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們在此練兵，經(jīng)常跑來奔去的，哪兒還有兔子？”趙含章抬了抬下巴，指著前面正跟人摔跤玩的趙二郎道：“他過來的時候帶的?！?/br>
    汲淵抬頭朝前看了一眼，不由一笑，“二郎是不是把軍務(wù)都交給謝時了，怎么隔三差五的往洛陽跑？”

    “反正他帶兵訓(xùn)練，不管他是怎么練的，一直在進步就行?！?/br>
    汲淵點了點頭，問道：“使君想好要怎么處理兗州的事了嗎？”

    趙含章垂眸，翻動著兔子道：“明先生的病情穩(wěn)定了，讓他們護送他來洛陽吧。”

    她意味深長地道：“既然趙駒說了他們越界是為救豫州百姓，那就是為了救豫州百姓，只不過我接納了明預(yù)，到底傷了我和他的情分，所以我想送些東西給他消消火?！?/br>
    汲淵頷首，他想的也是這個主意，“不過茍晞什么珍寶沒見過，使君打算送什么？”

    “我正是愁這個，”趙含章苦惱道：“之前搶……收的珍寶都交給商隊了，如今府庫里只有銅板，我實在想不出我能送什么。”

    茍晞的性格要是前期那樣子，好歹會為民考慮一些，她或許可以給他送個水磨坊之類的，他既開心，百姓也得利，還順道宣傳了一下她的工匠們，多好；

    可惜，他現(xiàn)在沉溺享樂，這種東西送過去只怕看都不會看一眼。

    既然是要平息對方怒火，送禮自然要送到對方心坎上。

    汲淵道：“聽聞他在半年之內(nèi)就收了五六百仆從，十?dāng)?shù)個侍妾，使君何不選一二美人給他送去？”

    趙含章想也不想道：“送物可以，送人不可?！?/br>
    別人也就罷了，可以選一些你情我愿的人送去，她送了禮，收禮的人開心，被送的也謀到了前程，大家都開心。

    可茍晞……

    他太嚴苛，哪怕下人只是犯了小錯都有可能會被處死，所以她還是不造這個孽了。

    趙含章轉(zhuǎn)著兔子思考，半晌，她咬咬牙道：“不然，我們花錢買吧，洛陽城中應(yīng)該還有好東西?！?/br>
    見她如此rou痛，汲淵就忍不住笑了一下，然后沉著臉道：“明預(yù)值得女郎如此破費，茍晞現(xiàn)在人心離散，總有一日，您送出去的東西會再次回到您手中的?！?/br>
    趙含章也只能這樣安慰自己了。

    然后第二天趙宅就放出話去，她要買珍寶，哪家要是有媲美貢品的東西，可以請她去看看，她不介意花大價錢。

    本來慢慢找價錢會少很多，但邊界局勢容不得她慢慢尋找，就只能高調(diào)的放出話去。

    真的打起來，損失會更大。

    果然，趙宅一高調(diào)，來的人便多，不少人家都偷偷捧了東西來見趙含章，當(dāng)然，趙含章不是每一個都見的，聽荷先篩選一遍。

    她現(xiàn)在不僅是趙含章的貼身侍女，還是她的大管家呢，眼光是從小練出來的，審美比趙含章強多了，所以東西先過她的眼，她覺得好的時候趙含章再看。

    上門的人很多，但能看的東西卻沒有幾件。

    一直到第二天的傍晚，趙含章都皺眉想要寫信回豫州讓趙銘想辦法時，聽荷才進門稟道：“女郎，裴家?guī)Я藗€東西來。”

    “什么東西？”

    “一柄玉如意。”聽荷頓了頓后道：“是我生平所見之最?！?/br>
    聽荷生平還短，但看過的好東西卻不少，她都說是最好的，那一定不錯，于是趙含章放下筆和她往前廳去，問道：“哪個裴家？”

    聽荷道：“前中書令裴楷之子，北中郎將裴憲?！?/br>
    “喲，這個我熟，”趙含章笑了，“走，去見見他，他來總不會是為了錢吧？”

    趙含章知道裴憲，倒不是他在歷史上多有名，其實她不太記得歷史上的這號人物，她只記得他爹。

    他爹裴楷是一個能夠和王衍齊名的名士，時人常將倆人放在一起比較，覺得裴楷堪比王衍。

    不過，這是好名聲，并沒有惡意，趙含章卻覺得裴楷比王衍強太多了，是真名士。

    王衍是嘴炮厲害，一張嘴誰也說不過他，而裴楷是個性格寬厚，識人明理的人，被稱作中朝名士。

    他年紀比王衍大很多，雖然被放在一起比較，但并不是同期的人，不過，都長得很帥，尤其是裴楷，聽說長得跟玉人一樣，哪怕蓬頭垢面也掩飾不住他的俊朗和光彩。

    她很好奇，他兒子能長成什么樣。

    哦，言歸正傳，她知道裴憲，卻不只是因為裴憲是裴楷的兒子，而是因為……她搶了他的刺史之位。

    哈哈哈哈，不錯，裴憲就是朝廷公認的（前）豫州刺史。

    何刺史死了以后，朝廷是不認趙含章的，東海王當(dāng)時給豫州封了一個刺史，就是裴憲。

    不過趙含章霸道，自己就接任了刺史，還掌握了豫州軍，裴憲雖有任命書，卻不敢上任，東海王無奈，就只能又給他封了一個北中郎將。

    不過沒有拿掉他豫州刺史的官職，所以他是身兼兩職，在今年春天之前，他一直是朝廷公認的豫州刺史，直到趙含章來洛陽救下皇帝，正式得到封賞，她才名正言順的取代對方成為刺史。

    大家可能都沒留意到這一點，但趙含章知道自己搶了他的位置，多少還是會關(guān)注一些的。

    她好奇的問，“他之前在洛陽？我怎么沒聽說？”

    第638章 裴憲

    聽荷也沒聽說，她道：“似乎是才回洛陽，聽說女郎需要寶物，就特特來送禮了?！?/br>
    趙含章略一挑眉，和聽荷一起去見裴憲。

    裴憲是個中年美男子，長得……還挺好看，比趙銘還略好看一些。

    他，沒有坐在大廳正中的高椅上，而是坐在一屏之隔的坐席上，身姿挺拔，垂眸斂目，一臉嚴肅。

    聽到腳步聲，他只抬頭快速掃視一眼，他未曾見過趙含章，但見來人星目熠熠，氣勢不凡，便猜出了她的身份，連忙起身行禮。

    趙含章抬手笑道：“裴將軍免禮，快快請坐?！?/br>
    她在上首跪坐下，好奇的問，“將軍是何時回的洛陽？”

    她可以肯定當(dāng)時逼人回遷的人中不包括裴憲一家，裴氏在當(dāng)下是能與王氏齊名的家族，要是有，她不可能不知道。

    看看王惠風(fēng)姐妹，誰敢怠慢了她們？

    裴憲羞愧道：“近日才回到洛陽的，聽聞洛陽戰(zhàn)禍平息，已逐漸安定，所以我就帶著家小回來了?！?/br>
    趙含章一臉心疼的模樣，連忙問道：“不知將軍此前流落何處，可曾受苦嗎？”

    裴憲連忙表示沒有受很大的苦，他道：“當(dāng)初我等跟隨東海王遷徙，因見石勒來勢洶洶，所以我們就暫時避開，去了豫州?！?/br>
    裴憲當(dāng)時和許多官員一起侍奉在東海王軍中，東海王病故，王衍壓著消息沒有宣告，但他還是猜到了。

    他當(dāng)時就覺得不好，東海王王妃和世子并不在軍中，一旦出事，權(quán)利更迭少不了混亂。

    他前腳剛這么想，后腳石勒就來了。

    他就想也不想，帶著家小和比較要好的兩家人跑了。

    他們當(dāng)時和趙含章有些距離，所以沒碰到趙家軍，自己找了條小路躲進豫州的一座小縣城，隱于山野之中，想著先渡過混亂期再出去。

    然后等裴憲再一出來，外面的天就變了。

    東海王死了，東海王一系都不用皇帝和茍晞動手，石勒就清洗干凈了，連帶著朝廷大半的官員都死在了石勒手中；

    同是一代梟雄的王彌死在了趙含章手中，她還打敗了劉聰，救下了皇帝；

    正當(dāng)他遲疑著，不知道該不該回洛陽找皇帝時，消息再次傳來，皇帝要和茍晞遷都鄆城，而洛陽交給了趙含章。

    裴憲覺得如今的趙含章和茍晞就是一年前的東海王與茍晞，因此干脆不出來了，繼續(xù)在山林中隱居。

    只不過他兩個兒子正當(dāng)年，又好結(jié)交俠客，耽于酒水，他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想帶他們出來讀書。

    那么洛陽和鄆城他就要有所選擇了。

    他是北中郎將，這個官是朝廷封的，自然是要去鄆城的，而且，他和趙含章間還有點利益相爭，當(dāng)年，他被封為豫州刺史，第一時間是想去上任來著，但聽說她掌握了豫州軍，那汝陰郡郡守被她親手所殺，他就不敢去了。

    所以他第一時間選擇的是鄆城。

    人都快走到兗州了，兗州的消息傳來，茍晞沉溺于聲色，還殺了上諫的謀士閻亨。

    裴憲知道閻亨，那是茍晞的左右手之一，很是正直的一個人，因為茍晞也是個正直的人，他一直覺得他們挺合拍的。

    裴憲就又不敢走了，原地停留了兩天，確定茍晞?wù)娴臍⒘碎惡嘁院?，他就又默默地帶著家人走回頭路，回洛陽了。

    算了，還是考慮考慮趙含章吧。

    雖然她也殺人，但她殺的都是敵人和與她不熟，又有利益之爭的人，從未聽說過她殺熟人，還是那樣的原故。

    閻亨好歹跟了茍晞十五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何況他功勞還那么大，又沒有犯大錯，怎么能殺了呢？

    對閻亨尚且如此，對他這種去投奔的官員豈不是想殺就殺？

    所以就算皇帝在鄆城，他去鄆城更加名正言順，他還是轉(zhuǎn)回洛陽。

    他家宅子……被燒了，他家的別院則是被趙含章占了。

    當(dāng)然，他要是去衙門申訴也能要回來，但裴憲想了想，沒有直接去縣衙，而是自己花錢又買了一個宅子住下，然后靜等時機。

    他以為還要等很久呢，沒想到時機這就來了。

    裴憲將身側(cè)的盒子捧起來奉上，道：“趙使君，這就是裴某帶來的玉如意，說是寶物卻是過了，不過能入眼爾。”

    聽荷已經(jīng)看過，立即上前接過，跪在趙含章身側(cè)奉上。

    趙含章好奇的打開盒子。

    里面是一柄長約半米的玉如意，顏色白中透綠，為多孔真菌形狀，柄身雕刻著一株靈樹，枝頭為祥云狀。

    趙含章輕輕摸了一下，入手溫潤，臉上沒多少表情，心中卻咋舌，這還只是能入眼嗎？

    玉如意就是興于魏晉南北朝時，或許是因為時代的混亂，這個時期的帝王將相很喜歡用玉，覺得玉的堅潤猶如君子。

    這樣的玉如意可不多見，茍晞一定會喜歡！

    趙含章合上盒子，看向裴憲，笑問，“裴將軍此次回洛是要常住在洛陽嗎？”

    “是，”裴憲道：“孩子長大了，于鄉(xiāng)野間只會飲酒作樂，長此以往怕是會忘記君子之風(fēng)，所以我想讓他們回洛陽讀書?！?/br>
    趙含章沉思著點頭，笑道：“孩子的教育的確是個大問題，只是現(xiàn)在太學(xué)中只有三位先生，除了我叔父還有些學(xué)識，其他人只怕還比不上兩位公子呢?！?/br>
    趙含章誠心邀請道：“不知將軍可愿屈就，去太學(xué)中任一博士？”

    裴憲想也沒想，直接應(yīng)了下來，表示他會努力的。

    趙含章微微笑起來，親自起身送裴憲出門，她問了一下裴憲現(xiàn)在住在何處，然后目送他坐上牛車離開。

    看著他坐牛車離開，趙含章總算找到了點兒魏晉時期名士的感覺，她怎么忘了，這個時代的名士們，因為馬稀缺，對馬很愛重，除非上戰(zhàn)場，平時都是牛車出行的。

    倒是趙含章這樣的粗人，出入更喜歡騎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