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節(jié)
趙含章就點了點頭,揮手道:“這既是銘伯父的府邸,那便聽銘伯父的吩咐,你們下去吧,此事我來與銘伯父說?!?/br> 下人大松一口氣,感激的看了趙含章一眼,深深行了一禮后應(yīng)道:“是?!?/br> 應(yīng)罷,他躬身退下去。 趙含章就背著手朝趙瑚離開的方向去,不一會兒就跟上了他。 趙瑚住在郡守府的客院里,其實他想住到自己買的別院去,但當時他去洛陽時宅子剛買下來,還未來得及修繕,里面更是缺東少西,住過去生活質(zhì)量會下降。 加上趙程和趙正都住在郡守府,所以他就跟著一塊兒住下了。 此時,他沒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站在趙程的院子里,指使著下人把各種各樣的東西搬進去。 “這個擺到正兒臥室里去,我的孫兒怎能用一般的夜壺,他就該用最好的,”趙瑚指的是一個青瓷虎子,趙含章順著看去,只見那青瓷釉色清亮,胎壁厚薄均勻,一看就是好瓷,而且還是青瓷。 但這還沒完,下人們還抱了一個青瓷花瓶過來,上面有飛禽鳥獸,惟妙惟肖,一看就好值錢。 趙瑚道:“放在正兒書案邊上,讓人每日更換花卉,好東西既然擺上了,那就得用上!” 趙含章愣愣地上前,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青瓷大花瓶,驚嘆道:“七叔祖,這個很值錢吧?” 第664章 高床軟枕 趙瑚嚇了一跳,扭頭見是她就沒好氣的道:“你來做什么?” 見她摸著青瓷花瓶,便立即道:“這可不能送你,我也只有兩個,一個我自用,這一個是要給正兒的。” 趙含章就扭頭去看其他東西,有的下人已經(jīng)拆出來,正在往房間里送,還有的則是剛開箱,所以院子里堆滿了箱籠。 有下人捧了一套白瓷茶具上來,問道:“太爺,您看這個給誰?” 趙瑚想也不想道:“給正兒,這樣的好東西給趙程他也不用,還不如給正兒呢,他也到年紀了,肯定會邀請同窗好友來用茶,正好可以烹茶待客?!?/br> 他瞥了一眼趙含章道:“雖然琉璃壺是好看,但瓷器也不錯,且更有韻味,尤其是這白瓷,潤如玉,白如霜,這可是極品?!?/br> 趙含章深以為然的點頭,“是極品?!?/br> 再看一旁才打開的箱子,里面是趙含章見也沒見過的薄紗,其紗之輕薄便是現(xiàn)代工藝也有所不及,尤其絲線還細膩,顏色透亮,下人捧起來,垂下來的紗筆直垂順,一看就知道垂感超好。 趙含章不懂就問,虛心問道:“這紗總不能是拿來給正弟做衣裳的吧?” 趙瑚鄙夷的掃了她一眼道:“這么透的紗做什么衣裳?” “這是拿來做帳子的?!彼溃骸艾F(xiàn)在天熱,晚上睡覺也熱得很,偏蚊子還多,所以這煙羅紗是拿來做帳子的?!?/br> 趙瑚摸了摸自己的胡子,驕傲的道:“這紗是從蜀地來的,價值不菲,我也只得了三匹?!?/br> 他笑道:“我和正兒做帳子用去一匹,剩下的兩匹賣出去,轉(zhuǎn)手就賺了一筆。” 趙含章就問:“為何不給程叔父也做一床?” “他?”趙瑚撇了撇嘴,然后有些委屈道:“你以為我不想給他做嗎?是給他做了他也不用,最后還糟塌我的好東西?!?/br> 有下人抬著一個東西走過,也是瓷器,但粗粗一看,趙含章竟然看不出來這是啥,只見蓋子上有許多網(wǎng)格一樣的孔洞。 趙含章好奇的問:“這個是做什么用的?” “放冰用的,”趙瑚道:“現(xiàn)在天熱,晚上難以入睡,可以在里面放些冰塊,寒氣從那孔洞中散出來,睡覺好睡一點兒?!?/br> 除此之外,各種各樣的東西往那屋里送。 自覺體驗過奢靡生活的趙含章也不由的咋舌。 趙長輿在世時,她自覺自己的千金大小姐生活在這個時代已經(jīng)夠奢靡了,沒想到和趙瑚一比,她那就是基礎(chǔ)生活呀。 果然,趙長輿還是太過節(jié)儉了,不愧傳說中只愛存錢,不愛花錢的大晉第一人。 趙含章站在趙瑚身側(cè),背著手看他指揮著下人一一將東西搬進趙正的房間,手上拿著的公文還在背后一搖一搖的,看得是津津有味。 趙銘久等她不至,親自找過來,就見她和趙瑚正相談甚歡,一個介紹得很快樂,一個聽得也很快樂。 趙銘就停下了腳步,頓了片刻后轉(zhuǎn)身便走。 長青連忙跟上,“郎君,不請女郎嗎?” “不用打攪她,我們先處理其他事情,她手上那封公文也不是那么急了?!?/br> 長青:……剛才是誰在書房里抱怨,說趙含章久候不至的? 眼看著東西都按照趙瑚的吩咐安置妥當,趙含章這才嘆息一聲告訴趙瑚,“可惜程叔父今日就帶著正弟去汝陰郡了,這些東西他都沒用上。” 趙瑚:…… 他僵硬著扭頭去看趙含章,眼睛瞪圓,慢慢積累起怒火,正要噴涌而出時,趙含章指著他剛叫人擺在亭子里的席子道:“七叔祖,站了這許久,我們先坐下再說話?” 說罷側(cè)身請他上前。 趙瑚氣得一甩袖子便走上前,進亭子后便盤腿趺坐,然后抬頭怒視趙含章,等著她給他一個解釋。 趙含章就笑著上前,在他的側(cè)手邊跪坐,隨手將公文放在一側(cè)。 這席子也是新?lián)Q的,據(jù)說是用了一種自帶香氣的干草編的,還用藥烘過,有清心養(yǎng)神之效,甚至還能驅(qū)蚊蟲。 而席上還放了蒲團和用雞翅木做的矮靠,不管是跽坐還是趺坐都可以,且都會很舒服。 由此可見趙瑚對孫子的體貼和照顧,也可看出他的奢靡。 倆人才坐下,便有下人端了茶點上來,放下后就躬身退出去,這亭子里就只剩下祖孫二人。 趙含章拎起茶壺給趙瑚倒了一杯水。 趙瑚一臉嫌棄,亭子下的下人見了,立即有眼色的進來,跪在地上為他們調(diào)了一碗奶茶。 這是一杯正宗的奶茶,還用到了羊奶烹煮。 趙含章聞著奶茶的醇香,輕輕地抿了一口,這奶茶不僅香,味道還醇厚甜蜜,比起現(xiàn)代用糖精和植脂末調(diào)配出來的奶茶更細膩。 她垂下眼眸認真的喝了兩口,然后抬眼看向還在憤怒瞪著她的趙瑚道:“七叔祖,我終于知道,為何程叔父寧愿讓外頭的人說他不孝,也不愿意正弟在您膝前盡孝了。” “您先別生氣,”趙含章溫聲安撫他道:“這話并不是為了氣您故意說的,而是實實在在的陳述,難道您想一直和程叔父這么僵持下去嗎?” 趙瑚盯著她看,見她臉上的笑容早已消失,正一臉認真的看著他,目光清明,頗有壓迫之感。 趙瑚便一頓,知道她是在認真與他說話,而不是在斗氣。 他憤怒的情緒微微緩解,但依舊不悅盯著她看。 她站在這里看他折騰老半天,最后留下這么一句話,他不信她不是故意的。 趙含章見他肯聽她說話,臉色這才和緩些,溫聲勸他道:“七叔祖,您別總是生氣,氣大傷身,對身體不好的?!?/br> 趙瑚哼了一聲道:“這不都是你氣的嗎?” 趙含章倒沒否認,笑了笑后繼續(xù)喝捧著的奶茶,垂下眼眸道:“這樣好喝的奶茶,我極喜歡喝,恨不得一日來三碗,我想正弟也會很喜歡吧?” 趙瑚臉色更和緩了一些,他道:“你若是喜歡,回頭讓你的婢女過來,我使人好好的調(diào)教一番,想吃時就叫她做便是?!?/br> 趙含章:“我剛才按了一下正弟的床鋪,下面墊了高高的墊子,上面又有幾層清涼的綢緞,既軟又涼,這是夏天,等到冬日,把上面的綢緞?chuàng)Q成毛毯,那是既軟又暖,不論夏冬都適宜,我想躺在上面一定很舒服,都舍不得起床了吧?” 趙瑚聽出了一些不對,皺眉看向她,“你此番話是何意?” 第665章 燕雀和鴻鵠 趙含章放下茶碗,抬頭道:“我自認是個意志力很堅韌的人,但一年里也總會有幾次偷懶的想法,而七叔祖這里不僅有高床軟枕,還有精美的瓷器,華麗的服飾,我也愛美,更忍不住虛榮,想要人贊我,嘆我,以才出名太難了?!?/br> “我?guī)状纬錾胨溃冗^西平,救過豫州,這才勉強得了世人的認同,但不以戰(zhàn)和義聞名,換以文彩,只怕再過十年,二十年,世上知道我趙含章的也沒幾個,”趙含章道:“正弟從小跟著程叔父讀書,但我只知道他少年老成,于算學(xué)上有些天賦,文采和見聞并不出色?!?/br> “我們這一輩子弟中,能干如趙寬,灑脫如銘伯父家的趙申,言語鋒利如趙信,他們且在九州沒多少名望,何況還比不上他們的正弟呢?”趙含章道:“正弟想要有大前途,大聲望,在能力比不上他人時,不會想著走一走捷徑,以富揚名嗎?” 趙瑚就道:“我有錢,我樂意,他若是不想學(xué)習,而想以富揚名,又有何不可呢?” 趙含章就問道:“七叔祖想要正弟做石崇炫富之事,但正弟有石崇的自保之力嗎?而石崇有如此能力,尚保不住綠珠和自己,這天底下比孫秀還狠,還厲害的人比比皆是,七叔祖又怎以為正弟能在群狼中保住自己和聞名天下的財富?” 趙瑚張了張嘴,一時沒說話。 趙含章就嘆息一聲道:“七叔祖,我也曾富裕過,祖父在時,我家的家資不下于你家,但祖父從不許我們奢靡張揚,世上無人能參透我家中到底有多少錢,但就是這樣,祖父一病倒,便圍上來一群豺狼虎豹,都想要祖父手中的那份家財。” “而他是名滿天下的前中書令,當時叔祖父也在朝為官,趙氏雖不敢說是世家大族,卻也曾威名赫赫,這樣都擋不住外人的覬覦,換成正弟,您有什么可以保護他,可以讓外人忌憚的呢?” 趙瑚手握這么多家財,且一直在發(fā)展中,不過是依靠趙氏,依靠趙長輿和趙仲輿等人罷了,他都不敢把生意做出汝南郡去。 因為他知道,在汝南郡內(nèi),趙氏和趙長輿趙仲輿等人能保住他,但出了汝南郡就不一定了。 是趙含章當了豫州刺史,他的觸角才開始伸出汝南郡,往其他郡國伸去。 趙含章的質(zhì)問并不激烈,卻讓趙瑚備受打擊,他沉默了好一會兒后還是不甘屈服,于是道:“不是還有你嗎?你不就是正兒的靠山嗎?” 還準備了一肚子話想要繼續(xù)勸的趙含章都驚住了,一時沒忍住問,“七叔祖,您對我竟如此有信心?” 趙瑚眉頭一皺,不悅的問道:“你什么意思?難道你也和那些外人一樣,想著圖謀我的家財?” 趙含章就抬手揮了揮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個正直的人,當然不會做出強搶這樣的事來,只是我很驚訝七叔祖竟也對我如此有信心,我……我有點兒受寵若驚?!?/br> 趙瑚就哼了一聲道:“你雖滑頭,骨子里卻和大哥一樣,是個正直的人?!?/br> 他道:“你身上也就這兩點最像大哥了?!?/br> 趙含章虛心問道:“另一點是?” 趙瑚沉默了一下,雖然覺得有點冒犯大哥,但還是道:“死要錢?!?/br> 趙含章就收起了臉上的笑容,將飛走的話題從遠處拽回來,“七叔祖,這世上啊,靠人不如靠己,我便是有心相護,我又能護住正弟多少年呢?” 她道:“而正弟后面還有子,還有孫呢,您總得為子孫后代多想想,誰又知道我能活多長時間,萬一我明兒就戰(zhàn)死沙場了呢?” “呸呸呸,你這烏鴉嘴,不會說話就少張口,”趙瑚很迷信的一個人,連忙雙手合十拜托過路的神仙,“小兒不懂事,多有冒犯,各位神仙只當沒聽見?!?/br> 拜完了各路神仙,趙瑚才道:“那我不讓正兒炫富就是,我們便是不出名又怎樣,有你在,他想出仕,不過是你一句話的事?!?/br> 趙含章就沖他笑了笑道:“那正弟得有七叔祖這樣斂財?shù)谋臼虏判?,不然,他一心沉溺享樂,又無大才,我做什么要用他呢?” 她驕傲的看著他道:“天下英才如此多,我要用,自要用有本事的人,再退一步,我就算是施恩宗族,從族中取才,那也是有能者先之,正弟是我兄弟,但族中的子弟哪一個不是我兄弟,不是我姐妹,或者,不是我的叔伯或侄兒侄子呢?” 說白了,就是仗著親屬的身份,她也會先取有才者。 趙瑚有些生氣,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后道:“那我們正兒就不出仕了,與我一樣做一富家翁就是?!?/br> 他道:“我也沒當官,但我rou糜沒少吃,瓷器琉璃不曾缺,綾羅綢緞應(yīng)有盡有,日子一樣過得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