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晉干飯人 第157節(jié)
話是這樣說,但他還是給趙仲輿寫了一封信,提及現(xiàn)在洛陽的危急,歷數(shù)遷都的好處,希望他和朝廷諸公考慮一下此事。 趙仲輿收到信時,正是朝中關于遷都一事激辯最厲害的時候。 茍晞也上書請求皇帝遷都,連地址都給他選好了,就在倉垣。 而倉垣就在豫州境內,換了一個地點,但兜兜轉轉還是在豫州里,距離汝南郡還是很近。 茍晞為何那么堅持遷都豫州呢? 因為豫州為中原之中,都城在這里,四方來援都更迅速,更不要說豫州也一直是大晉的文化、經濟和政治中心。 洛陽就一直在豫州邊上,甚至它也一度屬于豫州。 皇帝也覺得倉垣好,但東海王不同意,認為他這是為了掙脫他的控制,而朝中公卿也有大半不同意。 上次離開洛陽是被裹挾著出城的,不得不出,再回來時,家中錢財盡失,有的連宅邸都被燒了,如今好不容易回歸正軌,他們自然不愿意再走一次。 趙仲輿見狀,便按下了心思,沒有上書提及此事。 趙銘盡人事,聽天命,他已經提了,趙仲輿是否上書,朝中諸公是否接受這個建議就不與他相干了。 他不是晉臣,看得開的很,所以信寫完就丟開手了,并不煩心。 趙含章也是,她已經盡了她目前能使出來的力,剩下的就看天意吧,她每天也很忙的呀,先過好自己的小日子再說。 雖然孝期不用四處拜年,但趙含章依舊很忙,劉淵的匈奴軍就跟一柄利劍一樣懸在她的腦袋上,所以過完初三她就跑到軍營,哐哐哐的叫眾將士加緊訓練,“趕緊起來,都不用你們下地干活兒,訓練還不積極,匈奴軍要是再南下,你們就這么躺著讓他們砍嗎?” 把軍營鬧得雞飛狗跳,練得眾將士眼冒金星,趙含章也跟著累得不輕才回家。 她還不能休息,還得做教案,不錯,過完初七她就要去學堂里給孩子們上課了。 站在課堂上,低頭看著學堂里坐著的大小學生,年紀最大的一個是她軍營里的什長,二十三歲了,此時他正盤腿坐在最后面,和一群七歲到十二歲不等的孩子一起仰頭看著她。 趙含章嘖了一聲,干脆丟下手上的教案,問道:“為什么你們會混在一個教室里?” “軍中來學認字的不能單獨成一班,外頭年紀大的少年和青年不能獨成一班,年紀相仿的不能組成一班嗎?” 坐在一邊旁聽的趙程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后道:“分了,這些是因為成績不錯,所以得到的獎勵,也只有這一天而已,明天他們就各回各班,你今天就忍忍吧,” 趙含章:“……所以我是獎勵?” 趙程點頭。 趙含章和學生們對上目光,突然展顏而笑,很高興的道:“原來你們是我西平的才俊,那我更應該好好教你們了,此教案已經不適合,我隨性而來吧,有什么不懂的,你們舉手問我。” 學生們頓時星星眼看向趙含章,覺得女郎好好呀,就是當先生都如此的體貼溫柔。 趙程:…… 趙含章道:“我偶然看過兩本書,其中一本由三字組成,一本由四字組成?!?/br> “兩本書皆通俗易懂,朗朗上口,最適合初學者認字,一本叫《三字經》,一本叫《千字文》。” 這兩本書都沒有雕版,胡錦還在努力中,不知什么時候才能把《三字經》刻完,所以目前存世的只有趙含章手上她和傅庭涵默寫出來的手抄本。 趙含章直接在黑板上寫下《三字經》里的第一句話,“人之初,性本善……” 黑板和粉筆都是傅庭涵弄出來的,這樣更方便教學,當然,一開始并不是因為這個。 只是因為紙張難得,有時候他要進行大量的驗算,手上就沒有輕重,毛筆很不適用。 所以他就給自己做了一面超大的黑板,又做了不少粉筆,有些驗算他就在黑板上算了。 趙含章一見,當即就給學堂里的師生配備上了。 趙程為什么在趙含章提出那么多教學要求后還留在這里,黑板和粉筆占一大功勞。 趙含章笑吟吟的問,“這兩行字,你們認識幾個?” 第260章 蒙卦 他們學了不短時間,趙含章寫下的這兩句話,他們全都認識! 雖然如此,趙含章還是帶著他們念了一遍,然后道:“這兩句話你們都能理解嗎?” 大部分人都一臉迷茫,剩下的,尤其是年紀稍大一些的孩子直接點頭,“是說人生來便是善良的……” 趙程在趙含章寫下這兩句話時便坐直了身體,他目光炯炯的盯著黑板上的字,聽著她和學生們解釋什么是性本善。 同樣來旁聽的趙寬等人也很感興趣,課后忍不住議論起來,“性本善還是性本惡還未有定論,三娘怎么直接定論了?” “這不是定論,”趙程瞥了他們一眼道:“這只是一個看法,你們也可以寫一本書,然后以此啟蒙學生?!?/br> 寫書,豈是那么容易的? 趙程已經起身,招手叫來趙含章,向她伸手。 趙含章立即乖順的把書奉給他,趙程一邊翻看一邊問:“這書是誰寫的?” “是一個叫王應麟的人?!?/br> 趙程皺眉,“如此名士,我為何未曾聽說過?” 趙含章沒說話。 趙程大略讀了一遍,皺眉,“怎么有缺行?” 因為那上面寫的人還沒出生,而她又暫時找不到好的典故代替上,所以就只能暫時空著。 趙含章道:“我忘了那幾句是什么,所以沒有寫。” 這在當下也是很正常的事,也是因此,知識才顯得尤為重要。 趙程卻很不高興,道:“別的書也就算了,這書如此朗朗上口都能忘記?” 趙含章一臉無辜的看著他。 “罷了,那書你是在哪里看到的,與誰可以再借閱得到?” “那書本來就是家中雜書之一,不知是誰從哪里買來的,我小時候偶然看到便記了一段,”趙含章說謊面不改色,道:“南下回鄉(xiāng)時,我就收在了箱籠里,和眾多財物行李一起遺失了?!?/br> 趙程心痛不已,黯然道:“多少典籍傳承皆毀在了戰(zhàn)亂之中。” 趙含章贊同的點頭。 趙程就扭頭看向趙寬等人,“所以你們不要總是想著玩樂,只要有空閑的時間就多抄抄書?!?/br> “抄書不僅能讓你們再記誦一遍,或有更深的見解,也能留下更多的典籍,要真遇上戰(zhàn)禍,誰知道你們手中的手抄本將來不會是唯一的一本呢?!?/br> 趙含章連連點頭,深以為然,也鼓勵道:“兄長們辛苦一遭,將來說不定能名垂青史呢?!?/br> 趙寬等人面如菜色,作為學生,不管是未來的,還是現(xiàn)在,抄書絕對都不是很受歡迎,尤其是這種整本整本的抄寫。 《三字經》趙含章做了刪改,但《千字文》卻是照搬出來了,她和趙程道:“叔父,我認為所有進學的學生都要學這兩本書,還有庭涵寫出來的算術,學完這三本,學生們也就啟蒙結束了,可以根據(jù)他們的學習情況和意愿分級教育,是要轉而去學別的手藝,還是繼續(xù)讀書?!?/br> 趙程翻了翻她遞過來的千字文,驚詫,“這也是王應麟寫的?” “不是,這是周興嗣寫的。” 這一位可比王應麟早多了,再過一百五六十來年,他應該就出生了。 趙程看得入迷,趙寬等也湊上去看。 半晌他嘆息一聲,合上書遞給他們,看著黑板上的兩行字道:“總結之精辟,非博古通今者不能成?!?/br> 他扭頭看向趙寬等人,問道:“人之初這兩句話,你們知道最早出在何處嗎?” 趙寬和兄弟們對視一眼,最后不得不在他們的目光下硬著頭皮上,“應該是出自孟子的‘性本善’論,《公孫丑.上》有‘人皆有不忍人之心’……” 趙寬在趙程的目光下停下了話,低頭道:“學生知錯?!?/br> 趙程面無表情的看了他一眼,扭頭看向幸災樂禍做壁上觀的趙含章,“你認為呢?” 趙含章一呆,在趙程越來越不善的目光中磕磕巴巴的道:“最早的話,出,出自《周易》?” 見趙程面色微微和緩,趙含章這才繼續(xù)道:“周易的第四卦蒙卦,說‘童蒙求我’說的正是啟蒙之事??鬃釉c過此卦,說‘山下出泉,蒙,君子以果行育德’?!?/br> “這和性本善有何關系?” “怎么沒有,這是比喻,”趙含章道:“新生之兒就如山間流出的泉水一樣清澈透亮,也是天真無暇的,這就是人之初,性本善的天地依據(jù)。” 趙程點頭,然后說他們,“讀書從不用心,一到用時就腹中空空?!?/br> 他道:“蒙卦,初六,發(fā)蒙,利用刑人,用說桎梏,以往吝?!?/br> 見他們眼中迷茫,不由大怒,“雖然我未教過你們《周易》,但如此重要的書你們也沒讀過嗎?” 趙寬幾人低下頭。 趙程就扭頭看向趙含章。 趙含章頓時有種初中時被語文老師盯著的感覺,她下意識的道:“這是說初六處‘蒙’之始,宜受啟蒙教育,才能端正品質,免犯罪惡,不至于身罹桎梏。” 她頓了頓后道:“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茍不教,性乃遷;教之道,貴以專。此兩句皆從蒙卦中來,說的都是啟蒙教育之重要性?!?/br> 趙程欣慰的點頭,瞥眼看向趙寬等人,幽幽地道:“三娘且比你們年幼幾歲呢~” 趙寬幾個都漲紅了臉。 “你們武功比不上她,連文治也不及,要你們何用?” 趙含章見幾個少年臉上都快要滴血了,斗膽道:“叔父啊,蒙卦上還說了,擊蒙,不利為寇,您對兄長他們太過暴烈了?!?/br> 說罷轉身就跑。 趙程氣得不輕,但又不能去追她,只能扭頭盯著趙寬幾人看,“為師很暴烈嗎?” 趙寬幾人連連搖頭,腦袋都快要搖掉了。 趙程臉色這才好轉了點兒,哼了一聲后道:“《周易》太難,所以你們沒有興趣,我便也不強求你們學習,但還是應該讀一讀的,這上面的道理你們若能參悟一分,這一世便夠用了。” “三娘還是你們meimei呢?!?/br> 趙寬幾人羞愧不已,紛紛應下。 第261章 學習小組 趙含章讀《周易》卻是在上了大學后讀的,趙和貞小姑娘雖然也讀過,但興趣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