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晉干飯人 第142節(jié)
上有所忌,下必諱之。 當然了,平民百姓不是覺得豆油低賤不想吃,而是見地主老爺們都不肯吃豆油,還如此嫌棄忌諱,于是私下有傳言,那豆油吃了對身體不好,雖然一時好吃,但吃得多了會蒙住心竅,最后在睡夢中莫名其妙的死亡。 嗯,這還是比較靠譜的傳言,離譜的有,吃豆油會不孕不育,吃豆油會眼盲,吃豆油會中毒…… 趙含章沒辦法,只能曲線救國,有了鐵鍋,她再無償傳出大量新的菜式,這些菜式用的油全是豆油。 只要這些豪富之家有一個開始用豆油,慢慢的傳播出去,總有一天他們會接受豆油。 他們接受了,平民百姓自然也接受了。 其實要不是擔心影響不好,她過于奢靡真的會帶壞西平縣風氣,她真的是不介意往家里放一口鐵鍋,一日三餐換著花樣吃東西啊。 趙含章現(xiàn)在都還在蠢蠢欲動,于是問趙銘,“伯父覺得我以一己之力帶動整個西平縣豆油的消費怎么樣?” 趙銘瞥了她一眼道:“恐怕以你現(xiàn)在的信譽還不足以完成此舉?!?/br> 趙含章就嘆氣,“是啊,所以我才把鐵鍋都放進珍寶閣,并沒有自留?!?/br> 兩權(quán)相害取其輕,她可是艱難的做出了選擇。 “既然你意在推廣豆油,為何又將鐵鍋的價格定得這么高?” “一時意難平啊,鐵器難得,而且,”趙含章道:“現(xiàn)在西平縣最主要的是打造農(nóng)具,準備明年的春耕,推廣豆油雖然重要,但還在春耕之后,所以鐵塊都先緊著農(nóng)具打,鐵鍋就只有這么幾口,物以稀為貴,他們愛買不買?!?/br> 趙銘解了惑,心情愉悅起來。 站在窗前看雪的傅庭涵一臉疑惑的看著倆人,不理解他們?yōu)槭裁匆驹谘├镎f話,他們頭上的傘都積了不少雪。 見倆人還是沒進屋的意思,他就伸手敲了敲窗欞。 趙含章和趙銘一起循聲扭頭看去,就見傅庭涵攏著手站在窗前,一臉莫名的看著他們,“你們不冷嗎?” 趙含章這才想起來,趕忙請趙銘屋里坐。 縣衙后院和老宅不同,和趙銘家里更不同,這里幾乎看不到坐席,全都是桌椅。 哦,另一邊靠窗的位置倒是有個木榻,但那一看就是傅庭涵平時躺臥的地方,主人不請,趙銘不好過去就坐。 趙含章請他坐下。 趙銘不太自在的坐在高椅上,“也不知道你們哪來這么多奇思,做的東西全都出乎人意料。” 他的目光落在了傅庭涵身上,問道:“那鐵鍋也是你造出來的?” 傅庭涵看了趙含章一眼后道:“是工匠造出來的。” “若沒有你提點,他們怎么可能想到去做這種東西?” 這一次傅庭涵沒有反駁。 趙銘就很好奇,傅家到底是怎么教的這個孩子,他知道的東西怎么都……這么奇怪? 他垂下了眼眸,琉璃、豆油、鐵鍋,甚至是肥皂和青磚,每一樣在安定時期拿出來,都可以成為家族斂財?shù)闹仄鳎€有他們現(xiàn)在還沒消息的造紙坊…… 趙銘心中一跳,抬眼看向傅庭涵,“造紙一事,你有多大把握?” 趙含章精神一振,立即道:“八成!” 趙銘掃了她一眼,“沒有問你。” 他堅持的看向傅庭涵。 傅庭涵:“……銘伯父,造紙的技藝是含章想出來的。” 趙銘卻不太相信的樣子,問道:“我記得造紙坊你們?nèi)攵熬烷_始折騰了,到現(xiàn)在都沒成果嗎?” 傅庭涵道:“天氣寒冷,纖維泡出來得慢,我最近調(diào)配出了合適劑量的石灰水,正在漂洗,過不了多久就可以試試撈第一框紙?!?/br> 趙銘就瞥了趙含章一眼,為傅庭涵打抱不平,那眼神就像是在說,看到?jīng)]有,就這你還好意思認下這個功勞? 趙含章羞愧的低下頭去,趁著趙銘不注意,她卻調(diào)皮的對傅庭涵飛了一個眼神。 傅庭涵臉色微紅,有些不自在的移開目光。 趙含章太忙了,這些事完全顧不上,他就只能多盯著一些,她已經(jīng)默寫了所有她知道的步驟,那剩下的,他再推演和調(diào)試就行,她來做,步驟也是一樣的,何必去占用她的精力呢? 第236章 素裹世界 趙銘沉默了一下后道:“造紙坊若有消息告訴我一聲?!?/br> 他有些坐不習慣,因此起身告辭,“我先回去了?!?/br> 趙含章習慣性的挽留,“伯父不留下吃了飯再走嗎?” “吃晚食嗎?”趙銘瞥了她一眼問道:“剩下半日時間我們就這么干坐著?” 趙含章就不言語了,拉上傅庭涵一起送他出門,她發(fā)現(xiàn)了,趙銘是真喜歡傅庭涵,面對他時臉色都要好三分,一點兒不似面對她時的樣子。 趙銘一邊往外走一邊道,“鐵鍋和豆油的事你別折騰了。” “哦。”趙含章應(yīng)下是應(yīng)下了,但聽不聽除了她,估計也就傅庭涵知道了。 趙銘也不知道信沒信,反正他走了。 雪景如此美麗,正是賞玩的好時候。 趙銘回到家中,站在窗前看了好一會兒雪后,招來長隨,把一疊請?zhí)f給他道:“今晚雪應(yīng)該就停了,你送幾張?zhí)映鋈?,明日邀請他們進園子賞雪?!?/br> 長隨接過帖子,躬身退了下去。 趙銘叫來管家,問道:“用到鐵鍋的新菜式有幾種?“ 不等管家回答便道:“讓廚房準備準備,明日我要在園中宴客,讓他們做炒菜,送上來的菜務(wù)必要美味,且不能冷,全部用豆油烹飪?!?/br> 管家愣了一下后應(yīng)下。 趙銘道:“人手和鍋要是不夠,去老宅借?!?/br> 管家應(yīng)下,等了一會兒,見趙銘沒別的吩咐了便躬身退下。 王氏想也不想就答應(yīng)了,還把自家做炒菜做得最好的廚娘給借出去了。 她一直給妯娌們推薦炒鍋和豆油的,奈何收效甚微,外面甚至有傳言說她為了支持女兒甘愿冒著生命危險日日吃豆油。 王氏:……平日里大家也沒少吃豆子做的東西,豆腐,豆芽都能吃,為何豆油就不能吃? 這會兒終于有個賞臉的人了,王氏恨不得把菜都給人準備好呢。 趙銘,字子念,趙氏在豫州的年輕一代代言人,他要請客吃飯,沒人能夠拒絕。 所有收到帖子的人都欣然應(yīng)允。 一直不肯離開,只是派了商隊回去蜀地,自己還帶了幾個護衛(wèi)停在此處的諸傳也收到了帖子。 他高興的要去趙氏塢堡,但他現(xiàn)住在宋家城外的莊園里,要去趙氏塢堡,得先進縣城,從城門這頭走到那頭城門出城才能到,才要進城門,他就遇到了正要出城的傅庭涵。 兩輛車相對而馳。 因為昨天趙銘提起造紙坊,所以傅庭涵決定今天去看看。 落了半天加半夜的雪,此時大地一片素裹,出了縣城,入目之處全是白茫茫一片。 傅庭涵披著披風,抱著手爐坐在車中,偶爾往外瞥了一眼,看見天地間都是雪白的顏色,特意讓車停下,他下車來,踩在雪上發(fā)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這樣的大雪他沒少見,但像這樣,天地間都是白色的完美雪景卻是第一次見到。 傅庭涵踩在雪上慢慢往前走,心思卻飄得很遠,含章更少見到這樣的雪,她知道城外的雪景竟這樣美嗎? 天地都很安靜,還很高遠,人走在雪中,就跟一只小螞蟻一樣,是那樣的渺小。 他們現(xiàn)在馬不停蹄,真的可以改變含章記憶中的歷史,保住豫州,讓它不被亂世毀去嗎? 傅庭涵停下腳步,望著目之所及的天盡頭,在自然面前,人是那么渺小,那在原有的歷史進程中,他們兩個人的作用又能有多大呢? 傅庭涵站在路邊望著遠處發(fā)呆,一輛馬車從遠處駛來,到了近處便慢下來,最后停在路旁。 傅安站在一旁戒備的看著。 諸傳撩開簾子,看到是傅庭涵便笑道:“傅大郎君怎么站在路邊,是車出了問題嗎?” 傅安見郎君還在發(fā)呆,便伸手推了推他,“郎君?!?/br> 傅庭涵回神,只是還有些呆,木木的扭頭看他。 傅安就示意他往后看,“是諸公子?!?/br> 傅庭涵回過身來,這才看到諸傳,他好奇,“你怎么在這兒?” 這話委實有些不客氣,但諸傳沒在意,而是笑道:“趙氏的銘公子在府上設(shè)宴,我去參加,怎么,傅大郎君不曾收到帖子嗎?” 傅庭涵老實的搖頭,他略一思索就明白趙銘為什么要設(shè)宴了,看來趙銘雖然嘴上不贊同含章,私下卻沒少為她運作。 這算不算口嫌體直? 傅庭涵忍不住笑了笑,他讓車夫把馬車牽到一旁,讓諸傳先走,“諸公子先行吧?!?/br> 諸傳愣了一下,看了眼面上毫無異色的傅庭涵,突然間有些羞愧,他就不急著走了,而是問道:“傅大郎君寒冬出行,不知要去何處?” 傅庭涵頓了一下后道:“去別院里看看。” 倆人又沒話了。 傅庭涵突然有點兒想念趙含章,有她在,場面一定不會冷下來。 傅庭涵一臉無辜的看著諸傳,很希望他趕緊離開。 諸傳竟然讀懂了他的意思,愣了一下后忍不住笑開來,抬手行禮道:“那就不打攪傅大郎君了,在下先行告辭?!?/br> 傅庭涵回禮,見他上車便開始自己走自己的。 傅安忙跟在身后,車夫也拉了馬車跟上。 坐到車里的諸傳撩開窗簾探頭出來看,正看見他踩著雪慢悠悠的往前走,兩仆一車落后他一丈遠的位置跟著,并不打攪他,此一刻,他自己好像自成一片天地。 諸傳若有所思。 長隨見他沉思的時間有點兒長,忍不住叫了一聲,“郎君?” 諸傳回神,放下窗簾,“走吧?!?/br> 諸家的馬車也動起來,傅庭涵已經(jīng)把他忘在了腦后,甚至把身后跟著的傅安和車夫都拋在了腦后,誰也不知道他的腦袋瓜里又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