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節(jié)
這是趙信眼睛看見的,而在他們沒看到的地方,又有多少這樣的事,或更過分的事發(fā)生呢? 而關外,張軌剛平定內亂,去年,他擊敗了張鎮(zhèn),又殺了曹祛等人,內亂剛平便開始著手安撫百姓。 和趙含章一樣,他最先收攏因戰(zhàn)亂而離散的百姓,然后讓官員們宣講忠義的故事,讓百姓歸心,最后還赦免了未被判死刑的叛黨,一直到現(xiàn)在,安撫百姓的工作還在進行。 趙信字里行間都是對張軌的推崇,論安民平地,張軌是目前除趙含章之外,第二個讓趙信信服的人。 他道:“可惜兩位使君未能見上面,不然兩位一定會成為朋友?!?/br> 他認為,張軌和趙含章的舉措大致相同,且對方成績斐然,倆人可以互相學習。 趙含章是見不到張軌,可不代表她不能和他成為朋友。 等送走北宮純等人,她就開始細細地琢磨起給張軌的回信。 在知道西涼的情況后,趙含章更想要與張軌合作了。 她現(xiàn)在能力有限,但依舊希望能夠保存下更多的百姓。 張軌拆開信,慢悠悠的看起來。 片刻后他微微坐直了身體,目中閃著淚光,眼睛越來越亮。 他站起來,在屋中踱步片刻,又將信拿出來重讀一遍。 張軌雖然一直擁護朝廷的統(tǒng)治,但其實心里不是很有自信。 他好害怕,害怕哪天一覺醒來發(fā)現(xiàn)皇帝又換人了,還換成外姓。 到時候肯定會天下大亂,到了那一刻,西涼是從是反呢? 他一直很孤單,可這一刻,他感覺找到了同路人。 張軌顧不得夜深,立即招來親信,和他們道:“我決定從敦煌郡到長安一路修建驛站,派兵駐守,以保證從中州來的商隊安全?!?/br> 治中張閬大驚,連忙問道:“使君為何突然如此耗費?” 張軌道:“豫州的趙含章,實一良臣,我決定與她打通中州到西涼的商道,互通有無?!?/br> “之前使君不是已經(jīng)答應趙使,現(xiàn)在長安到西涼自有商道,已夠使用,這么長的商道都派兵駐守,耗費巨大呀?!?/br> 張軌就嘆息道:“中原涂炭,許多百姓都離開了中州,想要往西涼來,我聽人說長安和洛陽都鬧了饑荒,總不能眼見著百姓饑寒而死。” 他道:“所以我決定從武威分出一部分來置武興郡,再分西平郡為晉興郡以收攏流民?!?/br> 張閬等人面面相覷,“這……要置兩郡收留難民,主公這是要收攏多少難民呀?” 張軌一臉嚴肅道:“盡己所能?!?/br> “可是糧食……” “趙郡公說她會幫我,只要我愿意,她會派人送一批糧食來,除此外還有武器,以強吾軍,以防鮮卑來犯?!?/br> 張閬一臉懷疑,“趙含章竟這么好?她愿意白出糧食替我們養(yǎng)人?” 這人留在西涼,可就是他們西涼的人了。 張軌就嘆息道:“她不過是與我一樣,想要天下太平,百姓安居,哪里顧得了那些利益紛爭?” 親信們沉默,不由心折,“能讓北宮將軍心甘情愿留在洛陽的人,的確不會是jian惡之輩?!?/br> 眾人默認了張軌的決定。 張軌想到北宮純,還有些心痛,他沒能將人帶回來,對這些出去的西涼將士,他其實是愧疚的。 所以黃安帶著人回來接軍眷,他想也不想就答應了。 “明日派人去請趙使,我要親見他。” “是?!?/br> 趙含章覺得以張軌的為人,他一定會答應她的提議,大量接收從中州過去的難民。 于是她開始扒拉自己的錢。 越算,她越心疼。 對于她的資產(chǎn),傅庭涵比她還要熟悉,公的私的,他雖然不管賬,卻偶爾會幫她算,以盯著不讓人浪費。 尤其高誨第一次帶回了交易的金銀珠寶。 見她皺著臉,一臉的心疼頭痛,就問道:“后悔要送張軌糧食了?” “倒不至于后悔,就是痛,”趙含章道:“心痛?!?/br> 傅庭涵笑了笑道:“你現(xiàn)在都吃不飽穿不暖呢,怎么想到給他糧食?” “沒有辦法,西涼雖然手握河西走廊,但占地極廣,他們的日子也不好過,”趙含章道:“要是沒有外援,張軌就算想收攏流民也收不了多少?!?/br> “而玉門關被南陽王把守,你別看皇帝和朝臣們總是夸張軌,其實對他也很戒備,玉門關是絕對不會給張軌的?!?/br> “張軌自己也知道,為了不惹晉帝和朝臣懷疑,他從不做越矩之事,不然以他的軍權和威勢,北宮純領的西涼軍都到長安了,他直接帶人沖過玉門關將人帶走豈不好?” 趙含章道:“這世上能攔得住北宮純和他的人可沒幾個。” “所以不是不能,而是不敢而已,”她道:“中州現(xiàn)在是凄慘,但其實只要有錢,我們可以從蜀地、兩江和江南買糧食,西涼那里卻是玉門關一關,就進不去也出不了?!?/br> “這么多流民,不管是我,還是傅祖父都控制不了,又不能放任不管,讓他們去西涼是一條生路?!?/br> 第581章 要錢 真的放任他們流亡,最后被波及的百姓只會越來越多,死的人也只會越來越多。 這一波不為人口權勢,只為讓那些流亡的百姓有個容身之處。 傅庭涵一聽,走到她身后看了一眼帳本后道:“那這筆錢就從高誨帶回來的錢財里出吧?!?/br> 趙含章就心痛的劃了一筆,“行吧,我這邊再撥一點兒,多買點兒糧食,除了張軌,傅祖父那里也送一些,讓他盡量收攏流民?!?/br> 錢給出去,知道她有私財入賬的汲淵沒有問這筆錢從哪里來的,也假裝看不到她臉上的心痛,直接派人再去買糧食。 反正她要是不出錢,公賬是擠不出錢來給她的。 汲淵抬眼悄悄看了趙含章一眼,覺得她雖然一臉心痛,卻有底氣,就覺得她肯定還有點兒錢,于是他幽幽地嘆息一聲。 聲音綿長而無奈,讓趙含章不得不抬頭看向他,“先生怎么了?” “明公或許不知,如今洛陽極缺布匹,”汲淵道:“今春補種,多為粟和豆,栽下的麻和桑不多,而且今年洛陽的麻不好,生了蟲病,所以極缺麻布?!?/br> “收攏回來的百姓有明公賑濟糧食,自己再買一些,倒也能度日,但麻布稀缺,現(xiàn)在洛陽城內一匹麻布都賣到八十文一匹了。” 趙含章微微蹙眉,“趙寬沒有控制嗎?” 汲淵看了她一眼后道:“為何要控制,布匹又不是糧食,缺了會死人?!?/br> 他冷漠的道:“買不起,不穿了就是?!?/br> 趙含章一驚,反應過來,“這倒是,現(xiàn)在都入夏了,天氣不冷,破破爛爛也能過,只有有錢知禮儀的人才會想著買布做衣裳?!?/br> 趙含章想到了什么,欲言又止的看著他,“汲先生,這布料生意不會有您的份吧?” 汲淵:“淵孑然一身,身家性命皆屬于明公,所以這布料生意不是我的,而是您的?!?/br> 趙含章大為感動。 “但也不能讓布匹一直如此高價,”汲淵道:“衣食住行,衣尚且在食之前,所以我想也是時候平抑布料的價格了?!?/br> “布料中以麻最常用,所以我想買進一批麻布,”汲淵神情溫和的道:“我看最近洛陽的百姓心都安定下來,端午將至,這布匹的價格總不能居高不下?!?/br> “而且學堂、作坊、各府官吏,其中表現(xiàn)優(yōu)異者,明公不得獎賞一二嗎?” 這一番話總結下來的中心思想就是——快掏錢! 趙含章心中的感動立時就只剩下淺淺的一點兒了,但該掏的錢她還是得掏,傅庭涵剛為她賺回來的那點“私房”,瞬間就被汲淵給掏空了。 中原一帶要開始夏收了,就是蜀地的小麥和粟米也開始成熟,再曬個十天左右就可以收割。 因此從今春便上漲的糧價開始小幅度的下降,汲淵和豫州的幾個糧商聯(lián)系上,預定了一批糧食,又派人去蜀地購糧和購買布匹。 洛陽城的百姓看到一批批商隊運送了大量物資進洛,都忍不住高興起來,雖然他們未必買得起,但看到洛陽恢復生機,他們還是忍不住高興的。 尤其今年三四月份雨水還算得當,雖有些小旱,但大體影響不大,現(xiàn)在粟已經(jīng)開花,大家私底下數(shù)了數(shù)花數(shù),覺得今年收成還可以。 只要地里有收成,百姓心中就不慌。 他們倒是不慌了,但趙含章慌。 因為大家日子艱難,今年她就沒打算征稅,但她養(yǎng)著這么多兵馬呢,總不能一直靠自己養(yǎng)著,她手上那些戰(zhàn)利品都花得七七八八了。 一想到那些戰(zhàn)利品她就心痛,沒錢讓她有點兒焦慮,于是她連夜出城去逛軍營——外的田地。 今春趙家軍和西涼軍都在駐扎地附近跟著種了不少的粟和豆子,他們種的,收獲就是屬于他們的。 雖然這些田地還不能養(yǎng)下他們這么多人,可至少能大大緩解趙含章的壓力。 還沒到軍營,她就勒住了馬,下馬走到田埂邊看她的粟。 曾越等人連忙下馬跟上。 聽荷見趙含章沿著田埂往里走,連忙搶過曾越手上的火把追上去,上前給趙含章照亮路。 趙含章噓了一聲,小聲道:“你看,它開花了?!?/br> 聽荷就定睛看去,只見粟田里,青色的葉片間谷穗高高的仰著,黃色的小花靜悄悄的開放,在月色下的暈染下,打開的黃色花朵越來越多,越來越多,她舉目望去,只見夜色之下,目之所及都綻開了黃色花朵。 聽荷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景象,一時驚得說不出話來。 趙含章也沒說話,就靜靜地看著,然后心中的浮躁焦慮慢慢消散。 她臉上帶出了笑容,長長呼出一口氣,日子再難,能有之前的難嗎? 現(xiàn)在在一點一點的變好不是嗎? “你們是何人,在此處作甚?” 巡邏的士兵發(fā)現(xiàn)了他們,遠遠的就停下問話,手上還搭了弓箭。 曾越忙道:“這是使君!” 巡邏的士兵卻沒有貿(mào)然上前,而是又詳細問了問,還對了這個月的口令,這才上前。 趙含章也和聽荷回到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