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晉干飯人 第175節(jié)
趙含章沒言語。 縣丞咽了咽口水,小聲問道:“趙縣君覺得多少合適?” 第290章 羞愧 趙含章當然是覺得越多越好了,她垂眸翻了翻糧庫也遞送上來的賬冊,這上面是清點過的。 她嘴角輕挑,直接道:“我覺得一千石這個數(shù)字更好聽些?!?/br> 大熱的天,縣丞后背都汗?jié)窳?,額頭的汗一滴一滴的往下滴,小聲道:“會不會……太多了?” “多嗎?”趙含章微微傾身,盯著他的眼睛道:“去告訴關(guān)老爺,他關(guān)家已經(jīng)足夠富裕,只是為了更富裕便害無數(shù)人性命,而有的人寧殺身成仁,只是一千石的糧食贖罪,這已經(jīng)是我最輕的判處了,他若不服,可以上公堂來與我一辯?!?/br> 縣丞心驚膽戰(zhàn)的應下,更加小聲的問道:“那,那其他人呢?” “都放了,派人好好的將人送回家中,”趙含章道:“這兩日委屈他們了,我今日沒有空,待我抽出空閑來,我必登門致歉。也謝謝他們對灈陽的幫助,若無他們幫忙清點糧庫,縣城也沒那么快安定下來?!?/br> 縣丞等了一會兒,見她竟然沒有趁機勒索那些人的意思,不由悄悄的抬頭看向趙含章。 趙含章沖他揚眉,問道:“還有事嗎?” 縣丞忙搖頭,“沒了?!?/br> 趙含章就揮手,“沒有就去吧,把他們好好的送回家去,哦,關(guān)老爺再留一段時間,就說讓他把庫房打掃一下吧,那一千石何時送來,何時再把人送回去?!?/br> 縣丞應下。 糧庫里被看管的眾老爺們心思浮躁,在看到縣丞時也沒有多少好臉色,但很快,他們的臉上就剩下錯愕了。 如果他們都被一視同仁的放了,那他們心中對趙含章的怨氣必定沉積下來,但現(xiàn)在有一個例外。 關(guān)老爺不僅要被繼續(xù)關(guān)著,還要拿出一千石糧食,而他們被畢恭畢敬的送回家中,還被感謝了一通…… 雖然知道這可能是趙含章的計謀,但不可抑制的,他們心中還是對趙含章有了好感,并且開始在心里為她找借口。 “她還算懂禮,知道以后要上門致歉?!蹦吕蠣斠贿厡⑸砩习櫚桶偷囊律衙摰?,一邊哼哼了兩聲。 穆太太:“……這不還沒上門呢,你不是寫信回來說她活似個土匪,讓家里去西平找趙氏評理嗎?” “咳,那不是認識不深嗎?對了,人去西平了嗎?沒去就不用去了?!?/br> “早就去了,家里收到你的信就去了,這會兒早到西平了,要不要再派人去澄清?就說是誤會?!?/br> “不必,說了就說了,其實話也不算錯,她的確跟個土匪似的,但她為人也的確有原則,”穆老爺搖頭道:“罷了,罷了,這兩日的驚怕就全當是為灈陽縣的百姓受的吧,灈陽現(xiàn)在情況如何?” “好很多了,”穆太太道:“縣衙要開倉放糧,那里聚了很多窮苦的百姓,都拿了糧袋在分賑濟糧呢,各里各街巷都安定了下來,不似之前那般混亂了?!?/br> 穆老爺沉吟片刻后道:“讓人從庫房里搬一百石糧食出來,拿去捐給縣衙,就說是給百姓們的賑濟糧?!?/br> 穆太太驚訝,“是不是太多了?” 穆老爺搖頭,“趙含章有一句話說的很對,對我們來說,這些糧食不過是富裕和更富裕,但對那些百姓來說,卻是活命和死亡。” 穆太太沒有再勸,應了下來后去準備。 趙含章正站在縣衙前看著衙役給百姓們分賑濟糧。 賑濟糧是一里一里發(fā)放的,傅庭涵給排了時間,里正就在邊上站著,每一個來領(lǐng)賑濟糧的自帶糧袋,還要帶著籍書,根據(jù)家中人口來領(lǐng)取相應的賑濟糧。 前后都是鄰居,正前方還站著他們里正,一旦有冒領(lǐng)的人出現(xiàn),鄰居和里正若都不能指出,那會被共罰。 而陳晚和項玉就在一旁盯著,從清點糧食出庫到發(fā)放,倆人各自負責兩個隊伍,一直緊盯著不放。 也是因為這樣安排,目前賑濟糧發(fā)放都還算有秩序,暫時沒有亂事發(fā)生。 趙含章才出現(xiàn)在縣衙門口,底下不少百姓都認出了她。 畢竟這里面有不少是那天晚上圍在縣衙門前的人,于是認識的和不認識的介紹了一下,底下的人就都知道上頭站著的女郎是給他們發(fā)賑濟糧的人,算是他們的救命恩人。 于是領(lǐng)到糧食的人離開時便跪下沖著趙含章的方向磕了一個頭。 趙含章驚訝的上前一步,見他站起來背著糧袋走了便停下腳步,但跟在他身后的人也跟著跪下磕了一個頭…… 趙含章目光微濕,轉(zhuǎn)身便要回衙門,一轉(zhuǎn)身便看到倚靠在大門看著她的傅庭涵。 傅庭涵沖她笑了笑,上前牽起她的手往下走,“既然來了,不如去幫幫忙?!?/br> 趙含章由著他拉下去。 倆人代替了衙役站在分賑濟糧的位置上。 傅庭涵伸手接過遞過來的籍書,問道:“可有不在籍書上的孩子?” 那人被問得一愣,然后立即點頭,“有,有,我有個女兒,才兩歲,還未上籍?!?/br> 傅庭涵就扭頭問一旁的里正,“是嗎?” 里正看了一眼那漢子,認出他來,點頭道:“是,他家中的確有個未上籍的孩子。” 傅庭涵心算很快,和趙含章道:“給他稱八十五斤?!?/br> 趙含章便在一個衙役的幫助下稱出八十五斤來,裝了滿滿的一袋。 對方喜得眉眼大開,沖著趙含章和傅庭涵連連彎腰,尤其是對著趙含章,他在背起糧袋前先跪下給趙含章磕了一個頭,在趙含章來扶他時大聲的道:“女郎,這個頭您受得,那天晚上要不是您,我們就是當時不死,這兩天也要餓死了?!?/br> 做這一切只為了奪取灈陽縣政權(quán)的趙含章口干舌燥,有些羞愧的道:“當不得你們這樣,我……我受之有愧,而且也耽誤時間,你們領(lǐng)到糧食就快走吧,讓后面的人快上前。” 傅庭涵笑著看她。 趙含章面色薄紅的道:“大家速度快一些,后面的人才能更快的領(lǐng)取到,還有些鄉(xiāng)里排在后面兩日呢,他們要餓肚子的。” 這話一出,漢子和后面的人就不敢再跪了,動作快速的上前領(lǐng)取賑濟糧。 第291章 交易 一千石糧食不多,但也絕對不少,便是關(guān)家,也需要一個晚上才能湊齊。 所以關(guān)老爺比其他人遲了一晚上才回到家里。 因為趙含章態(tài)度強硬,又手握關(guān)老爺,關(guān)家沒敢和她討價還價。 關(guān)老爺回到關(guān)家時,整個人都瘦虛脫了,只是三天而已,他卻感覺過了一輩子那么長。 他恨趙含章,但更恨縣丞,若不是他點出他來,趙含章哪里會拿他開刀? 他擦過臉,將布巾狠狠地摔在水盆里,問道:“蘇縣丞現(xiàn)在怎樣了?” 關(guān)大郎小聲道:“挺好的,孫縣令不在,主簿又死了,現(xiàn)在縣衙基本上是他在給趙含章跑腿。” 他道:“如今趙含章身邊,除了那傅庭涵和汲淵外,他就是第三人了?!?/br> 關(guān)老爺咬緊牙關(guān),努力將怨氣忍下去,問道:“孫縣令可有消息?” “沒有,但兒子已經(jīng)派人去陳縣了,這會兒……應該也到了吧?” 主簿前腳被殺,關(guān)老爺被扣在糧庫里出不來,關(guān)大郎就派人去陳縣追孫縣令了。 當時關(guān)家的困局只有孫縣令回來才能解,所以他就派人去找了,不過陳縣不近,至今沒有消息。 被他們惦記的孫縣令此時剛進陳縣,他一路上已經(jīng)夠快了,心急如麻,恨不得咻的一下就到陳縣。 奈何他身體不管用,因為擔驚受怕,又連夜趕路,他第二天就病倒了。不過他依舊堅持趕路,只是速度慢了一點兒而已。 這一慢就多花了大半天時間才到陳縣。 一到陳縣他就直奔刺史府,臉色蒼白憔悴的孫縣令撲倒在何刺史面前,大哭道:“使君,求使君出兵灈陽,救一救灈陽啊……” 何刺史手里拿著趙含章剛到的信件,垂眸看了孫縣令一眼,冷笑,“孫縣令不必多禮,灈陽之亂已經(jīng)平了?!?/br> 孫縣令一呆:“?。俊?/br> 何刺史將剛在趙銘那里受的氣一股腦全撒在了孫縣令頭上,他將手中的信朝他狠狠地砸去,“你看一看!” 孫縣令手忙腳亂的按住砸在臉上的信,低頭一目十行的掃過,眼睛越瞪越大,心中慌亂,“這,這……” “可有冤枉你嗎?” 孫縣令冷汗淋淋,他本就生病,此時被這信上的信息一沖,腦子就跟漿糊一樣一片混沌,被何刺史這一問,他便眼前發(fā)花,一下就暈了過去。 何刺史見他竟然就這么暈了,更氣,呼吸間都冒火了。 坐在一旁靜靜喝茶的趙銘突然幽幽嘆出一口氣,何刺史聽到他的嘆息聲,一下就冷靜了下來。 他收斂了怒氣,面無表情的吩咐道:“把孫縣令扶下去休息吧?!?/br> 當即便有下人上前將孫縣令拖了下去。 何刺史似乎看不到下人動作間的粗魯,轉(zhuǎn)身面對趙銘,似笑非笑道:“讓子念見笑了?!?/br> 趙銘并不為所動,耿直的問道:“使君打算怎么處理孫縣令?” 何刺史臉上的笑容就有些淡,他坐在了趙銘對面,盯著眼前的茶杯沉吟起來,“看含章信中所言,她是打算把今年灈陽該上繳的賦稅都當做賑濟糧下發(fā)了。” 趙銘:“她此舉也是不得已而為之,灈陽要穩(wěn),那就要安定民心,使君,此時灈陽亂起來對誰都沒有好處?!?/br> “灈陽不能亂,但陳縣更不能亂,”何刺史道:“現(xiàn)在東海王和茍晞就在陳縣外交戰(zhàn),隨時都有可能波及到陳縣,身為豫州刺史,我不得不早做準備?!?/br> 趙銘思慮片刻,嘆息一聲后道:“我愿意說服含章上交一部分賦稅?!?/br> 何刺史堅持,“是全部!” 他頓了一下后道:“她若能湊足此次豫州所需軍糧,汝南郡郡丞之位,我可保舉她?!?/br> 趙銘:……雖然他很想硬氣的拒絕,但考慮到趙含章的目標,他還是咽下了到嘴邊的話。 他垂眸思考半晌,替趙含章應了下來,“好?!?/br> 站在他身后的趙寬欲言又止,但見趙銘面色堅毅,他只能壓下到嘴邊的話。 等出了刺史府,他才有些焦急起來,“叔父,這次他所需的軍糧可不少,灈陽縣因為這一次賦稅都造反了,您怎么能替三娘答應他呢?” 趙銘道:“汝南郡現(xiàn)在沒有郡守,郡丞便相當于郡守,用錢買下整個汝南郡,換做三娘在這兒,她也會答應的?!?/br> 趙寬:“……可汝南郡是朝廷的,并不是何刺史一人的,他空口白牙,朝廷能認?” 趙銘瞥了他一眼后問,“現(xiàn)在朝廷能管到豫州來嗎?” 趙寬就不言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