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8節(jié)
趙含章親自送劉乂去客房休息,又陪著他說了一會兒話才去前廳。 劉琨已經(jīng)接到拓跋猗盧,契兄弟兩個正執(zhí)手相看淚眼,劉琨說他,“兄消瘦了些?!?/br> 拓跋猗盧道:“不及弟弟,弟弟臉上都顯出骨頭來了?!?/br> 劉琨問:“前段時間代郡可是出事了?我與兄長求救,兄長怎么不來呢?” 拓跋猗盧就嘆息道:“我病了,且病得利害,孽子不孝,我指使不動他,比延又年幼,不能領(lǐng)兵?!?/br> 劉琨:……那你侄子呢? 念頭才閃過,拓跋猗盧已經(jīng)道:“我身邊只兩個侄子還得用,但實在不敢放他們離開,孽子多怨恨,他們?nèi)綦x開,只怕我頃刻喪命?!?/br> 劉琨:…… 他瞥了一眼面無表情站在后面的拓跋六修,尷尬得說不出話來。 拓跋六修則早已習(xí)慣父親對他的詆毀,雙眼放空,面無表情的站在一旁聽著,完全無動于衷。 這種言語傷害已經(jīng)不能在他心里掀起丁點波瀾了。 也正是因此,他最先察覺到來人,目光如鷹般轉(zhuǎn)過去盯著來人。 趙含章不避不讓的看著他,拓跋六修心中一驚,低下頭去。 劉琨和拓跋猗盧這才發(fā)現(xiàn)趙含章的到來,回過頭來看。 拓跋猗盧盯著趙含章看,劉琨連忙幫倆人介紹,“兄長,這是我大晉大將軍,大都督,” 和趙含章道:“含章,這是代郡拓跋首領(lǐng)。” 拓跋猗盧觸及趙含章似乎能看透一切的目光,微微垂下眼眸避開她的視線,右手抬起放在左胸前,低頭行禮,“拓跋猗盧拜見大將軍?!?/br> 趙含章笑著頷首:“拓跋將軍免禮?!?/br> 她帶著明預(yù)坐到首位上,抬手讓拓跋猗盧和劉琨都坐下。 拓跋猗盧瞬間就感受到了,這一位可比劉琨強勢多了。 劉琨雖是世家子,卻隨遇而安得很,對人很友好。 拓跋猗盧對她不敢像對劉琨一樣隨便,正襟危坐,先對之前晉陽被圍他沒有出兵支援表示歉意,重提了一下他生病的事。 趙含章笑著點頭,并不怪罪他,還關(guān)心起他的身體來,“現(xiàn)在身體如何了?” 拓跋猗盧道:“只要孽子不故意氣我,身體便還好?!?/br> 趙含章就看向一旁站著的幾個青年,笑問:“這就是令郎嗎?” 拓跋猗盧就笑著先介紹自己的小兒子,“這是比延,他雖年幼,卻讀了不少漢書,聰明又孝順,我生病的時候都是他在一旁伺候?!?/br> 拓跋比延抬手和趙含章行禮,行的是漢禮, 趙含章笑著點點頭。 見趙含章似乎也喜歡拓跋比延的模樣,拓跋猗盧就對這個小兒子大夸特夸,以下省略八百字。 等夸完了小兒子,拓跋猗盧喝了一口水,見趙含章的目光落在拓跋六修身上,便隨口道:“這是我那孽子,拓跋六修?!?/br> 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趙含章依舊看著拓跋六修。 拓跋六修便出來一步,右手放在左胸前,朝趙含章低頭行禮,“拜見大將軍?!?/br> 趙含章這才點點頭,和左右道:“小將軍們路途勞累,先下去休息吧?!?/br> 拓跋部的青年們都看向拓跋猗盧。 拓跋猗盧微微點頭,他們這才退下。 趙含章這才談起正事, 她對拓跋猗盧道:“將軍的忠心和義氣劉刺史都有稟報,我與陛下也都看到了,之后陛下想要召見你,定襄還是太遠了,不知將軍可有想過帶領(lǐng)族人向南定居?” 拓跋猗盧眉目一跳,疑惑的問道:“向南?” 趙含章笑著點頭,“定襄之南,幽州,并州也都有草原,可以讓拓跋部適應(yīng),這也是向南而居嘛。” 拓跋猗盧警惕的道:“多謝將軍美意,現(xiàn)在拓跋居于代郡挺好的,并不打算更換土地?!?/br> 趙含章就笑道:“那便好,我會上書陛下,將代郡改為代國,封拓跋將軍為代王,” 拓跋猗盧眼睛一亮,身子前傾,目光炯炯地盯著趙含章看:“大將軍果能勸說陛下改代郡為代國?” 誰都知道,現(xiàn)在皇帝的意思就是趙含章的意思,拓跋猗盧這是問她要確切的答案,是不是真的會封他為代王? 趙含章笑著點頭,肯定道:“本將軍從無戲言。” 拓跋猗盧就思考起來,早在兩年多前劉琨就把代郡送給了他,但那只是口頭上的送而已,美其名曰讓他在代郡安家,不必再勞累奔波。 劉琨還和大晉朝廷上書,請代郡為他的食邑,不過當(dāng)時東海王還在,因為代郡屬于幽州,王浚不答應(yīng),旨意也就沒下來。 這兩年多來,他、劉琨和王浚沒少因為代郡的事打架,因為沒有朝廷正式的公文,此事一直懸著,未曾有定論。 若趙含章果真愿意將代郡改為代國,并在官方上承認他為代王,那他不是不可以替她做事的。 念頭轉(zhuǎn)過,拓跋猗盧立即放下姿態(tài),爽朗的和趙含章交談起來,不多會兒,兩個健談的人就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他知道趙含章在音樂上也很有造詣,早被劉琨視為知己。 對了,那首《天地作合》拓跋猗盧也聽過,當(dāng)初劉琨可是連寫三封信催促他來晉陽聽音樂。 所以他目光轉(zhuǎn)過劉琨,當(dāng)即提議道:“大將軍若不嫌棄,我們?nèi)私Y(jié)拜為兄妹如何?” 趙含章:…… 劉琨心中忐忑,正以為趙含章不會應(yīng)時,她揚起燦爛的笑容,眼中盡是愉悅的星光,“好啊,只要哥哥們不嫌我就行。” 拓跋猗盧道:“大將軍英姿偉岸,能與大將軍為兄妹,我們自豪不已,何來的嫌棄?” 劉琨連連點頭。 結(jié)拜非小事,刺史府的屬官和趙含章的屬官親自下去cao辦,一旁的明預(yù)欲言又止,但見趙含章已經(jīng)應(yīng)下,便只能壓下疑慮。 趙含章還特意把傅庭涵找來見證。 屬官們準備了案臺和酒水,還有刀子,趙含章便身居中間,一臉嚴肅的跟著拓跋猗盧和劉琨跪下。 傅庭涵:……他怎么也沒想到,他會在成年后看到自己幼兒園以后就不再玩的結(jié)義場面了。 這三人,有一個算一個,全都滿腹算計,沒有一個是單純因為對方的品性而結(jié)拜的。 第916章 心眼不太好 趙含章拜下去時,心中本來對拓跋部的考慮全部推翻,她重新弄了一個計劃。 拓跋鮮卑,要不是因為內(nèi)耗,的確是一支很強大的戰(zhàn)力,不僅王浚,烏桓和匈奴都在它手上吃過虧,用得好了,所向披靡; 而要打壓它也很容易,放任他們內(nèi)耗即可。 本來,趙含章想的就是激化他們內(nèi)部的矛盾,讓內(nèi)耗提前,而后趁機收回代郡。 但這一刻,她改主意了,都是契兄弟,大哥,你為什么只幫二哥,而不幫小妹呢? 或者,侄子,來和姑姑合作嗎? 趙含章抬起頭來,眼望蒼天,再次拜下,嘴角忍不住微微上翹。 她很滿意今天的收獲。 拓跋猗盧也很滿意,趙含章比劉琨管用,等朝廷的正式文書下來,代國就是他的了,他要將王位和國家都交給比延,能為后世子孫留下這一片基業(yè),他上對得起祖宗,下對得起子孫了。 劉琨則是一臉懵的跟從拜了又拜,但他心里并沒有面上那么懵,這一瞬間他想了很多,拓跋猗盧和趙含章結(jié)拜,那將來他要是和趙含章起了沖突,拓跋猗盧站哪邊? 哦,他和拓跋猗盧要是起了沖突,他可以保證趙含章會站在他這邊,但拓跋猗盧…… 他們本就是因為利益而結(jié)拜,他可以保證他們起沖突時他和趙含章利益一致,卻很難保證他和趙含章起沖突時,他給他的,比趙含章給他的更多呀…… 又想,他與趙含章成了結(jié)拜兄妹,知己之上更親近了一分,他是不是可以借著這層關(guān)系馳騁海內(nèi),四處征戰(zhàn)收復(fù)失土? 劉琨暗想,他若能隨趙含章匡扶王業(yè),也算不辱沒祖宗了吧? 不知可否名垂千古呢? 三人心思各異,傅庭涵覺得他們這樣也挺好,沒有誰吃虧,最后只有輸贏。 但明預(yù)不這么想,他覺得自家主公吃虧了,三人中,主公的身份最高,此時結(jié)拜,不是他們兩個占主公的便宜嗎? 于是人群散去,定下晚上大宴后,明預(yù)就亦步亦趨的跟在趙含章身后。 趙含章回到自己的院子,正想扭頭和傅庭涵說話,看到緊跟著的明預(yù),就笑問,“先生有何話說?”、 明預(yù)也不避諱傅庭涵,直接道:“使君和劉琨結(jié)拜,之后還如何名正言順的收回晉陽?又和拓跋猗盧結(jié)拜,連代郡也難以收回了?!?/br> 趙含章便看向曾越。 曾越立即出門守著。 待確定安全了,趙含章才安撫他道:“先生放心,我心中有數(shù)?!?/br> 明預(yù):“還請使君明示。” 趙含章道:“晉陽好處理得很,這里常年戰(zhàn)亂,越石雖有豪情壯志,卻不精于戰(zhàn)事,我可將他調(diào)往江南,或者在陛下左右也可?!?/br> 以趙含章對劉琨的了解,只要她表現(xiàn)出對他的看重,他會很樂意換地方的。 江南有瑯琊王和王導(dǎo)王敦,正好讓他們做一團斗一斗,就看誰的名氣更大,更能收割名氣。 明預(yù)一想,這的確不失為一個好辦法,只要主公放得下架子,愿意哄著劉琨。 劉琨那人,說好聽點是吃軟不吃硬,隨遇而安,說難聽點就是墻頭草,只認強者,只要上位者給出一點好處,他就恨不得掏心掏肺回報的那種; 只可惜對下不夠賢明,容不得下位者更強過自己,不然他名氣這么大,早些年來投奔他的有才之士可比趙含章多多了,但他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就沒留下幾個來。 留下的幾個也沒被他重用。 明預(yù)這段時間都在悄無聲息的滲透晉陽,他發(fā)現(xiàn)他看上的人材都特別好收買,基本上只要拿出趙含章的名號,再稍加勾引,對方就過來了。 引來的人多了,明預(yù)對這位聞名海內(nèi)的劉刺史也多了許多了解。 從前他在茍晞身邊時只會佩服劉琨這樣的忠義之士,近距離接觸后才能更加了解他的長處和……短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