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晉干飯人 第69節(jié)
趙含章心內(nèi)急轉(zhuǎn),手中的槍卻不停滯,一槍插進一人胸中,狠狠的往前一推,擋住了他身后的三人后沖著前面大聲道:“石勒,你敢出來與我一戰(zhàn)嗎?” “早聽說你兇猛非常,含章久仰大名,聽說你在趙氏塢堡放肆,特意來尋你一戰(zhàn),”趙含章一邊清空圍上來的亂軍,一邊大聲道:“石勒,此時不戰(zhàn)可就沒機會了,我大軍將至,到時候你可就沒機會與我一對一的對戰(zhàn)了!” 石勒沒發(fā)現(xiàn)她是個女的,但回身一瞥時看得出她才十來歲,這時候的少年人本就難分雌雄,雖然她長得挺秀氣的,但大晉士族里長得秀氣的少年還少嗎? 比如面如冠玉,聞名天下的衛(wèi)玠。 所以石勒不想搭理她,一刀砍殺了一人,沖著趙銘就沖去,中途被兩個部曲擋住。 趙含章還在喊,“石勒,你不敢嗎,我可殺了你十多人,孬種,還是羯胡呢,白長那么大個兒!” 在她身后為她掠陣的季平:…… 他快哭了,罵得這么狠,他們還能沖出去嗎? 石勒果然被罵得火起,一腳將部曲踢開,見趙銘被人護著后退,已經(jīng)退到部曲們的后面,一時追不上,干脆就提刀回身沖趙含章殺來。 他踩著溝渠里的尸體便飛躍過來,朝著馬腿便揮刀砍去,趙含章一扯韁繩,馬靈巧的往旁邊一蹦,趙含章側(cè)身刺出一槍…… 石勒這一刀沒砍中,身子順勢在地上一滾,同樣避開了趙含章的這一槍,他翻身而起,抬刀擋住季平掃過來的一刀,他力氣極大,刀順著刀身往上一削,季平心中害怕,一下松開了刀柄,堪堪保住了自己的手掌。 但石勒卻順勢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狠狠一拽,一下就把季平扯了下來。 趙含章一槍刺空,手中的長槍靈活的一轉(zhuǎn),劃過旁邊一個亂軍的脖子,馬順勢轉(zhuǎn)彎正要突圍出去,眼角的余光看見身后季平被拉下,趙含章立即回馬一槍,叮的一聲擋住石勒砍下去的一刀。 季平在地上打滾,總算逃過一命,但被亂軍圍住,好在他們的人就在邊上,很快上來救援,一個部曲伸手拉住他,將他拉到馬背上。 而趙含章已經(jīng)和石勒戰(zhàn)在一起,她力氣不及他,但靈巧機變,出槍極快,就算石勒搶了馬,能夠和她面對面了,一時之間也討不到好。 正打得起勁兒,一匹快馬從遠處沖來,遠遠就大叫道:“女郎,女郎,我們大軍到了!” 石勒一驚,看向趙含章,趙含章眼里迸射出亮光,傅教授果然懂她! 見石勒看來,趙含章便興致勃勃的盯著他道:“石勒,敢不敢出去一戰(zhàn),我們一對一!” 石勒這才發(fā)現(xiàn)她是個女郎,又驚又疑,“你是哪家的女郎?” 趙含章抽空殺了沖上來的一個亂軍,想要打開一條突圍的路來,俏皮的回答他,“你猜?” 那部曲沒有靠近,連著喊了三聲后又打轉(zhuǎn)馬頭,大聲喊道:“屬下去給他們領(lǐng)路——” 石勒一邊和趙含章交手,一邊順著那匹馬的方向看去,影影綽綽間,只見林中樹搖鳥飛,動靜不小。 趙含章見他出刀遲疑,便大聲道:“怎么,你怕了?放心,我不叫大軍出手,只與你一對一?!?/br> 亂軍聽到她的喊聲,也下意識的看向遠方,有人眼尖的看見火光的陰影下人影閃動,還有不少刷刷的聲音,就像人跑過莊稼地里的聲音一樣。 衣衫襤褸的士兵們頓時心生絕望,這是不餓死,也要被砍死的節(jié)奏啊。 石勒好不容易才活到現(xiàn)在,同樣不愿死,他一刀砍向趙含章,待她后仰避開后便立即打轉(zhuǎn)馬頭,招呼上亂軍,“我們退!” 亂軍頓時呼啦啦的退走,混亂間又死傷不少人,趙含章虛追了一段,見他們跑入田地里消失不見就不追了。 她立即轉(zhuǎn)頭回去,趙銘帶著族人等在塢堡門口,看見趙含章便迎上去正要問話。 傅教授先他一步,從馬上跳下來便沖上前去,“你沒事吧?” “沒事兒?!壁w含章打量了一下傅教授,見他頭上飄落不少樹葉,便抬手給他摘下。 趙銘沉默的上前,“三娘,你果真有大軍來援嗎?” “有啊,”趙含章道:“不過他們還沒到,估計得等天亮。” “有多少人?” 趙含章:“千人左右?!?/br> 趙銘聞言大松一口氣,“千人,足夠了,石勒同樣損失慘重,他卷土再來,有這一千人應(yīng)該可以打退他?!?/br> 季平受了傷,聞言臉色微白,“他們還會回來?” “自然,”趙銘道:“他畢竟沒有親眼看見大軍,必定懷疑,而且攻打趙氏塢堡,他付出極多,就算是有大軍,他恐怕也想要一個結(jié)果,不會輕易放過我們的?!?/br> 趙含章:“伯父既然知道,剛才為何還要開門迎敵?” 她道:“這時候就應(yīng)該慢慢消磨他們,等他們的傷亡增大,耐心消磨殆盡再出手才是最好的?!?/br> 趙銘:“……當(dāng)時塢堡大門已是守不住,你又沖鋒,我若不出門迎戰(zhàn),那是要等他們沖入城中,等他們把你圍殺?” 傅庭涵見他們大有繼續(xù)爭吵的意思,忙道:“清點傷亡人數(shù),抓緊時間休息吧,他們這會兒應(yīng)該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大軍是假的了?!?/br> 趙含章?lián)]了揮手道:“發(fā)現(xiàn)就發(fā)現(xiàn)了,本來就是為了退兵想出來的計策,也沒想著能瞞多久,不過他們沖殺了這么久,疲憊不下于我們,既然已經(jīng)退出戰(zhàn)場,那肯定是要休息的?!?/br> 趙銘一想也是,轉(zhuǎn)身讓趙含章進門,“既然你帶了人來,那就趁機多帶幾個婦孺離開吧?!?/br> 他道:“大軍是趙駒帶著的吧?明日讓他來救我們就行,你就不要留在此處了。” 說罷就要讓人去各家把孩子帶來,“小的不好帶,你就帶九歲以上的走?!?/br> 趙含章拒絕道:“堂伯,已經(jīng)走到這一步,破釜沉舟或許有一線生機,此時再送孩子離開,不是動搖軍心嗎?” 她道:“我留在此處,既然你們已經(jīng)決定與塢堡共存亡,那就誰都不走。” 第117章 爭論 “你,”趙銘跺腳,“這都什么時候了你還與我爭論,宗族只有留下更多的孩子才能延續(xù)下去?!?/br> “您不是已經(jīng)把火種送出去了嗎?”趙含章道:“也是巧了,我們大房也有一個孩子在外面,這下各房都不缺了,剩下的可以安心的守著塢堡。” 趙銘:…… 趙含章轉(zhuǎn)身面對狼狽的族人,沉聲道:“我知道,你們不會殺人,不會打仗,比不上外面的亡命之徒,但誰又天生會這個?” “城外的那些人之前與你們一樣,都是地里討食的,他們狠是因為他們餓怕了,所以想占我們的糧食,占我們的家,占我們的塢堡!” 趙含章大聲道:“但是,我們難道就不可以狠辣起來嗎?我們的身后是我們的父母,我們的妻兒!一旦我們倒下,那我們身后的人,每一個人將死去,所以,你們能不能卻敵?” 族人們握緊了手中的武器,大聲回道:“能,能,能!” 趙銘:…… 趙含章轉(zhuǎn)身看向趙銘,攤手道:“您看,他們都愿意背水一戰(zhàn)?!?/br> 趙銘靜靜地看著她,片刻后轉(zhuǎn)身回塢堡,“打掃戰(zhàn)場!” 族人們立即把地上看得見的武器往塢堡里扒拉,將尸體上的箭拔出來攢上。 趙含章讓季平下去包扎傷口,留下其余人等和族人們一起打掃戰(zhàn)場,她則拉著傅庭涵去追趙銘,“石勒此時不該在冀州一帶活動嗎,他怎么跑到汝南來的?” 趙銘:“不知?!?/br> “縣城方向的敵軍是誰?也是匈奴兵嗎?” “我也不知,”趙銘停住腳步道:“我連石勒何時與匈奴勾結(jié)在一起的都不知,怎知他們是怎么冒出來的?” 趙含章停下腳步,“您不知道石勒投靠了劉淵嗎?” 趙銘驚奇的看著她,“你知道?何時的事?你哪來的消息?” 這一刻,趙銘懷疑起來,難道大伯把管著情報的人也給了三娘,但不應(yīng)該呀,大伯不是這種輕重不分的人。 趙含章:……她能說是歷史書上寫著的呢嗎? 趙含章伸手揉了揉額頭,仔細的想了想后問道:“冀州,不,不對,是兗州,兗州刺史茍晞,他現(xiàn)在何處?” 趙銘默默地與她回望,傅庭涵這一天擔(dān)驚受怕,此時又累又餓,實在忍不住了,“你覺得他會知道嗎?” 雖然他的確不知道,但趙銘還是瞥了傅庭涵一眼,傅庭涵忙行禮解釋道:“我的意思是,現(xiàn)在道路斷絕,消息停滯,此時追本溯源成本極高,不如先想一下當(dāng)下困局,石勒肯定沒走遠,除非他也轉(zhuǎn)道去打縣城,不然一定會馬上回轉(zhuǎn),我們要怎么守塢堡?” 趙銘:“庭涵說的對,三娘,去商議一下吧,族中老人也都還等著呢?!?/br> 趙含章點頭,但心神還是在茍晞身上,歷史上,石勒是因為被茍晞打得變成了光桿司令,這才轉(zhuǎn)去投劉淵的。 當(dāng)時他不能南下,最后是去上黨招兵買馬。他這時候卻跑到汝南來,是不是說明茍晞那里也出了變故? 如果石勒已經(jīng)是劉淵的人,那攻打灈陽的是誰? 難道真是匈奴嗎? 要真是匈奴,東海王竟然讓匈奴下到中原來,這是要劈掉半壁江山給匈奴嗎? 趙含章磨了磨牙,氣勢洶洶的跟在趙銘身后去見族老們。 族中的長輩同樣沒人能安心休息,都在前廳里等著呢,見趙銘領(lǐng)著趙含章和傅庭涵回來,立即上前兩步,迎面撞上趙含章的氣勢,不由一頓,弱弱的問道:“三娘怎么回來了?” 看見傅庭涵,長輩們瞬間熱情起來,側(cè)身請他入座,“多謝姑爺援救,難為你這個孩子了?!?/br> 趙銘給自己倒了一杯水,一飲而盡,抽空回道:“是三娘帶的?!?/br> 他到現(xiàn)在都還忘不了趙含章帶著部曲三進三出,穿插亂軍的場面。 傅庭涵也點頭,“我武功弱,是三娘領(lǐng)軍?!?/br> 長輩們瞪大了眼睛。 趙含章團團揖了一禮,就算是跟諸位長輩打過招呼了,她走到桌邊,“我們現(xiàn)在還有多少人?” 趙銘:“傷重的都下來了,如今還能作戰(zhàn)的,一千八百人左右吧?!?/br> “我們的部曲……” 趙銘嘆氣,“損失慘重,他們?nèi)喂ミM城中,雖然最后擊退了,但我們損失很大?!?/br> 趙淞:“我們部曲久不見血,而他們兇悍非常,不能比啊?!?/br> 趙含章回想了一下石勒的人馬,有些頭疼,“我手上那些人,也大半沒見過血,雖然訓(xùn)練過,但肯定不能與他們相比?!?/br> 傅庭涵旁觀者清,道:“要是硬碰硬,那就是兩敗俱傷,我們應(yīng)該可以守住塢堡,但……” 傅庭涵道:“不僅塢堡里的青壯,就是我們帶來的人,也有可能全部交代在這兒。” 到時候留下一塢堡的老弱婦孺,同樣很難活下去。 到時候塢堡可就不止吸引石勒這樣的土匪強盜了。 趙淞忙道:“對,那石勒人打沒了,可以換一個地方召集人手重新來過,但我們趙氏不行啊。” 趙瑚:“那咋辦,投降也不能投降,硬磕也不能硬磕,那我們也逃?” 他不斷拿眼睛去瞟趙含章,“全族若是搬去上蔡……” 趙含章大方的道:“宗族若是需要,我把上蔡的莊園拿出來安頓族人也沒什么,不過,出了塢堡,我們能躲過他們的追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