他一眼,不太高興的問道:“她還能有什么目的?我只做中人,賣不賣出去我并不保證,她總不能坑我的錢吧?” “縣君,傅中書的孫子少有才名,剛才您也看見了,的確神采奕奕,氣質(zhì)不俗,可自進酒樓后他便少有發(fā)言,竟全聽趙三娘的意思?!?/br> 柴縣令眼睛一亮,興味起來,“你是說趙三娘軟禁威脅了傅長容,他們兩個不合?那我是要救傅長容,以向傅中書邀功?” 不等常寧說話,他又搖頭,“不行啊,說到底這里是汝南,現(xiàn)在的上蔡伯是趙三娘的伯父,趙仲輿又做了尚書令,得罪趙家,我也不得好?!?/br> 常寧:“……縣君,您就沒發(fā)現(xiàn)傅長容姿態(tài)從容,隨性自在嗎?他那樣像是被人軟禁威脅嗎?” 而且人家親自陪同未婚妻扶棺回鄉(xiāng),還為趙長輿守孝,趙家只要不是想被天下士人的唾沫星子淹死,那就得好好對待傅長容,怎么會虧待他? 柴縣令就嫌棄的看著他,“那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趙三娘很厲害,她雖然是一介女流,現(xiàn)在卻是趙家在上蔡莊園的主子,連傅長容都要聽她的,縣君與她來往不可輕忽啊。”常寧道:“趙家突然收進這么多難民,我心中還是難以安定?!?/br> “趙家總不會想造反吧?”柴縣令道:“趙仲輿和趙濟一家都在洛陽呢?!?/br> 常寧一想也是,心勉強放下一些。 趙含章讓成伯挑了一套琉璃杯給柴縣令送去,然后將此事交給了汲先生,“作坊積存下來的琉璃制品足夠多了,務必要打開上蔡縣的商道?!?/br> 汲淵見她把那只最好的琉璃馬放進金絲楠木盒里,不由問道:“女郎這是……” 趙含章拿著盒子意味深長的道:“拿去西平送人,占了五叔祖這么多便宜,總要去還一些,你再挑出一些琉璃制品給我,千里叔不是說新增加的部曲手中沒兵器嗎?” 汲淵瞬間明白,這一趟她去西平也不是就為了送禮,于是躬身退下。 傅庭涵在一旁寫寫算算,聽了一耳朵,不由抬起頭來感嘆道:“趙銘又要頭疼了?!?/br> 趙含章想了想后道:“要不也給他送個禮吧,看著怪可憐的?!?/br> 她都有點不忍心了。 趙含章和傅庭涵又回西平了,他們剛住進老宅,趙銘就收到消息了。 他不由掐指算起日子來,“他們上次來的時候,麥子還沒收完,這會兒豆子才種完,他們怎么又來了?” 長隨道:“或許是來拿槍頭的,前幾日城里的鐵匠來送東西,不就是三娘定的嗎?” 趙銘懷疑她是故意的,問道:“家里為何不直接把槍頭送去上蔡?” 而且上蔡也有鐵匠,為什么打個槍頭都要跑回西平打? “本來是要送去的,但老太爺想起上次三娘叮囑過,說是槍頭做好她會親自回來試槍,加上族長那頭的信也回來了,所以……” 趙銘就起身,“走,去看看她怎么試槍?!?/br> 趙含章固定住槍頭,手中的長槍一抖,上前一躍,便在院子里練起槍法來。 趙銘到時,正看到趙含章手執(zhí)長槍如游龍般在院中游走,出槍極速,刺過來的槍帶起一股微風,趙銘觸及她的目光,感覺到了一股殺氣。 伯侄兩個對視,趙含章沖他微微一笑,將長槍靈活的收回拿在身后,“堂伯。” 看得津津有味的趙淞瞥了一眼趙銘,和趙含章道:“你這槍法極好,但槍過于陽剛,更適用與戰(zhàn)場,你又不是要上戰(zhàn)場與人打架,要是喜歡強身健體,不如練劍。” 趙含章立即道:“我也想練劍,祖父以前的佩劍就是我拿著的,只是逃難時劍刃缺了一個口子,我心疼,再不敢亂用?!?/br> 第106章 你說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