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9節(jié)
王敦雖然強征軍糧,但還算講道理,征糧隊半道被趙家軍劫掠,放走壯丁,他并不會將罪名栽在壯丁們身上,自然也不會牽累村民。 大家放心的把自家的糧食領回家去,打算再另找地方藏一藏,而且要多分幾份分開藏,萬一再有征糧隊上門,說不定能有一些藏住。 村里人還商量讓家中的年輕人都躲到林中去。 “家中就只留老弱,我就不信,他們連我這四五十歲的老頭子也拘了去?!?/br> “唉,現(xiàn)在林中冷得很,水汽又大,待不久,也不知道趙家軍何時能把江南打下來?!?/br> “我也想讓趙大將軍來管江南,聽說趙大將軍大方得很,不僅喜歡給人減免賦稅,每年還給村子送耕牛和農具呢。” “羨慕。”又是嫉妒江北人民的一天。 目送壯丁們拉著牛車離開,趙實的目光就落在俘虜身上。 征糧隊立即求饒,他們會被派出來征糧、征兵,便可知他們戰(zhàn)力不怎么樣,精兵早就轉移了,或者在前方打仗。 所以該認慫時就認慫,連精兵都打不過趙家軍,何況他們呢? 趙實也沒為難他們,詢問了他們所知的王敦大軍的動向后就把人給放了。 征糧隊的士兵們有些失望,有一個臉嫩,年紀小的小兵忍不住問,“將軍,您不收編我們嗎?” 趙實瞥了他們一眼道:“我們這一支全是騎兵,你們有馬嗎?” 征糧隊泄氣:沒有。 他們要是有馬還會被派來征糧嗎? 早跟著精兵南下了。 趙實和他們道:“王敦倒行逆施,長久不了,你們何苦為難百姓?反正都出來了,不如一路向丹陽郡去,現(xiàn)在那里是趙家軍所轄,你們去了直接投降,趙家軍定會妥帖安排你們?!?/br> 眾人聽得心動,但很快搖頭。 軍隊敢放他們出來收糧,征兵,而不怕他們帶著人和糧食跑掉落草為寇,就是因為有后招,他們當中有不少人的家眷在大軍后方呢。 他們可以做戰(zhàn)死,也可以做俘虜,能夠被動投降,卻一定不能主動逃跑投降,不然,他們的家眷,甚至他們親近的同袍都會受到牽聯(lián)。 算了,還是回去吧,大將軍看樣子要往南去,而他們被留在后方,說不定過幾天就被趙家軍給俘虜了。 留在后方的這些士兵士氣并不高,而被派往豫章的先鋒卻是戰(zhàn)意滿滿,到了豫章,他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下一城,直沖關卡而去,他們只要再拿下一個關卡,大軍就可以從豫章直下廣州。 這個關卡在戴淵手中。 戴淵并不在豫章,他此前收到瑯琊王的密信,安排了人假扮他留在豫章,和對面的王玄對峙。 而他悄悄帶著五萬兵馬繞過城池,直往建康而去。 他的行進路線無人可知,連秘密招他入建康的瑯琊王都不知道。 所以瑯琊王以為他還在豫章沒動身,加上這段時間事情太多,先是王敦公開謀叛,然后是他選擇歸附趙含章,他還沒做好心理建設呢,祖逖帶著江北大軍渡江了,最后就是雙方見面,商量回洛陽和交接地方勢力等各種事,瑯琊王完全忘記了自己前不久親手寫出去的密信。 直到戴淵在野外與四處躲藏的陳頒遭遇了。 陳頒埋伏建康城外,本是想殺瑯琊王一個出其不意,結果瑯琊王突然放江北大軍過江,王敦臨時決定去奪取廣州,他在此就尷尬了。 陳頒已經(jīng)帶著大軍悄悄后撤,但趙家軍動作迅猛,又嗅覺靈敏,他只是走一段官道便引來許多斥候,之后他就再不敢走官道,都是走野路。 且改換方向,放棄再回廬江,而是向東去吳郡,經(jīng)會稽、臨海、建安之后進入廣州。 這一片基本上是江東本土門閥世家所控,祖逖要接手瑯琊王的勢力也波及不到這兒,江東門閥甚是排外,掌兵的周氏尤甚,只要避開主要城池就可以避開周氏的主力。 巧了,戴淵也是這么想的。 他從豫章北上建康勤王,因為知道丹陽以西,以南都是王敦勢力范圍,所以他就向東,從新安郡到宣城郡,為了不讓王敦發(fā)現(xiàn),他還繞到了太湖東邊,過了吳郡才向西往建康去。 特意走的野路,然后,他和陳頒迎面碰上了。 戴淵心頭一驚,陳頒乃王敦心腹愛將,他在此處,莫非建康已經(jīng)失守? 戴淵為了保密行軍路線,不僅自己不往外傳遞信息,也沒接收,又避開人群,所以他并不知道瑯琊王歸附趙含章的事。 好在兩軍曾同屬一方,所以雖然詫異,但戴淵并沒有馬上動手,而是先派人過去詢問,“陳將軍為何在此處?” 陳頒想了想,決定糊弄他,“我來投效趙家軍,當今天下,能定乾坤者唯有趙含章?!?/br> 他覺得他這個理由可以說服戴淵。 但戴淵此時消息滯后,還什么都不知道,他只覺得陳頒瘋了,在江南的地界和他說要去投靠江北? 那還猶豫什么,打呀! 這里距離建康城不遠了,打起來也不怕,這可是戰(zhàn)功! 被攻擊的陳頒不知道自己哪里暴露了,對方竟然直接就進攻。 第1208章 卦算準 祖逖又不是瞎子,他們躲起來,他抓不到人,也就只能懷疑瑯琊王暗藏人手,還不能說出口; 但他們打起來那么大的動靜,怎可能不知? 祖逖隱約意識到自己誤會瑯琊王了,立即讓左敏帶一支軍隊去查看。 左敏就帶著人趴在一處山頭上看他們打,等他們打得差不多了,這才打出趙家軍的軍旗和“祖”字旗。 戴淵猛的看到山頭飄起來的“趙”字旗,大驚,“趙家軍何時打過江了?” 再看到祖逖的旗幟,臉色慘白,“是祖逖領軍?” 被戴淵一刀砍落武器,差點命喪他手的陳頒聽見,臉色鐵青,“你竟不知瑯琊王已經(jīng)歸附趙含章?” 戴淵:…… 他什么都不知道啊。 和戴淵一樣,王圭拽著戴邈千里迢迢到了豫章郡,準備了一肚子的話勸降他,結果聽到衛(wèi)軍稟報后大驚:“將軍去建康勤王?我等怎么不知,一路上并沒有收到消息啊?!?/br> 難怪豫章兩次對王敦的戰(zhàn)役都失利,原來戴淵不在軍中。 王圭跺了跺腳,和戴邈道:“既然戴將軍不在,小戴將軍不如留在此處指揮這支軍隊?!?/br> 戴邈張了張嘴巴,壓低聲音道:“雖說我們是兄弟,但兄長的副將未必聽從我的命令?!?/br> 王圭道:“我來勸他們?!?/br> 他就問了副將三個問題,“戴將軍忠于瑯琊王是不是?” 副將:“是?!?/br> 不然他怎會去建康城勤王? “瑯琊王已歸附趙大將軍,此令爾等可有收到?” 副將:“收到了?!?/br> “戴將軍此時是不是隨同瑯琊王一起歸附趙大將軍?” 副將沉默了一下后道:“是。” 王圭立即將戴邈推出來道:“王敦倒行逆施,已公然謀叛,他本來向建康進發(fā),現(xiàn)在卻轉而向南,顯然,他自知不敵朝廷大軍,所以想要謀奪廣州?!?/br> “廣州山林多,又多瘴氣,真讓他逃到廣州,平叛會更加艱難,所以守住豫章為重中之重,戴將軍不在,不如請小戴將軍代為管理軍務,好與荊州王玄將軍合作,共同平叛?!?/br> 副將猶豫片刻后咬咬牙應了。 戴邈是戴淵的親兄弟,他知道兄弟兩個感情一直很好,政見也很一致,將大軍交給戴邈,總比被王敦打垮強。 王圭松了一口氣,雖然他沒完成趙含章托付的勸降戴淵的任務,卻讓戴邈掌了豫章戴家軍的軍隊,這算完成一半了吧? 戴家軍和荊州軍正式合作,兩股大軍合成一股共抗王敦大軍。 王敦的先鋒隊兩天發(fā)起進攻七次,雙方傷亡慘重,但都沒能攻下豫章郡南昌縣。 王敦站在地圖前沉默,一旁的杜宏在低聲稟報:“剛才收到戰(zhàn)報,米策和趙駒分率五萬大軍從弋陽郡南下,分兩路攻打廬江,荊州的王儀風也出兵,正往我們而來,還有一支大軍,不知領頭人是誰,已經(jīng)連下潯陽、臨湖和襄安三縣。” 見王敦沉默,杜宏就道:“祖逖發(fā)布檄文,說,說他們往江南派了八十萬大軍,已將他們重重包圍住……” 王敦猛地一拍桌子,杜宏就閉嘴,不再吭聲。 王彬安慰王敦道:“打仗嘛,號稱的兵馬數(shù)都是成倍后再加十萬往外報,要我說,趙家軍此次出兵最多四十萬,說不定只有三十萬人能用?!?/br> 要是趙含章在此,她一定會忍不住夸贊王彬一聲,他猜的對極了。 杜宏精神一振,也道:“三十萬大軍,他們又是渡江而來,地勢沒我們熟悉,我不信他們能手拉著手把每個口子都堵上,豫章走不了,大不了多繞一些路,將軍,不如我們先往東再南下,進了廣州他們就拿我們沒辦法了。” 王彬想要的可不是這個,他不想去廣州,那里在他眼中是蠻荒之地,“既然他們才有這么點人,以兄長的能力反攻不是手到擒來的事嗎?” 王敦瞥了他一眼道:“祖逖可不是司馬睿,也不是戴淵,戰(zhàn)力相當,我很難在他手上討到好處?!?/br> 王敦也只有三十萬人而已,這三十萬人還有相當一部分是做后勤工作的,可以被稱之為戰(zhàn)力的,也就二十四五萬。 “何況,祖逖手上還有司馬睿的人手。”王敦道:“得先活著,保存實力,才有機會做別的事?!?/br> 所以他采取了杜宏的建議,決定先向東,后向南,但他也不打算就放棄豫章這條路。 所以他讓王彬和王應幾人隨杜宏一起向東轉移,他則親自帶一支大軍南下去支援豫章。 他認真的托付王彬,“我半副身家托付于你,你可多聽杜宏意見,一定一定將這些財物和人給我?guī)У綇V州?!?/br> 這些人和錢財是他再起事的底氣。 王彬也一臉鄭重的應下。 王敦親自出戰(zhàn),被打擊的士氣恢復了不少。 除此外,他還派出好幾支軍隊攔在后方,阻攔祖逖、趙駒、王儀風等人的軍隊南下。 王敦新的戰(zhàn)略起到效果,趙家軍一時沒能追擊到他,他帶著大軍朝著豫章郡兇猛撲去。 而在王敦看不到的后方,趙實從新被俘的征糧隊那里知道了大量的糧草被送往東面,于是立即調轉方向往東,“王敦一定是想從東面出逃,我們繼續(xù)去追!” 從第一次抓到征糧隊,發(fā)現(xiàn)可以從他們那里得到王敦主力的動向之后,他就特別喜歡抓征糧隊。 趙實沖著王敦的家底就歡快的追去。 而在距離他不遠的地方,趙申才攻下一座縣城,因為趙實各處游走,行動自由,他并不知道堂弟就在不遠處。 此時他正跪坐在城樓上,虔誠的四方拜了拜后拿出龜甲,認真的投擲、計算。 跑上來的斥候氣喘吁吁,想要稟報,趙申伸手擋住他,阻止他往下說,“我算出王敦利在東方,他一定是向東逃去了,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