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腳邁在工作室門口，放眼往里一瞅，郁鋒濤被一個奇妙世界吸引，心欲要蹦出來。

    工作室不大，也就十六平方米大，但是琳瑯滿目的石雕，有綠的，有紅的，有青的，有黑的，有白的……大的比他郁鋒濤還要高，小的跟他郁鋒濤小指頭一樣大小，郁鋒濤應(yīng)接不暇，驚嘆不已。

    大開眼界，三步并作兩步奔進去，郁鋒濤將自己置身于一個石林中，更堅定留下的心，感到自己的選擇一點不會錯。

    當(dāng)范卓學(xué)第三聲叫他的時候，郁鋒濤才從奇妙世界醒悟過來。

    指著地板上一塊將近二百斤重，沒有規(guī)格的青石，范卓學(xué)語氣冷峻，對郁鋒濤說，他把這塊青石抬到工作臺上去，天亮之前，把它打成一只動物，基本形狀和大小不能改變。

    頓了頓，目光凌厲盯著郁鋒濤，范卓學(xué)冷酷無情厲聲道：“小鬼，我有言在先：達不到我七成要求，你明天一早離開我家，連今晚的飯錢和住宿錢照樣要你付。你做到了，留下，往后安心跟我學(xué)，想學(xué)多久就學(xué)多久。只要你肯學(xué)，不怕累，能吃苦，我把畢生石雕手藝全教給你！”“聽清楚了沒有，小鬼？”

    像一個小學(xué)生，郁鋒濤顫顫諾諾點點頭：“聽清楚了，范老師！”

    心底里頭，郁鋒濤則不服地嘀咕大罵，還一個石雕家，一個教授呢，說話跟冷血動物一樣，沒一點人情味。瞧瞧你那天仙一個的女兒，多溫柔，說話全是nongnong的人情味，聽在耳朵，就像夏天冰在嘴里慢慢融化——多爽！

    “開始吧。聲音盡量小些，免得影響到樓上樓下人家休息?！痹捯宦涞?，范卓學(xué)一轉(zhuǎn)身離開而去，頭也不回顧一下。

    還沒等范卓學(xué)身影在門口消失，郁鋒濤早已把他的話拋到銀河系去，優(yōu)哉游哉欣賞、瀏覽起石雕。

    走到一只騰空而起的駿馬前，郁鋒濤的眼睛一下被牽住，情不自禁捧起駿馬，愛不釋手翻過來轉(zhuǎn)過去，欣賞不飽，觀看不足，端詳不夠?！徽f別的，光說那細如發(fā)絲的一條條紋理清晰，一氣呵成的馬綜，沒有幾十年精湛刀功，恐怕不可能雕刻而成。

    石馬在手中，郁鋒濤思緒萬千，他要是能跟騰空而起的駿馬一樣，天吶，那該有多美的喲！他可以無拘無束馳騁在廣袤大地上，領(lǐng)略大自然風(fēng)光；累了，找個有青草的地方歇會兒……

    直到拿石馬的手手腕有點酸麻，郁鋒濤的思緒才回到現(xiàn)實，不由得舉起石馬一陣喟然長嘆。不說別的，眼前嚴峻的生死一關(guān)，他郁鋒濤不知能否闖過去，心中沒一點底氣。

    把室里所有石雕欣賞遍了，郁鋒鋒濤才記起那塊該死的石頭。

    還好這一年多來待在鬧荒那么一個窮山溝的磨煉，否則，郁鋒濤今晚上甭想把這塊將近二百斤的青石搬上工作臺。

    青石是搬上工作臺了，但是郁鋒濤沒有盲目馬上動手，坐在凳子上靜心觀察，心里底頭大罵：“死范老頭，你這么就這樣刁難人啊，拿一塊饅頭不像饅頭，包子不像包子，方不方，扁不扁的爛石頭折磨人?！薄按颍?，打，打爆你死范老頭的頭。這樣一塊石頭叫我打只動物，又不能改變形狀，又不能打小，怎么打，你教教我？”

    確實是一件高難度的事，青石四不像，沒規(guī)則，中間要是不要凹下去的話，倒是三分像個餃子。

    胸口堵著一團氣，但是一想到能在這么一個石雕家手下學(xué)藝，郁鋒濤心頭的氣、怨又隨之消失，澎湃熱血洶涌心頭?！瘹J中充其量也僅是一個石匠，離石雕家差了十萬八千里。

    郁鋒濤還在苦苦思索的時候，范雅詩走了進去。

    看到郁鋒濤坐在凳子上，雙手盤在胸前，面對著青石發(fā)呆，范雅詩有些著急。

    走到郁鋒濤身邊，范雅詩關(guān)心催促：“小弟，你怎么還不動手啊——”“我爸爸是個言出必行的人。你要是做不到的話，我和我媽還真是幫不上你的忙！”

    站了起來，面對范雅詩，郁鋒濤苦愁著一張黝黑黝黑的臉，說：“阿姐，范老師太折磨人，刁難人了。你看看，這么一塊石頭呀，硬要我打出一頭動物，我都不知道從哪兒下手呢——”

    “呵呵呵……”范雅詩被郁鋒濤大熊貓萌態(tài)逗著呀，開心大笑：“我爸這是沒辦法，他原先也收過許多前來學(xué)石雕的男孩、女孩，可是最后一個個因為吃不了苦，不到一個月放棄了。最后一次，我爸發(fā)誓再不收學(xué)生了。后邊前來求學(xué)的人，哭的求他也沒用，一個個全被他拒絕。只要你真能打出一只動物來，時間長些不要緊。你有這個把握嗎，小弟？”

    奇怪就奇怪在，范雅詩的話意外大大刺激郁鋒濤，他不服輸?shù)呐涯婺X袋瓜又在作崇——范卓學(xué)給了他這么大一個機會，他應(yīng)該有自信。要是連這么一點自信缺乏，他往后還能成就什么事業(yè)？心頭說到這里，郁鋒濤鼓起一股勇氣，三分自信對范雅詩說：“我試試吧，阿姐！范老師這是逼鴨子上架。沒辦法，我只好硬上了。”

    “格格格格”范雅詩銀鈴般的聲音，再次砸地響起。

    范雅詩走后，被逼到懸崖邊的郁鋒濤，他再次仔細觀察青石，腦袋瓜里苦苦想象、思索。

    回到廳，范雅詩三分憂慮對正在邊看電視邊談郁鋒濤的父母親，小聲問了一句：“爸，要是鋒濤小弟打不出一頭動物，您真不收他做學(xué)生？”

    “他怎么還沒動手？”抬頭張望女兒，范卓學(xué)沒有回答，反問了一句。

    搖搖頭，范雅詩擔(dān)心地說，“我進去的時候，他正盯著那塊青石在發(fā)呆?？磥?，他是……”

    范卓學(xué)注視女兒：“他說什么沒？”

    格格格格。未開口，范雅詩想到郁鋒濤的萌態(tài)，笑了起來：“爸，他說您太折磨、刁難人，趕鴨子上架，他只好硬上了?！?/br>
    怔了一下，天庭一道亮光迸發(fā)，范卓學(xué)倏地站起來，踱了兩步，又收住腳，揮著手，振奮激昂，說郁鋒濤這只從山溝溝里闖出來的黑猩猩，是個可造之材！

    楊茹艾母女大吃一驚，驚異凝視范卓學(xué)。

    看一眼母親，范雅詩懷疑地說：“爸，您從哪里看出他是個可造之材，他不過是山溝里的一只黑猩猩嘛，有這么厲害？”

    眉宇凝重，范卓學(xué)若有所思：“他沒有馬上動手，盯著青石發(fā)呆，不像別人一樣迫不及待，可見他有一定功底，是一個做事沉穩(wěn)，不表現(xiàn)不炫耀自己的青年人?！?/br>
    “呵呵呵……”不知為什么，楊茹艾忽地大笑，調(diào)侃老公：“老頭子，你別吹啦。你哪一次收學(xué)生，不是夸他們頭腦機靈，有藝術(shù)功底，可結(jié)果呢？我看你呀，又要看走眼哩?！?/br>
    老婆的話，范卓學(xué)臉上一窘，但他還是堅信自己的直覺：“這一回絕對不會看走眼。”“幾年前，我一眼看到那塊青石時，總覺得它是件寶貝。可是幾年來，老是找不到靈感，不知道把它雕刻成什么？當(dāng)一聽這只山溝里黑猩猩說在鄉(xiāng)下跟一個石匠學(xué)藝，我心頭馬上襲上一種預(yù)感，感到他能完成我心愿！”

    “萬一您的預(yù)感不靈了，給他搞砸了，怎么辦，爸？”范雅詩非常擔(dān)心問了一句。

    還來不及回答女兒話，工作室里叮當(dāng)叮當(dāng)叮當(dāng)?shù)那宕嗦晜髁顺鰜怼?/br>
    清脆的叮當(dāng)聲，宛如一曲美妙的歌，范卓學(xué)聽在耳朵里，心里特舒坦，比喝了蜂蜜還要舒坦，他這可是咬緊牙關(guān)，下了人生頭一筆賭注。要是真要被郁鋒濤這只山溝溝來的黑猩猩搞砸了，當(dāng)作他范卓學(xué)撿了一塊廢石頭，反正這么多年了，他也沒有得到過甚么靈感，到底要把它雕刻成什么？郁鋒濤這只黑猩猩真要能按他的要求，打出一頭動物，豈不了卻他一樁心愿——天意？

    “叮當(dāng)，叮當(dāng)，叮當(dāng)”的清脆聲，將近半夜十二點鐘時，戛然停止，一下子將范卓學(xué)一家人的神經(jīng)繃緊。

    焦灼等待中，清脆叮當(dāng)聲如同被魔鬼吸走，再沒有清脆響起，一家人面面相覷。

    又一刻鐘過去了，工作室依舊如同死人一般寂靜。

    難道說，這么短時間內(nèi)，郁鋒濤已經(jīng)把青石打出來？

    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

    這么短時間內(nèi)，郁鋒濤是神仙的話，也不可能把青石打出來。

    臉上神經(jīng)如同繃緊的琴弦，范卓學(xué)二話不說朝工作室奔去。

    見狀，楊茹艾母女也隨尾跟去。

    奔到工作室門口，往里一望，范卓學(xué)不看不生氣，一看，火冒三丈。你道怎么了，郁鋒濤悠閑的很，當(dāng)起專家正在鑒賞、研究他范卓學(xué)的石雕呢。

    壓著心頭的火，往工作臺上一望，范卓學(xué)驚得往門口后退一步：那塊青石已經(jīng)是一大一小虎視眈眈的獅子、老虎。

    驚喜之下，一個箭步奔到工作臺前，仔細一瞧獅子、老虎，范卓學(xué)又被氣得三魂冒火，七竅生煙，霍地轉(zhuǎn)身，對郁鋒濤咆哮如雷：“好你個黑猩猩，你這干的是什么活？原來你做事就是這樣粗制濫造，馬馬虎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