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瑚一聽，呼出一口氣，巨跳的心臟平復(fù)，他又懶懶的躺回榻上，問道：“何事啊，我現(xiàn)在心口疼，什么事都不想cao心。”

    趙含章問：“賺錢的事也不想聽一聽嗎？”

    趙瑚哼了一聲道：“那也不是為我賺的錢，是為你賺的。我既要交稅，錢入庫以后還得再交算緡錢，算雙份的錢，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算緡錢在漢時便成了常規(guī)，曹魏時都還有，七叔祖即便沒經(jīng)歷過，也應(yīng)該聽家族提過吧？”

    “我家又不是商人，也不放高利貸，這個錢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趙瑚道：“只有你，不忌葷素，誰的錢都征收。”

    頗多怨念。

    趙含章只笑了笑，并不往心里去，而是問道：“既然賺錢的事沒有興趣，那虧錢的事總有興趣吧？您在江南的商隊和鋪面，加起來也近千萬錢了吧？”

    趙瑚悚然一驚，立即坐起，“你干什么？威脅我？”

    趙含章就嘆息道：“七叔祖，這么多年了，你怎么還不了解我？我是那種會威脅人的人嗎？”

    趙瑚心中冷哼，前兩天為了算緡錢，她當(dāng)著趙淞的面都威脅她了，這才幾天，她轉(zhuǎn)頭就忘？

    “您也知道，江南現(xiàn)在瑯琊王手中，他現(xiàn)在針對于我，江南不少士族都擁護(hù)他，這時候您在江南的商隊和鋪面豈不是靶子？”

    趙瑚一呆，道：“我這是無妄之災(zāi)？”

    趙含章就冷笑道：“那您不要忘了，您能在江南有一席之地靠的是誰，您不能壞事才想到我，我對您有益的事就忘腦后吧？”

    趙瑚就停頓了一下，然后問道：“那你的意思是，讓我退出江南保全資產(chǎn)？”

    “退什么退，”趙含章道：“他們越是想打壓您，我就越要將您扶起來，江南這么多士族，總不能一個看好我的人也沒有吧？”

    趙瑚一拍大腿道：“就是嘛，我們就跟他們斗！”

    一切他賺錢路上的絆腳石，他都要踩碎后碾進(jìn)土里去。

    第981章 雙贏

    說真的，江南的錢不好賺，但江南賺到的錢糧目前是最多的。

    北方近半士族南遷，留下來的那些陷于戰(zhàn)禍之中，多半不富裕，加上北方局勢混亂，之前茍晞又還在，還有幾支大商行在爭奪生意，趙瑚在北方幾州努力經(jīng)營賺來的錢勉強(qiáng)和江南持平。

    可江南就那么大一片地而已，所以效益來說，還是江南更賺。

    他自是不愿意放棄江南這個市場的。

    而且，這次趙含章明言會做他的靠山，那和他之前暗搓搓借趙含章名號低調(diào)行事可不一樣了。、

    她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他要是不趁機(jī)擴(kuò)大一下在江南的商業(yè)勢力，他就是白長了那么一個腦袋。

    這一下，他再看趙含章時便覺順眼無比，心也不痛了，身子前傾，笑瞇瞇的道：“瑯琊王又如何？那不過一個藩王罷了，他的封地是在徐州，又不是在揚州，讓他離開江南還不是你一紙詔書的事？你現(xiàn)在不說是寬容，江南那些人要是敢反對，你就揮軍南下，你連匈奴都滅了，還怕他們幾個軟腳蝦嗎？”

    趙含章問道：“軍費您出嗎？”

    趙瑚就轉(zhuǎn)移話題，“你打算怎么和他們斗？只管說來，我一定助你，出兵就算了，我們還是應(yīng)該以和為貴，尤其現(xiàn)在各地才消弭戰(zhàn)禍，百姓們都還未緩過來呢?！?/br>
    趙含章一臉贊同及欣慰，“七叔祖說的不錯?！毕麓尉筒灰僬f了。

    她沉吟片刻后道：“要想令他們臣服，就需要不斷的打壓他們，讓他們品嘗到失敗的滋味，以后再碰上七叔祖的商隊時，他們就知道退讓了，到那時，七叔祖想做什么生意就做什么生意，他們自壟斷不了?！?/br>
    趙瑚精神一振，激動的問道：“怎么打壓？”

    這可是趙含章，能得她親自出主意，不比他手下那些三腳貓的幕僚強(qiáng)？

    趙含章便壓低聲音道：“他們越不讓我們買到什么東西，我們越要買到，他們嚴(yán)防死守的東西都能被我們買到，這不就是他們的失敗嗎？”

    趙瑚若有所思的點頭，那他們最嚴(yán)防死守的東西是什么？

    綢緞？

    瓷器？

    總不能是茶葉吧？

    趙瑚正在心中衡量呢，就見趙含章?lián)u頭，一臉恨鐵不成鋼的看著他。

    趙瑚一頓，心中騰的冒起火來，怒道：“你這是什么表情？江南的好東西不少，你以為好買嗎，那些士族精明得很，最好的都會留給自己，愿意賣給我的都是貨色中等，最多中上的。”

    趙含章道：“出賣這些東西他們能從我們手上賺去大量的錢財，又購進(jìn)他們想要的琉璃、鐵器和書籍，他們有什么舍不得的？”

    “那你說他們舍不得什么？”

    “糧食！”趙含章嘴角微翹道：“現(xiàn)在，他們最舍不得的是糧食，最不想賣給我們的也是糧食?！?/br>
    趙瑚一想還真是，不過……

    他懷疑的看向趙含章：“你特意來找我，便是讓我去江南購進(jìn)糧食？”

    趙含章笑著點頭。

    趙瑚皺眉，“此是因為你急需糧食，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坑我？”

    趙含章淡定的道：“七叔祖，你知道為何你現(xiàn)在做生意都需要扯著我的大旗嗎？因為你不會雙贏?！?/br>
    “不管是做生意，還是做人，我都喜歡雙贏，這件事，我贏了，你也贏了，這是兩相歡喜的事，您為何覺得這筆生意一定要有一個吃虧的人呢？”她道：“只要成功，您不僅可以賺一筆錢，還能打壓江南士族，自己在江南站穩(wěn)腳跟。”

    “將來，您就算不打我的旗號，江南的人也不敢小瞧了您，”趙含章道：“一樣的道理適用于其他事，這天下的商人，熙熙攘攘皆為利來，您能給他們足夠的利益，將來，就算我不做您的靠山，他們也會選擇您，這就是雙贏！”

    趙瑚低頭沉思起來。

    趙含章等他想了一會兒后催問道：“七叔祖想得如何了？”

    趙瑚咬咬牙道：“你說的，雙贏！我若從江南大量購買糧食，你不會壓著糧價不給我吧？”

    趙含章便保證道：“七叔祖，我喜歡雙贏，我贏了，也會讓您贏的?！?/br>
    趙瑚就一拍大腿道：“干了！”

    趙含章嘴角微翹。

    趙瑚當(dāng)即叫來自己的管事們，讓他們?nèi)愬X送到江南去，同時寫了幾封信先讓人快馬加鞭送去江南，讓還在江南的商隊先收聯(lián)絡(luò)買糧食的事。

    至于大量購買糧食的錢，除了商隊現(xiàn)在手中的，剩下的自然需要從豫州運去了。

    不過陳縣這頭趙瑚已經(jīng)沒有現(xiàn)錢了，西平倒還有不少，他讓管事回去取了。

    趙含章是不可能出現(xiàn)錢的，糧食他得運到豫州來，她才會買。

    不，她甚至都沒想過自己出錢買，豫州這么多糧商，到時候他隨便賣給誰都是賺的，至于她的錢，那自然是交給王四娘和元立去買糧食了。

    趙含章就指著趙瑚買回來的糧食能夠盤活北方的糧食市場了，除了趙瑚以外，她今天還特意約見了幾個比較大的糧商或者家中有開糧鋪的士紳。

    目的就是蠱惑他們?nèi)ソ腺I糧食。

    人多力量大嘛，他們的主要目的就是把江南多余的糧食都摟到北方來，借江南的糧食讓北方的災(zāi)民活過這個冬天。

    朝廷的公文，還有汲淵的信件很快到達(dá)王四娘和元立手中。

    王四娘一拆開看公文上要求的糧食數(shù)量，眼前便忍不住一暗，待看到朝廷會出錢，且錢已經(jīng)在運來的路上，她這才松了一口氣，將公文合上以后叫來長史道：“安排一下，兩天以后在刺史府中設(shè)宴，請大商人和士紳來赴宴。”

    長史應(yīng)下，正要退下后停下，低聲道：“使君，王將軍現(xiàn)在往豫章去了，要不要將他召回？萬一他與王敦起沖突……”

    王四娘想了想后嘆息道：“隨他去吧，他自有分寸，此時宜和不宜戰(zhàn)，他不會冒然動手的?！?/br>
    長史應(yīng)下。

    王澄死的時候趙含章正陷于戰(zhàn)事，不能替他們做主，瑯琊王就意思意思罰降王敦官職，但其實他還是領(lǐng)著揚州大軍，雖無將軍之職，卻有將軍之權(quán)。

    第982章 暗示

    雖然王玄也不太喜歡王澄的作風(fēng)，但這畢竟是自己親叔叔，又是為了支持北伐而亡，他自不肯就此罷休，所以在趙含章順利班師回朝之后，他就開始向東靠近，大有和王敦一爭高下的意思。

    到這里，這已經(jīng)不止是北方和南方，趙含章和瑯琊王的斗爭了，也是王氏內(nèi)部的斗爭。

    王敦因為堂弟是王導(dǎo)，與瑯琊王親厚，而王導(dǎo)這兩年展現(xiàn)了自己的內(nèi)秀，所以不少族人追隨于他，但同樣有不少族人選擇了王玄和王四娘兄妹。

    尤其是在趙含章先收伏石勒，又滅了匈奴國之后，從揚州去往荊州投奔王四娘的王氏族人就更多了，還有的都沒去荊州，直接就北上找趙含章去了。

    而王導(dǎo)似乎對這樣的局面無力于心，幾次努力都沒能留下多少人來。

    這讓瑯琊王很是不滿。

    而瑯琊王的這種不滿直接影響了王敦。

    王敦是個情緒化的人，雖然年紀(jì)比王導(dǎo)大，但他一直覺得這個堂弟比自己聰明，厲害，所以諸事以他為主導(dǎo)，此時就忍不住與他抱怨道：“族人留下為他效命時，他多加防備，覺得我們王氏權(quán)利過重；如今人走了，他又責(zé)怪你不肯盡心，如此薄恩寡義……”

    “處仲慎言，”王導(dǎo)往外面看了一眼，沉默了一下后道：“你要是也有心離開，那就早些打算，這樣的話就是與我都不該說的，將來更不要在外顯露?！?/br>
    王敦不悅道：“怕他什么？就算現(xiàn)在有族人離去，但在建鄴為你我效命的人還是不少，你的威望，還有我手中的大軍，他能拿我們怎么樣呢？”

    他怪王導(dǎo)太過溫厚，道：“這是亂世，行事就該強(qiáng)硬一些，你看趙含章，她雖有仁德之心，但也絕不手軟，這次她頒布算緡令，不僅小皇帝，連中原和北地的士紳豪族都不敢置喙。”

    “你就是太過寬厚，瑯琊王和這些江南的士族，甚至北地來投靠的士族都破事一大堆。”他想讓王導(dǎo)強(qiáng)勢起來，道：“現(xiàn)在北地已平，趙含章休養(yǎng)生息，恐怕用不了兩年就會對江南用兵，我們須在他之前鞏固好江南，你若不強(qiáng)勢起來，江南怎能一心抗敵？”

    王導(dǎo)抬頭定定地看著他，在他皺眉后才垂下眼簾，冷靜的道：“那是朝廷，不是敵人?！?/br>
    王敦皺眉，“這屋里就我們兄弟兩個，何須說這樣遮掩的話？”

    他道：“你我跟隨瑯琊王南下，為的不就是扶持他做皇帝，留存中原血脈，讓王氏榮光繼續(xù)嗎？”

    王導(dǎo)就冷淡的道：“現(xiàn)在中原已安，漢種可留，至于王氏榮光，自也有別的地方長存?！?/br>
    王敦一下站起來，臉色陰沉道：“茂宏此話何意？莫非你也要投靠趙含章不成？”

    王導(dǎo)聞言嘆息一聲后道：“沒有，便是我有心，她恐怕也無意。拒絕北援一仇，她恐怕會記恨一輩子?！?/br>
    王敦臉色這才好看了些，沉聲道：“趙含章殺我兄長，我與她不共戴天。”

    王導(dǎo)聞言皺眉，他并不覺得王敦和王含有多深的感情，趙含章雖然殺了王含，但理由正當(dāng)，程序正義，王敦沒有理由怪她。

    他抬頭去看王敦，只一眼便明白了。

    王敦未必是因為王含而恨趙含章，這樣說，不過是因為他自覺去了趙含章麾下也沒有前程，所以給自己找個理由罷了。

    王導(dǎo)嘆息一聲，知道今天的試探已經(jīng)有了結(jié)果，王敦是不會投靠趙含章的。

    王敦又催促了王導(dǎo)幾句，讓他行事強(qiáng)硬一些，不要總是夾在三方中間受氣，他受氣，王氏在這里的族人也受氣，連帶著他的日子都不好過起來。

    王導(dǎo)沒有應(yīng)下，王敦催了好幾次都沒得到回答，最后氣呼呼的走了。

    他一走，元立就從另一個院子過來，他只看到王敦離開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