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晉干飯人 第193節(jié)
兩個縣丞也不笨,當(dāng)即就接過縣令之權(quán),親自下鄉(xiāng)安撫百姓。 縣令本來就是坐在縣衙里發(fā)號施令的人,具體實行還是得看縣丞和主簿等人。 尤其大晉的官員多以風(fēng)雅為傲,對太過庸俗的庶務(wù)是看不上眼的,所以百姓們對縣令可能還沒對縣丞熟。 縣丞親自出面,百姓們的躁動勉強被安撫了些,尤其趙含章還令西平和上蔡支援了一些他們糧食,他們又打開庫房賑濟,百姓們便慢慢安定下來。 剩下的三個縣的縣令則是安靜如雞,甭管以前什么樣,現(xiàn)在看著都很是老實。 趙含章特意留在泌陽縣一個來月,為的也是等著看他們的反應(yīng)和處理事務(wù)的能力。 一路巡視和考察過去,她不追究以前,只要安靜如雞的縣令有心有能力,她便能既往不咎的待之; 若是一個多月的時間都處理不好縣務(wù),那不是無心,便是沒有能力了。 而在縣令這個位置上,沒有能力和無心一樣不能忍受,所以趙含章又換了一個縣令。 不過她這次沒殺人,而是直接和縣令道:“君不適合這些俗事,何必在這紅塵中沉浮?” 換言之,你不適合當(dāng)官,回家去吧。 這位于縣令也知趣,沒有讓大家鬧得很難看,趙含章這么一說,他包袱一收便帶著家人瀟瀟灑灑的走了。 趙含章還親自去送人。 于縣令站在馬車邊上,上下打量了一下趙含章,因為不是上下級關(guān)系了,她對他又還算禮遇,他便沒有把自己再擺在下屬的位置上,立即拿出了士人的風(fēng)度來。 他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含笑道:“郡丞如此cao勞,小心不得善終?!?/br> 跟在趙含章身邊的伍二郎和聽荷立即眉頭一皺,全都兇狠的看向?qū)Ψ剑X得他在詛咒趙含章。 趙含章只是愣了一下便一臉知己樣的嘆息道:“還是君懂我呀,但在其位謀其政,若為百姓故,不得善終便不得善終吧?!?/br> 于縣令被革的原因就是在其位,不謀其政,只不過他的行為還在趙含章的忍受范圍內(nèi),所以趙含章才讓他平平安安的離開,她也不想立一個殺人狂魔的人設(shè)。 于縣令笑容微淺,認(rèn)真地看了一眼趙含章后退后一步,深深地與她揖了一禮,轉(zhuǎn)身便上馬車離開。 趙含章站著受了這一禮,目送他離開。 于太太見他放下簾子后便嘆息,就問道:“郎君可是舍不得?” “雖然丟了前程可惜,但還不至于為此嘆息。”于縣令摸著小胡子道:“我是可惜趙含章,她太過多情,只怕難以長壽?!?/br> 于太太一臉迷茫,“她不是定給傅家了嗎,昨天還看到傅家的大公子跟在她身邊了,怎么,他們鬧掰了?” 怪不得今天沒看見傅庭涵陪在她身邊。 于縣令:“……我說的多情不是男女之情,而是她對百姓的慈心。唉,這個世道,民生艱難,她如此憂民,將來必定傷心,壽命能長久才怪了?!?/br> 于太太目光微閃,頓了一下后壓低聲音道:“但聽說她還禁止神仙方,自己不吃,竟是也不許別人吃,郎君,那神仙方是真是假?” “當(dāng)然是假的了,不然今日何晏在何處?” 于太太:“……你少糊弄我,何晏若不死于人禍,焉知不能長壽百年?” 于縣令:“是真的假的,不然你看舅兄百年之后,看他能不能活成神仙?!?/br> 于太太:“他要是真活成了神仙,難道我還能成仙一樣看見嗎?” 夫妻倆斗著嘴漸行漸遠(yuǎn),趙含章則在煩惱起新縣令的人選來。 這一位于縣令是真的不太管事,所以縣務(wù)一塌糊涂,趙含章看不上縣丞,派人一查,直接依律把人塞到牢里去了。 所以趙含章現(xiàn)在不僅缺一個縣令,還缺一個縣丞。 沒有人才便開始琢磨起她趙氏的那些兄弟起來,趙含章開始列舉名單,還問傅庭涵,“你覺得誰合適?” 傅庭涵看不出來,“你要是不能決斷,那就讓他們考試吧?!?/br> 趙含章眼睛一亮,連連點頭,“好主意,那我給他們出幾個題目,嗯,你也給他們出幾個題目,作為縣令,最少要會計算田畝賦稅這些吧?” 傅庭涵沒有猶豫便應(yīng)了下來。 “既然要考試,那就不能只面向趙氏了,干脆廣而告之,召集天下英才吧。” “天下英才?” “呃,汝南郡人才?會不會太局限了?”趙含章不甘愿道:“或者是所有聽到這個消息趕來的人才?” ’ 第322章 招賢令 秋收即將結(jié)束,各地在轟轟烈烈催繳秋稅時,趙含章公告各縣各地求才。 既然已經(jīng)做得這么大,趙含章當(dāng)然不會只求一二人才,她無限量的求才。 公告上說:“民生凋敝,jian宄不禁,天下有識之士莫不傷心,含章力有限,只求在這汝南郡內(nèi)給百姓一片凈土,愿與諸君共努力,讓百姓在此不至衣不蔽體食不果腹?!?/br> “天下有才者,凡聞此公告,有愿與含章同道的,都可往西平而來,含章在此靜等諸君?!?/br> 公告張貼而出,消息很快從汝南傳到豫州,甚至是豫州之外。 商人們來往,旅人們出行,都帶上了這個消息,有的甚至還抄了一份公告帶到外面。 酒樓飯館里,有人眼含熱淚的看著這張被傳遞許多次的公告,喃喃道:“讓百姓衣能蔽體,食能裹腹嗎?” 旁邊一人聽到他的低語,也略微激動起來,拉著他問,“王兄可要去汝南嗎?” 王臬沉吟片刻,最后咬咬牙道:“去!” 對方立即眼睛一亮,與他道:“我與你同去!” “好,那我們這就回去收拾行李,即刻啟程。” “走?!?/br> 說走就走,這個時代的士人就是這么任性,倆人回家一收包袱,和家里說了一聲便跑了。 家人追出老遠(yuǎn),見追不回來人,只能無奈的放棄,不過家人們覺得他們應(yīng)該過不了多久就會回家來,“那是個女郎,雖已做了郡丞,但未來能走多遠(yuǎn)?竟然就被一求賢的公告勾去,真是任性妄為!” 王臬和好朋友謝時就這么跑了。 這則公告還在流民苦力中流傳,但他們關(guān)注的是另一面,“那去了汝南,豈不是可以安居樂業(yè)了?” “這世道哪有安居樂業(yè)之所?” 話是這樣說,但大家還是忍不住往汝南的方向去,甭管那里能不能真的安居,至少上位者流露出了這個意思,那里說不定活路就比較大呢? 也有野心勃勃的青年捏了捏拳頭,看了一下自己勉強強壯的臂膀,覺得他們或許也可去那位女郡丞那里求個職位呢? 雖然他們不識字,但他們有力氣,敢不惜命啊,才嘛,總不能只看識字與否,沖鋒陷陣也算吧? 也有非世家貴族,但讀過書,只是無緣定品的人看到或聽到這封公告,加之汝南郡各種消息的沖撞下,他們也決定去汝南。 “觀她這兩年在汝南郡的所為,不是沽名釣譽之輩,或許可以一試?!?/br> “聽說現(xiàn)在西平縣縣令就不是定品出身,而是寒門,之前是上蔡縣的縣令的幕僚。” “那灈陽和泌陽縣的縣令也不是定品出身,而是原來的縣丞,可見她取用人才并不看定品與否?!?/br> 潛臺詞是,我們都是有機會的。 寒門出仕艱難,他們有心為國效力,但苦于沒有門路。 家世不顯,在中正官定品時就被刷下來了,所以寒門出仕只能給人當(dāng)幕僚開始。 有的人終其一生都難有所成,近些年比較有名的寒士就是孫秀了。 他算是最成功的寒士了,為司馬倫出謀劃策,權(quán)傾一時,可以說翻手為云覆手為雨,廢太子,殺名臣,不該干的全都干了一遍,但就是那樣,他也只是幕僚,終生沒有得到一個官品。 哦,這位死得也很慘就是了,寒門士人表示不屑于學(xué)習(xí)他。 但道理是共通的,孫秀那么變態(tài),未必沒有他怎么努力也不能出仕的原因。 孫秀難道沒有才華嗎? 不,他比當(dāng)下許多人都優(yōu)秀,不然也不能在一片混戰(zhàn)中站到最頂峰,把朝廷玩弄于鼓掌之中,可他就是沒有光明正大站在朝堂上的機會。 而如今趙含章給了他們一個機會,哪怕只在汝南郡內(nèi),那也是一個天大的,難得的機會。 于是不少人相約著往汝南郡去。 趙含章巡視過所有的轄縣,帶著她的移動小朝廷回到西平,此時秋收已經(jīng)結(jié)束,汲淵主持著讓各縣收足了趙含章規(guī)定出來的賦稅,連趙含章欠何刺史的那批軍糧也湊出來了。 汲淵如此能干,趙含章感動不已。 看到越發(fā)精瘦的女郎,汲淵也很感動,倆人相執(zhí)淚眼,趙含章眼含熱淚,“先生辛苦了?!?/br> 汲淵:“我不辛苦,女郎才辛苦。” 一旁的趙銘看不得他們這么黏糊,眉頭一皺就看向趙含章,“你這次出巡時間也太長了,竟然花費了兩個多月?!?/br> 趙含章就嘆息道:“這是無法之事,伯父不知,各縣情況都不好呀?!?/br> 趙銘瞥了她一眼后道:“你廣發(fā)招賢令,朝廷那邊應(yīng)該知道了,族長應(yīng)該也收到消息了?!?/br> 趙含章此時并不慫,笑了笑問:“那叔祖父可有恭賀我?” 趙仲輿有沒有恭賀趙含章不知道,但朝廷對何刺史竟然把汝南郡給一個女子掌管很有意見。 要不是此時洛陽正需要各方來救,此時一定不能善了。 而此時,洛陽自身難保,朝臣們雖有很多意見,卻不好讓這樣的小事占去精力,當(dāng)務(wù)之急還是催促何刺史和茍晞出兵擊退匈奴軍。 不過,朝堂上大家沒說什么,私底下大家卻對趙仲輿陰陽怪氣起來,“尚書令,要說厲害還是你們趙家啊,那趙含章是趙公之孫?我怎么記得繼承趙公爵位的是令公子?” 趙仲輿面色平淡道:“多謝夸獎,三娘在家中時便時有人稱贊,她也的確賢惠大方,何刺史看中她的才華是正常的,她若身為男兒,我大哥和祖上不知多榮耀,但女子之身也不差?!?/br> 他瞥了嘲諷他的眾朝臣一眼,似笑非笑道:“若朝廷得用,我那侄孫女又何至于為這些俗事奔波?” 還不是你們沒用,何刺史才用了他侄孫女,所以你們有啥可以嘲諷的? 趙仲輿甩袖便出宮回家。 回到家里,他臉色一下就沉了下來。 趙濟也聽到了外面的流傳,甚至還在酒樓里看到了抄來的公告,上面含章兩個大字寫得真真的。 所以看到父親回來,趙濟立即迎上前去,趕忙道:“阿父,西平老家似乎出事了,三娘竟做了汝南郡郡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