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庭涵沒有再堅持看，看她有些艱難的吞咽著rou餅，他就拿過她手中的rou餅，找到一個親衛(wèi)，換了他手里干燥又粗糙的粗糧餅子。

    傅庭涵沒有再問她看到了什么，但依舊可以想象得到。

    這rou餅是趙銘親情贈送，畢竟是自個親侄女，這么短的時間里瘦了這么多，他還是心疼的。

    所以大軍開拔前他讓家中廚子做了兩包袱的rou餅，趙含章一包袱，傅庭涵一包袱。

    趙含章啃著粗糙的干餅子，心口的那股惡心感減弱了不少，她扭頭對聽荷道：“銘伯父給的rou餅，你和曾越他們?nèi)至税??！?/br>
    聽荷有些不甘愿，可還是應了下來。

    不過她決定陽奉陰違，她得收著，等女郎饞了再給女郎吃。

    趙含章將餅子叼在嘴里，低頭看傅庭涵拿出來的地形圖，她在圖上標了兩條行進路線，道：“斥候曾在這兩地發(fā)現(xiàn)石軍蹤跡，應該是后撤途中領命去強征糧草的?！?/br>
    “以這距離，他們?nèi)羰盏绞盏那笤?，兩日便能到達。”趙含章感嘆道：“石勒干得不錯，這樣不僅分擔了大軍的糧草壓力，幾支石軍還能互為援軍，難怪他逃出山道后一直不慌不忙?！?/br>
    傅庭涵心中一動，問道：“如果他不慌不忙，此刻會不會已經(jīng)在軍中設伏等你夜襲？”

    趙含章垂眸思考，片刻后道：“還真有可能，來來來，我們來商量一下，要是他提前設伏，這一仗我們要怎么打。”

    石勒一直靜靜地等著，等將士們的情緒重新被拉滿，他這才下令設伏，悄悄抽了一隊兵馬在營地兩面設伏。

    只要趙含章或者趙二郎敢來，他就讓他們有來無回！

    商量來商量去，趙含章和傅庭涵都覺得在有伏軍的情況下，要么他們不出擊，要么只能輕騎進入，快速貫穿石軍大營……

    營外還需要有人策應，以防萬一。

    這一仗，趙含章不能不打，她的士氣需要維持，石軍的士氣需要打擊，石勒想要重新鼓舞士氣，她便不許！

    第862章 選擇

    是夜，趙含章夜襲石軍大營，遭反伏，幸外圍有策應，傅庭涵指揮另外兩軍沖擊分散敵軍，使對方不能合圍，且被趙家軍分而攻之，至晨方停，趙家軍險勝。

    石勒帶上一萬八千多士兵逃離，剩下的一萬來人也并不是被趙含章所殺或俘虜，一夜酣戰(zhàn)，她戰(zhàn)績最多三千，剩下的人多半是趁機跑了，散于山野之間。

    石勒對于自己的現(xiàn)狀并不焦慮，哪怕他連敗兩場，。

    士氣低落，他就虐殺晉人以鼓舞士氣；

    士兵減少，他就召集分散在外的將士，或者直接抓人搶人。

    他最慘的時候，曾經(jīng)打剩下過只有三個人，只要他活著，他就有東山再起的時候。

    所以他不懼怕失敗。

    他只怕趙家軍手上的雷震子，那真是神物啊，當它在他耳邊炸響時，他是真覺得自己要死了。

    所以石勒一邊逃，還一邊將自己的親信安排出去，“兩軍再交戰(zhàn)，你們就故意被俘，趙家軍不殺俘虜，你們留意一下那雷震子的來歷?！?/br>
    他道：“我不怕劉聰，她趙含章論武功打仗也比不上我，幾次交手，她不是占了天時，就是占了物利，但我相信，天運不可能一直站她那邊，所以我們只需對付物利?！?/br>
    說到此處，石勒咬牙切齒，“趙家軍雖精，但強悍遠比不上我們石家軍，不過因為他們有利器，新出現(xiàn)的雷震子，還有他們一直用的趙氏槍，趙氏刀，甚至他們的盔甲都比我們的堅韌，這才處處壓我們一頭。”

    這些年，石勒不是沒往豫州派過細作，但他手上能用的人有限，羯人過去，總是會被盯著，很難取得趙含章的信任，只能在底層打探消息。

    底層知道的消息有限，只知道趙含章身邊有能人，助她建造作坊，那些作坊便生產(chǎn)這些東西。

    石勒身邊也有漢人謀臣，他也派遣過漢人，但能干的，一開始還能傳回來一些消息，后來就銷聲匿跡了。

    一打聽，人不是因為泄露身份被抓了，就是投靠了趙含章，主動爆出自己的身份，和他這邊斷了往來；

    不能干的，就一直在底層，不是在給趙含章種地，就是給趙含章拉運糧草之類的苦活。

    別說那些作坊的機密了，有時候他們連拉運糧草去何方都不知道。

    不然石勒何至于這么被動呢？

    趙含章就不一樣了，她的情報工作就做得特別好，石勒總隱約覺得身邊就有她的細作，甚至這次皇室之變也有她的手筆。

    奈何只是懷疑。

    以前他總舍不得遣出太能干的心腹做細作，因為太危險了，這一去可能就回不來了。

    但這次雷震子嚇住他了，石勒決定冒險一番。

    被委于重任的班倫、逯明和吳豫深深感受到了他們主君的艱難，三人淚眼汪汪的和石勒保證道：“主公放心，我們一定不負您的期望，一定打入趙家軍內(nèi)部，獲取機密?！?/br>
    石勒道：“找到她身邊做出雷震子的能人，若能收伏他，或將他擄來最好，若不能，想盡辦法殺了他?！?/br>
    逯明三人一臉嚴肅的應下，“唯！”

    趙含章將俘虜點好，除了部分被收編進來補充兵員外，其余的，她都把人剝干凈后給他們手令，讓他們自己轉頭回去找趙家軍當戰(zhàn)俘去。

    五百多個俘虜，除了一件單衣和一條褲子外什么都沒剩下，他們排成五隊上前領取他們兩日的口糧。

    說是兩日，但其實只能保證他們一天不餓，兩天餓不死。

    領了口糧，趙含章就把代表戰(zhàn)俘的信交給選出來的五個隊主，與他們道：“你們只要能把人帶回趙家軍，免去奴籍，以良人的身份重新招入軍中?！?/br>
    五個隊主，其中有三個是羯人，他們都一臉嚴肅的應下了。

    等趙含章帶著大軍一走，他們就把各自熟悉的人一起找過來商議，“是去趙家軍，還是去找主公？”

    “找主公怎么找？現(xiàn)在到處是趙家軍，我們聚在一處，羯人多過漢人，被人看到就知有異常，到時候趙家軍再來剿殺我們，我們一沒有兵器，二沒有盔甲，只能站著被人殺了?！?/br>
    “是啊，而且主公現(xiàn)在不知跑到了何處，我們之間隔著趙含章，怎么能找到主公？”

    “那就去投靠趙家軍？”

    “去就去唄，我們跟著主公是為了吃飯，趙含章不殺我們，要我們?nèi)プ鰬?zhàn)俘也會給我們飯吃，聽聞趙家軍上下待遇好著呢，士兵不僅有糧草，還有軍餉，就連戰(zhàn)奴也能立功自贖，而后立功搶爵?！?/br>
    “你是羯人，還妄想當官爵不成？”

    “有何不可？那趙使君身邊的程達和魏右兩位將軍不就是羯人？”

    “他奶奶個熊，上次在巨野澤跟魏右遇上，他領頭假裝是我們的人，騙我們跟著他跑了許久，那一戰(zhàn)我們損失了九百多人，幸虧爺爺我跑得快，不然也得交代在那里?！?/br>
    “到底是去找主公，還是去趙家軍？”

    最后決定舉手表決，少數(shù)服從多數(shù)。

    他們就沒考慮過第三種、第四種情況，比如自回自家，比如直接上山落草為寇。

    因為他們在全身上下只有一件單衣，兩日口糧的情況下，他們哪兒也去不了。

    此時又在打仗，又有旱災，到處缺吃少喝，到處在人吃人，自由對于他們來說意味著死亡。

    所以只有兩個選擇，眾人舉手表決，最后趙含章方以巨大的優(yōu)勢獲勝。

    大家默默地對視一眼，然后默契的放下了手。

    他們并不是有意背叛主公的，只是趙含章所掌的豫州地大物博，糧食很多，在這里，被餓死的概率更小一點，而且，趙含章對百姓是真的好。

    就算他們?nèi)ペw家軍中是做俘虜，也不會被餓死，被無故打死的。

    他們不是支雄、桃豹、王陽等人，變態(tài)的喜歡吃人rou。

    他們是正常人，就算是羯胡，他們想吃的也是羊rou，米面等正常的食物，如果不是死亡的陰影籠罩著，他們怎敢對同類下手呢？

    他們自己有認知，他們想做的是人，而非牲畜。

    投票表決后，五個隊主就領著大家回頭朝趙家軍大營的方向走去。

    在大營里的趙銘看過信后就讓人把他們帶下去登記造冊，記好名字后就拉出去干活了。

    現(xiàn)在他們?nèi)比耍瑯O度缺人。

    第863章 借條

    接下來，趙含章和石勒上演了一出，你逃，我追，你插翅難逃的戲碼，她從濮陽國乘氏縣郊一路將人追到了廣平郡武安縣郊。

    在此過程中，他們多次交手，趙含章都小贏對方。

    就算石勒自信自己不會敗于趙含章之手，且他在不斷和石軍援兵匯合，但接連幾次敗仗，還是讓他心中煩躁，并對天命產(chǎn)生了懷疑。

    他尚且如此，更不要說手下的士兵了。

    趙含章在豫州和兗州受歡迎也就算了，沒想到進了司州，劉淵和石勒都統(tǒng)治過好幾年的地方，當?shù)匕傩找埠軞g迎她。

    往往石勒的大軍剛離開，便有人去找趙含章的隊伍，主動與她告密大軍的去向，甚至還有算術特別利害的人估算出他們的人數(shù)和所攜糧草與趙含章投誠。

    這也讓石勒明明故布疑陣好幾次，卻依舊甩不脫趙含章。

    這種情況下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避開有人煙的城池，一路野外回到安平國。

    可他糧草不足啊，他需要一邊跑，一邊補充糧草。

    怎么補充呢？

    自然不可能慢慢征收，所以搶掠是最好的辦法。

    這幾乎是一種惡性循環(huán)，他搶當?shù)匕傩盏呢斘?，百姓們便投向趙含章，上至士族豪紳，下至奴仆庶民，皆成了趙含章的眼線。

    但他又不能放棄，否則手下士兵會立即棄他而去，在搶掠糧草的情況下，他還需要不斷殺俘威懾手下，以恐嚇他們不得擅離大軍。

    這就是一種慢性毒藥。

    石勒看出來了，趙含章比他更快領悟，所以即便戰(zhàn)線拉長，趙含章的后勤跟不上，他們也開始缺糧，她依舊約束好手下，不許他們劫掠百姓。

    她將各隊隊主聚在一起道：“百姓為水，而我等為舟。司州亦是我晉國之地，此戰(zhàn)過后，我們必收復，重新統(tǒng)治，若在此時傷害百姓，后患無窮。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看石勒現(xiàn)在的困境便可知民心有多重要?！?/br>
    眾隊主自然也明白，但是，“使君，事有輕重緩急，我們總不能讓將士們餓著肚子與我們拼殺。”

    趙含章嚴肅道：“我會想辦法，你們的任務就是約束好手下士兵，不許他們冒犯百姓，此是死令，若有違反，不論尊卑，以軍法處置?！?/br>
    眾人一凜，低頭應下。

    趙含章的辦法就是拿著自己的印章到處借糧食。

    和當?shù)乜h衙借，和當?shù)氐氖考澓雷褰琛?/br>
    一開始，很多人都不樂意，雖然她只帶了一個丫頭，一個親衛(wèi)上門，可在趙含章凜凜的目光下，他們還是感受到了威脅。

    晉國現(xiàn)今第一權臣借糧，誰敢真的一粒米也不借給她？

    大家憋屈的給出了糧食，收獲了一份趙含章蓋著私印的欠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