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節(jié)
趙含章和趙二郎要是沒出息,需要仰宗族鼻息,那族老里除了五叔祖外,其他人可能對趙濟曾經(jīng)犯下的錯誤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便是心里不舒服也會忍下; 但現(xiàn)在趙含章是趙氏一族最出息的后代,連帶著趙二郎都雞犬升天,前兩天趙二郎出任南陽國郡守的事情傳來,族中人嘴巴大得能吞下一個雞蛋。 所以便是懼于趙含章權(quán)勢,族老們也會壓著不讓趙濟當族長,何況他們本來也看不上他。 趙濟可以用手段和大房爭奪爵位,甚至可以打壓大房,這些在族老們看來都沒什么,但他不應(yīng)該丟棄趙長輿的棺槨和大房子嗣。 只這一個過錯,族老們就不能讓他繼承族長之位。 身為族長,上無承繼先祖的孝心和意氣;下無撫養(yǎng)宗族子嗣的慈心和遠見,族老們得腦抽了才選擇他當族長。 一個族長的品行會決定一個家族興衰的。 想到這里,趙含章抬頭看向趙銘,手指輕輕點了一下膝蓋,“銘伯父,你也屬意大郎當族長嗎?” 趙銘便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拎過酒壺慢悠悠倒了一杯酒,邊飲邊道:“那是你大哥。” 趙含章沒吭聲。 趙銘也不需要她吭聲,繼續(xù)道:“你想當族長?那可比你想要當豫州刺史還要難得多,遠的不說,便是我阿父再疼你,他也不會答應(yīng)的?!?/br> 趙銘將杯中酒飲盡,放下杯子看向她道:“我也不會?!?/br> 趙含章:“……銘伯父誤會了,我是得多想不開才想著當族長呀,而且,我終究是要出嫁的,傅庭涵與我是娶嫁,不是入贅?!?/br> 她身子一傾,手臂壓在案桌上,笑吟吟地看著趙銘低聲道:“我想說的是,大兄怕是也做不好族長,遠不及銘伯父,所以伯父……” “休得胡說,”趙銘臉色一沉,寒聲道:“族長之位只傳嫡支,這是我趙氏祖訓(xùn),絕不能改!” “伯父與我先祖同出一脈,當初也是嫡出,只不過我們這一支是嫡長,這才一直由我們繼承家主之位,所以……” 趙銘目光就嚴肅地看著她,“那是四代之前的事了,從你這里算,不多不算,剛好是第五代,你若真這么算,那你七叔祖可要來爭一爭這族長之位了。” 趙含章想到她那位親愛的七叔祖,生生打了一個寒顫,“選族長還是應(yīng)該以賢德為主……” “不,該以嫡長為主,”趙銘一臉沉凝,目光深沉的看著她道:“三娘,若是以賢德來決定族長之位,那將來每每需要更換族長之位時,恐怕家族會陷入無止境的內(nèi)斗中。先祖遺訓(xùn)都是從血淚中總結(jié)出來的,你不可違背?!?/br> 趙含章沒想到,推舉趙銘做族長的最大阻力不是來自于五叔祖,而是來自趙銘。 她嘆了一口氣,頷首道:“好吧,此事我們且先略過,我覺得叔祖必定高壽,此時談?wù)撨@些還為時過早。” 趙銘抿了抿嘴沒說話。 趙含章自己都沒想到,有一天她會和上天祈禱趙仲輿活長一些,她總結(jié)了一下自己的心理活動,忍不住和傅庭涵吐槽,“這就是矮子里選高個,唉,二房真的是一代不如一代啊。” 傅庭涵不是很能理解這個時代的堅持,“為什么一定要是嫡長呢,銘伯父明明更適合做族長?!?/br> “因為‘依例可循’四個字,”趙含章道:“要是從趙銘這里開了一個先河,以后旁支,甚至是庶支,只要不服氣族長,都可以依照此例挑釁族長一脈,爭奪族長之位?!?/br> 她嘆氣道:“我也知道有此隱患,但……趙銘真的是太適合當族長了,現(xiàn)在趙仲輿做著族長,他心里念著宗族,尚且可退讓,但等趙濟和趙奕上位,以他們的心性和智力,你覺得我們能夠和睦相處嗎?” 傅庭涵與那倆人不熟,只見過幾次面,但就這幾次面也足夠傅庭涵認識到對方的能力和心性了,再加上這兩年趙含章偶爾和他們對手,傅庭涵直接搖頭,“他們多半要死在你手上?!?/br> 趙含章垂下眼眸道:“其他家族子弟犯事可殺,可我要是殺了趙氏的族長,宗族即便不會與我反目,我們的關(guān)系也很難再回到從前,可要我忍讓他們犯蠢,給我找麻煩,也不行?!?/br> “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換一個族長,”趙含章再次感嘆,“趙銘真的是最合適的人選了。” 傅庭涵對于復(fù)雜關(guān)系的處理總是不及趙含章,所以對此事,他很難給她意見,只能在一旁做算術(shù)題陪著她。 趙含章?lián)沃掳退伎?,腦海里已經(jīng)把各種選擇的后果延伸到百年后了,要是沒有更合理的借口,選趙銘當族長的確會給趙氏帶來后患,尤其是越往后面越嚴重。 對于當下來說,自是好的,但身為族長不僅要考慮當下,也要考慮百年甚至是幾百年后。 不過以趙含章的眼光來看,其實大可不必這么憂慮,百年、幾百年,甚至是千年以后,宗族幾次遷徙,早就分支分宗,甚至到最后宗族勢力的影響被降到最低,最后到達只聞國法,不知族法的地步,到那個時候,這件事情對宗族繼承的影響也就降低到微不可見的地步了。 甚至她心里還有點兒叛逆,覺得就讓趙銘當族長怎么了,宗族繼承中本來就有各種爭斗,現(xiàn)在不過多一種爭斗選擇罷了。 趙含章正想得叛逆,趙銘就優(yōu)哉游哉的找了過來,顯然他心里也不安寧,所以一直在思索,最后為趙含章想出了一個絕佳的辦法,“給二郎說親吧,選一個聰明些的女郎嫁予他,盡快生下孩子,由你來教養(yǎng),你若是沒空,交給我也行?!?/br> “只要孩子過八歲,不似二郎一般就可承繼族長之位。” 趙含章:“……銘伯父,二郎還未滿十三歲呢?!?/br> 這簡直是在摧毀祖國的花朵啊。 第469章 不要辜負 趙銘瞥了她一眼,不以為意,“他現(xiàn)在可上戰(zhàn)場立戰(zhàn)功,還當了郡守,娶個媳婦怎么了?” “前者是自身的能力,后者是因為我的權(quán)勢,但娶媳婦是需要生理和心理成熟后才能做的事,”趙含章道:“就算略過心理這一關(guān),您覺得十三歲的二郎能生下康健又長壽的孩子嗎?” 趙銘沉默了一下后道:“為家族計……” “為家族,我也不會如此委屈二郎,”趙含章道:“不僅我家二郎,其他兄弟姐妹在我這兒也是一樣的,銘伯父,此事不必再提,您還是給洛陽多送些藥材去吧?!?/br> 讓趙仲輿保重身體多活幾年是正經(jīng)。 趙銘深深地看了趙含章一會兒,最后緩緩地點頭。 趙銘道:“清明祭祖,你也回來吧,你上任豫州刺史是大事,正好可祭告祖先?!?/br> 趙含章想到趙濟,欣然應(yīng)下。 見她笑容如此燦爛,趙銘卻忍不住心一沉,忍了忍,沒忍住,警告她道:“趙濟要是到了,你不可胡為?!?/br> 趙含章臉上的笑容就收斂了一些,“銘伯父,我是那樣的人嗎?” 趙銘就哼了一聲,然后道:“氣壞了族長,你便給二郎選個媳婦吧。” 趙含章這才收斂起來。 她沒有在西平久留,帶著人回到陳縣。 陳縣上下知道趙含章回來,皆是一片歡騰,雖然但是,他們覺得趙含章比汲淵更好相處一點兒。 汲淵對于趙含章此次出巡的結(jié)果很滿意,“比我預(yù)想的快很多?!?/br> 趙含章:“因為只巡視了汝南郡和南陽國?!?/br> 其實算是只巡視了南陽國而已。 “但因有南陽國這個前車之鑒,其他郡國都自動理順了?!奔硿Y溫和地道:“女郎選的這個雞極好呀?!?/br> 殺雞儆猴的效果非常明顯。 趙含章笑容頓了一下,她能告訴汲淵她并沒有特意挑選嗎? 就是想著從南陽國開始,從南往北巡視,一個郡一個郡的走過,最后正好巡回陳縣。 汲淵給趙含章遞了一個餅子,道:“各郡國選中的考生都正往陳縣來,女郎,這可是我豫州第一次招賢考,須得小心謹慎些?!?/br> 趙含章糾正道:“第二次?!?/br> 汲淵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道:“那一次可不算是豫州的,而是算汝南郡,才引來幾個人?” 他道:“考試的人倒是不少,但得用的也就那么幾個,還不那么趁手,這次來的人可不少,不僅豫州內(nèi)各世家士族,還有不少鄉(xiāng)紳寒門也來參加。” 趙含章現(xiàn)在聲威不同以前,加上手上的地盤也大了,所以豫州內(nèi)的人對她都很有信心,不問出身的招賢令一出,立即吸引來了不少人。 包括豫州外的士子。 汲淵道:“外四郡也派了人送名單過來,不過他們的名單有些問題?!?/br> 趙含章撕了一塊餅子丟嘴里,問道:“甚么問題,沒考試,直接選定了人送過來?” 汲淵吃飽喝足,放下了筷子,頷首笑道:“女郎料事如神,正是如此?!?/br> 他問道:“這些人要怎么處理?” 趙含章無意識的撕著餅子吃,沉思片刻后道:“不必區(qū)別對待,讓他們也參加考試?!?/br> 想到這次世家豪紳和寒門士子混在一起,趙含章放下餅道:“這次考試我們糊名?!?/br> 汲淵一愣,“糊名?” “對,所有收上來的卷子將名字、籍貫、出身那一欄的信息糊上紙條,待批過卷子排好名次再將紙條去掉,如此方得一些公平?!壁w含章道:“至于外四郡,如今我們還未能掌控,不必以這事與他們鬧僵,他們既然送了人來,得用的我們就用起來?!?/br> “其中若有細作怎么辦?” 趙含章道:“先生要是信不過他們,便打發(fā)他們到南陽國和汝南郡西部和南部做些小官,現(xiàn)在哪兒哪兒都缺人,各縣若有得用的縣令等官職,可以往上提一提?!?/br> 因為戰(zhàn)爭和朝廷權(quán)利爭斗,豫州有些縣,十幾年不曾變動過,有多少官員被蹉跎了歲月,一直不曾升遷。 這些人也該動一動了,加上前不久掛印辭官潮空出來的官缺,豫州哪兒哪兒都缺人,趙含章根本不愁沒位置安頓他們。 “細作,”趙含章哼笑一聲,“以士人做細作,做到最后,誰知道他是細作,還是我的能臣呢?” 她道:“還有人疑慮李冰是細作呢,然而他對秦,對蜀地的功績,恐怕千百年后,世人都要贊頌的?!?/br> 汲淵:“天下有幾個李冰呢?” 不過他還是同意趙含章的看法,決定讓他們和其他人一起考試,若有人真的考過,到時候再選些遠離外四郡和軍事要地的地方給他們待著。 他們要是有才德能將地方治理好自然好,要是沒有才德,到時候更有借口處理掉他們。 這么一想,汲淵便覺得趙含章的這個主意極妙,笑道:“還是女郎思慮周全?!?/br> 趙含章也這么覺得,送來的人不要白不要,她還嫌棄來的人太少了呢。 “留意一些,那些來考試,最后卻沒有考過的,有些地方?jīng)]有官品,卻也急需人才。” 汲淵略一思量后道:“那些世家豪紳自然是看不上的,但寒門士子急待出頭,有的還囊中羞澀,或許會留在陳縣等待下一次招賢考,他們當中應(yīng)該會有一些人心動?!?/br> 趙含章:“此事就交給先生了?!?/br> 趙含章吃完餅,飽了,她暢快的道:“還是在陳縣好啊,有先生在身側(cè),我輕松了許多?!?/br> 汲淵也覺得趙含章回來后他輕松了許多,于是愉快的勾起嘴角,“能為女郎效力,是淵之榮幸。” “走吧,先生不是說想看一下火藥嗎,我們先去看一下新建起來的作坊,然后再去試驗?!?/br> 汲淵落后趙含章一步往外走,笑道:“大郎君也不知從何處得來這么些要緊的方子,我聽人說,那火藥爆起來就跟天雷一樣,甚是可怖?!?/br> 趙含章道:“夸大了,只是一管的話,聲響并沒有那么大?!?/br> 汲淵道:“女郎以后可要好好地待大郎君,對了,女郎快要出孝了吧,那你們的婚期……” 第470章 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