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6節(jié)
見趙含章一直相信他,石勒臉色好看了些。 劉琨深深地看了一眼趙含章后道:“趙刺史統(tǒng)管三州,如今又總攝朝政,應(yīng)該知道為政者需權(quán)衡利弊,處處周全……” “我只會以法治之,”趙含章嚴肅道:“利弊在國,而不在個人得失上,亂世之下,本就人心浮躁,百姓對國對君都頗多怨恨,此時既抓住了人販子,不嚴懲,反而只顧權(quán)衡利弊,粉飾太平?!?/br> “爾等自以為百姓愚昧,你們說什么他們就信什么,殊不知他們心里都清楚得很,嘴上不說,卻沒少在心里罵你們傻逼,”趙含章這幾日積累下來的怒氣此刻全都爆發(fā)出來,沖著劉琨就罵,“周全?什么是周全?以律法處理兇惡之徒才是周全!以人和為貴,回歸人倫才是周全!似這等搶掠人口,買賣孩童的人販子,不知碎了多少家庭,和他們談周全,那誰和被搶了孩子的家庭談周全,誰和被搶走的孩子談周全?” “舉頭三尺有神明,人販子,便是貴如宗室便也會斷子絕孫,你看司馬越一家,現(xiàn)在還有誰活著?”趙含章道:“他將人當草芥,自有人將他當牲畜!劉刺史,前車之鑒擺在這兒,萬望警惕?!?/br> 劉琨臉色漲紅,一旁的石勒更是心臟狂跳,一抬頭,就對上趙含章的目光,一旁的劉琨感覺臉沒那么燒了,這才扭頭去看石勒。 石勒:…… 趙含章這話不僅罵了劉琨,也點了石勒。 他被當過草芥(司馬越的兵賣了他),但他也報了回去,司馬越一家皆死于他手,他還把司馬越的尸體給燒了呢; 所以他的因是司馬越,司馬越的報應(yīng)就是他。 那他的報應(yīng)呢? 石勒忐忑的想,他解脫后當過土匪,也賣過人,這一路走來,他燒殺擄掠的事可沒少干,那他的報應(yīng)會是什么? 話說,上次趙含章說過他滿門被滅吧? 還是被自己的便宜侄子石虎滅的。 這一刻,石勒已經(jīng)忘了,趙含章并未明確說過就是石虎,不過他已認定就是他。 趙含章一番話,把兩個人都點了,劉琨是信佛的,自是相信因果報應(yīng),因此沉默著沒說話,他在想,他是不是真的做錯了。 石勒沒搭理他,找了個空隙和趙含章說悄悄話,“使君,某從前做錯了事,那可有回改的可能?” 趙含章目露悲憫,沉靜的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你若真心悔過,那就贖罪吧?!?/br> 拿著畫好的圖紙來找趙含章的傅庭涵聽見這話,不由停下腳步,半天說不出話來。 趙含章只快速的掃過他一眼,臉色沒變化,繼續(xù)和石勒道:“你從前過于殘暴,往后的歲月里要多愛民,多救人,我相信這世上有輪回,說不得你后面幫助的人就曾經(jīng)是被你殺害過的人,或是他們的家人,我想這就是贖罪了?!?/br> 石勒沉思。 傅庭涵等他們說完才上前,“我這幾天畫的圖?!?/br> 趙含章接過。 石勒隨意的掃了一眼,發(fā)現(xiàn)看不懂,便將目光移開。 這是地方志中有記載的,晉陽及其周邊的各種礦產(chǎn)資源,上面有幾個地方標了鐵礦和銅礦、硫磺的標志,只是后面打了問號。 趙含章就問:“是不確定嗎?” 傅庭涵點頭道:“沒有明確的描寫,只是有些奇異的事或者有游記,我看了一下,描寫很像有,所以具體得派人去看看?!?/br> 趙含章道:“我讓人去查一查?!?/br> 石勒順口一問,“查什么?” 趙含章抬起眼來看他,似笑非笑道:“查晉陽附近的鐵礦?!?/br> 石勒心臟巨跳,他就知道,趙含章野心勃勃,怎么可能容許劉琨在此坐大? 帶他來,就是為了搶晉陽的吧? 第912章 真誠的建議 趙含章將圖紙卷起來,看向石勒:“石將軍,那些人交出來吧,此案必須得查清楚,這不僅是給被抓的人一個公道,也是給受害者們一個公道,還有石將軍你自己的公道?!?/br> 石勒只頓了一下便問:“那東西呢?” 趙含章道:“你且先拿著。” 石勒就決定,回去他就把東西全花了。 想到趙含章剛才說的話,石勒壓下想要挪用那些東西的念頭,算了,多做好事就多做好事吧,回頭他拿出一半來賑濟難民。 至于剩下的一半,自然是要充作軍餉了。 石軍中的普通百姓日子也過得很苦的好不好,糧草不濟是常有的事。 石勒想干就干,回去就找張賓商量。 張賓才聽完石勒轉(zhuǎn)述的趙含章的話,他立即贊道:“趙刺史果然是得天厚待之人,這番話說得極為在理?!?/br> 他也勸戒石勒道:“主公早該如此,我們既要長久昌榮,那就要順從天意,而上天有好生之德,故要少殺戮?!?/br> 又道:“凡能傳世之名臣,或許有不愛民的,但絕對沒有濫殺之人,主公今后不僅要自己改掉殺俘殺民的習(xí)慣,還得約束軍中,使全軍無犯。” 張賓敦敦叮囑道:“趙含章不同劉淵,趙家軍也不同匈奴軍,自趙家軍出西平四處征戰(zhàn)始,再艱難之時都未曾聽說過搶掠百姓,可見其軍紀之嚴明,而那趙含章整日笑瞇瞇的,性格卻剛強得很,就算主公手握大軍,若犯了她定下的軍紀,只怕也不會輕饒?!?/br> “您已經(jīng)三易其主,要再換一個,怕是名聲不好聽了,”張賓道:“所以您可一定不要犯大錯,觸及她的底線?!?/br> 石勒此時還驕傲得很,冷哼一聲道:“若不能找到效忠的君主,那我自立為王就是,誰稀罕奉他們?yōu)橹???/br> 張賓無奈,暗道:這要是一個月前他這么說,張賓一定高興的舉雙手雙腳贊成,今天說出口,第二天他就能弄出個登基大典來,可現(xiàn)在他們已經(jīng)在趙含章麾下,地盤都被人接收完了,此時自立為王,那就只能是流浪天下,或者上山落草為寇,做山大王了。 這可不是張賓想要的。 石勒也想到了這一點,蹙眉道:“我們還是得有個自己的地盤?!?/br> 不然和趙含章吵架了都沒地方去,太憋屈了。 “可恨上黨被趙含章占去了,并州這么多郡縣,如今只有晉陽沒被她掌握?!币皇勤w含章現(xiàn)在就在晉陽,石勒真想把劉琨殺了占掉晉陽啊。 這地方易守難攻,以劉琨這豬一樣的軍事才能都可以守住晉陽這么多年,他肯定可以守得更久。 說不定借著晉陽發(fā)展幾年,還能夠南下鯨吞并州其他地區(qū)呢。 只是想一想石勒就覺得熱血沸騰,然而只要一想到趙含章這熱血一下就冷了。 算了吧,趙含章連晉陽的鐵礦都摸清楚了,她能把晉陽留給劉琨? 而她要是不把晉陽留給劉琨,從她手里搶,他搶得過來嗎? 石勒想了一圈,最后咬牙道:“還是得盡早把幽州搶過來,趙含章答應(yīng)過我,只要打下幽州,將來幽州就是我的?!?/br> 張賓提醒道:“是讓您帶兵去幽州上任,您是幽州刺史,幽州還是大晉的,不是您的,” 張賓道:“您只有使用權(quán)?!?/br> 擁有權(quán)還是在趙含章手里。 石勒不在意道:“有使用權(quán)就行,用久了,東西到底是誰的,誰能說得清?” 他道:“到那時我們就用先生說的方法,好好對待百姓,收買人心,也跟趙含章一樣,讓幽州的百姓只知道我石勒,而不知豫州趙含章,更不知大晉皇帝?!?/br> 那樣幽州不就從里到外都是他的了嗎? 張賓雖然覺得石勒很難做到這一點,但人嘛,總是需要鼓勵的,于是他笑著頷首,表示了贊同。 石勒就摩拳擦掌起來,“趙含章還要在晉陽磨蹭多久?到底什么時候去打王浚?” 張賓想了想道:“趙使君應(yīng)該是在等?!?/br> 石勒皺眉,頓了一下問道:“等匈奴大軍全部撤入幽州?” 張賓點頭。 “于趙使君來說,王浚不足為懼,值得留意的是王浚身后的東部鮮卑,她這是想拉一直獨善其身的王浚和東部鮮卑下海,這水是越混才越好摸魚?!睆堎e道:“趙使君果然心善,這樣一來,趙家軍的損耗會減少很多?!?/br> 東部鮮卑要是聯(lián)合王浚先對抗匈奴,趙含章說不定真的能成漁翁,等他們?nèi)龜【銈麜r再出兵摘果實。 石勒:“若事情果如趙含章預(yù)料般發(fā)展,那我們還有何用處?沖鋒陷陣?先不論功勞大小,我們就出這么點力,萬一趙含章又后悔,不把幽州給我了怎么辦?” 張賓笑道:“主公就算是不當幽州刺史,也會有別的刺史當,以您手中的兵力來算,您也只得當刺史?!?/br> 不然什么地方能放下十多萬兵? “她要是讓我去南邊,先生愿意嗎?” 張賓立即搖頭,“不行,主公軍中羯族占了一半多,他們并不適應(yīng)南方的氣候,而且江南士族林立,地方宗族權(quán)勢大過朝廷,以主公的品性,您去南方是百害而無一利?!?/br> 張賓懷疑,到時候不是石勒把江南士族都給砍了,就是江南士族把石勒五馬分尸了。 石勒:“這便是了,現(xiàn)今這樣的局勢,除并州外,就只有幽州最適合我們發(fā)展了?!?/br> 所以要怎么讓趙含章用他打下幽州,立下不世功勞后不得不把幽州封給他呢? 張賓也在沉思,片刻后眼睛微亮,低聲道:“我有一法子,但對主公來說特別危險,就看主公敢不敢一試了?!?/br> 石勒就問:“什么法子?” 張賓就小小聲的道:“詐降!” 張賓的建議,石勒總能聽進去,所以哪怕這個主意太過大膽,太過匪夷所思,石勒也沒多驚訝,而是當即就思索起其可行性來。 向王浚詐降,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石勒和張賓目光對上,當即決定去找趙含章。 得趁匈奴大軍未全部退入幽州時開干,不然,到時候王浚不僅沒有精力再接待他,還有可能會懷疑他。 第913章 鋪墊 “詐降?”趙含章眼睛明亮的從石勒看到張賓身上,大贊道:“此法甚好,我們來詳談一下?!?/br> 詐降用間計,自然不是說用就可以用的,它需要鋪墊很多東西。 鋪墊的目的就是為了取得王浚的信任,只有他足夠相信石勒,相信石勒是真心歸降后,石勒才能有所作為。 而現(xiàn)在,石勒在她這里干得好好地,他們的局勢又一片大好,相比之下,正在被匈奴搶占地盤的幽州才是危機重重,石勒又怎么會去投降他呢? 除非他在趙含章這里過不下去了。 趙含章目光一轉(zhuǎn),道:“正好此次人販子案,只能讓石將軍受些委屈了?!?/br> 她目光炯炯的看著他道:“還請將軍將所有財物歸還,我讓范穎去討要如何?” 早已經(jīng)決定好那批財物去處的石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