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昏倒在雕刻臺下
也難怪范卓學這個嚴謹石雕家咆哮如雷,原來石獅、石虎,郁鋒濤只打了個雛形,粗糙的不能再粗糙,可以說只比一個輪廓好那么一滴滴,不把范卓學肺氣炸,才怪。 范卓學這一發(fā)怒,驚慌的,郁鋒濤立馬放下手中石雕,一個箭步奔過去,一手摸著個頭大點老虎頭,聲奪江河,不卑不亢:“范老師,我是想,這樣好的一塊青石,由你親手雕刻,這才是世間罕見的絕世精品。我把它打得細致些,豈不是糟蹋了。” 心驚骨折,怔了好大一會兒,范卓學向郁鋒濤投去一束詫異目光:“我不是叫你打一只動物嗎,你怎么……” 戰(zhàn)戰(zhàn)兢兢看著范卓學,郁鋒濤三分膽怯,解釋:“一開始,我是想打一只半躺半臥獅子,可是中間太凹下去了,屁股要打掉很多。一想,倒不如打成虎、獅對峙,更顯得有靈性?!?/br> 懷疑眼神審視郁鋒濤足足一盞茶光景,一扭頭,范卓學對老婆下令道:“茹艾,快去炒幾樣菜,我們跟這個小鬼喝上一盅,慶賀慶賀,算是收下這個學生了。” 愣了一會,郁鋒濤突然淚如大海漲潮。 這事總算是釘子釘進樹里了,郁鋒濤懸到半空的心落下。 第二天起,郁鋒濤成了范卓學一個真正學生,成了他們家中一員,食住在他們家。 把身上錢留下作回家路費外,剩下的五百塊錢全給范卓學夫婦,郁鋒濤說是他的伙食費。 見狀,范卓學即火冒三丈,當場斥責郁鋒濤:“你這是小人之舉,非君子所為。干大事者,應該不拘小節(jié)。你家里那么困難,大老遠從鄉(xiāng)下跑來跟我學石雕,已經(jīng)很不容易。等你學成,回去創(chuàng)業(yè),富裕了,到那個時候你給多少錢,我會不氣全收下?!?/br> 挨了一頓臭罵,但是這罵得郁鋒濤是心血澎湃、淚如泉涌。他做夢也不會想到,昨天下午還被他暗暗大罵是冷血動物的一個大學教授、石雕家,竟然這般有人情味。這要是在鬧荒,哼,他郁鋒濤這個落魄潦倒窮小子白日做夢吧。 有點小遺憾,范卓學未馬上動手教郁鋒濤雕刻技術,扔給他幾本書,要他先學一學雕刻基本理論知識,還要郁鋒濤打好美術功底。 尤其叫郁鋒濤激動、振奮的是,范卓學還讓他自由出入書房,在里頭看書學習。小小一個書房,在郁鋒濤眼里卻是一個博大圖書館。身在書房里,郁鋒濤感覺自己是一葉扁舟,游弋在茫茫大海上。 一個星期后,范卓才正式教郁鋒濤石雕,他上班的時候,郁鋒濤自己或在書房或在工作室看書學習、練習刀法。 開頭幾天里,郁鋒濤時常手被刻刀劃破,鮮血直流,但是他不會像有的人嬌氣尖叫開,默默的用紙隨便包扎一樣,一聲不吭繼續(xù)雕刻。范卓學是看在眼里,喜在臉上,疼在心頭,后來便特意買了創(chuàng)可貼給郁鋒濤包扎手。 跟石欽中這個老石匠學藝近三個月,打下渾厚功底,再加上悟性高,頭腦叛逆,又是一個愛鉆研、創(chuàng)造的人,郁鋒濤學的很快。 跟在范卓學身邊石雕,郁鋒濤與時間賽跑,每天只休息三、四個鐘頭,有時甚至通宵達旦,他一邊廢寢忘食學習文化知識,一邊拼命學習石雕手藝。 埋頭在石雕與學習中,郁鋒濤早忘了自己在范家多少時日。 時令已是嚴冬,福州天氣暖和,像是剛剛把雙腳跨進秋天門檻,與鬧荒差了一大截,鬧荒這個時候早已是棉襖加身。 星期日,旭日升天,天空晴朗。 刷洗完碗筷,范雅詩跟母親說了幾句,來到工作室,想趁今天天氣好,父親又去北京開一個學術研討會,叫郁鋒濤到外邊大千世界去玩玩,領略大城市的繁華和風光。來到福州一個多月了,郁鋒濤除了埋頭看書學習、苦學石雕外,這個大城市到底是個什么樣子,他一無所知。 正坐在工作臺前,郁鋒濤全神貫注雕刻一只白鴿?!@是范卓學扔下的一塊下腳料。 輕盈地走到郁鋒濤身邊,范雅詩笑吟吟的,歡喜又親熱對郁鋒濤說:“小弟,我們今天出去玩玩?!?/br> “去玩?”手中刻刀戛然一停,郁鋒濤抬起頭,些許困惑看著范雅詩。 范雅詩一臉欣喜:“是啊。你來福州一個多月了,連福州是個什么樣子,你還不知道哩。” 不經(jīng)意中,一股暖流直襲心頭,感動的,郁鋒濤淚眼泛光,嗓音哽咽:“不去了,阿姐。已經(jīng)臘月了,我得抓緊時間,跟范老師多學點知識。反正以后有的是機會,以后再去玩吧。” 摸摸郁鋒濤的頭,范雅詩皓眸里射出一束敬意,逗他:“你快要變成一塊呆石了,小弟喲,看看你這頭發(fā)臟的,嘬,嘬,嘬,一個月沒洗了吧?” 朝范雅詩憨憨一笑,郁鋒濤羞怯地也摸摸自己的頭:“阿姐,也沒你說的這么恐怖吧,哪有這么臟?!薄暗任疫@只鴿子雕刻好后,去洗洗。” “得了吧,小弟,我還不知道你啊,等你雕刻完,你又一古腦兒忘在腦后十萬八千里了。走,現(xiàn)在就去洗一下,我?guī)湍阆?。”范雅詩沒商量奪下郁鋒濤手中刻刀,拉起他即走。 雖然是個窮山溝泥腿子,但是范雅詩在郁鋒濤身上根本看不到鄉(xiāng)野的俗套,根本看不出他是鄉(xiāng)野一個土孩子。他身上展現(xiàn)的氣質和超俗,絕對不是因為在她家,特意做出來給她和她父母親看,那是從他骨子里自然悟出。 洗了個頭,郁鋒濤感到清爽多了,人也一下精神起來。 回到工作臺前,郁鋒濤心里默默地說,我要拼勁的再學上半個月,然后回去,趁年底把家里的貨賣出去…… 可是在這節(jié)骨眼上,郁鋒濤卻出事了。 第六天中午下班回到家里,打開家門同時,范雅詩和往日一樣親熱喊了一聲:“小弟!”奇怪,屋里靜悄悄的?!靶〉?!”“小弟!”“小弟!”范雅詩又接連喊了三聲,還是沒有人應。 自從郁鋒濤走進這個家門那天起,從未發(fā)生有這樣怪事,范雅詩不由得心里一慌。 來不及放下手提包,范雅詩立即朝工作室奔去。 工作室門是開著,范雅詩一步跨進去,往工作臺前一望,“啊——”一聲,嚇得往后退了幾步,但見郁鋒濤倒在地上。意識到什么,范雅詩驚慌失措又跑過上去,伏下身,搖著郁鋒濤叫:“小弟,小弟,小弟!”可是郁鋒濤沒動靜。 心慌下,范雅詩跑到廳去打電話?!菚r候,手機還是奢侈品,家中有電話已經(jīng)相當不錯。 慌慌張張,范雅詩沒看清一下子撞到剛回到家的父親身上。 見女兒如此慌張,范卓學忙問:“雅詩,什么事,這樣慌張?” 范雅詩急得臉色都白了:“爸,快,快,快。小弟,他——他——他昏倒在地上了。” “?。 狈蹲繉W也嚇壞了,隨手將講義夾一扔,急沖沖朝工作室奔去。 在女兒相助下,范卓學背起郁鋒濤即往門口跑去。 父女倆剛出了樓梯口,碰上了下班買菜回家的楊茹艾,楊茹艾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驚駭叫道:“雅詩,鋒濤怎么了?” “媽,我回家時發(fā)現(xiàn)小弟昏倒在地上?!狈堆旁娫诟赣H身后邊扶著郁鋒濤,邊回答著母親的話。 楊茹艾一聽,也急了:“快,快,快把鋒濤送到校醫(yī)院去?!?/br> 奇了怪了。奇跡一個。 今天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冒出來一團勁,犯有高血壓的范卓學平日回家爬幾條樓梯都感到困難,今天背著一個人,卻是意外的一口氣能跑個幾百米。 進了校醫(yī)院,瞅見值班醫(yī)生,范雅詩著急叫喊:“張醫(yī)生,快看看我小弟,他不知道什么時候昏倒地上了?!?/br> “別急?!睆堘t(yī)生前頭領路,走進急診室。待范卓學將郁鋒濤放在病床上,張醫(yī)生忙乎了一陣,抬頭對范卓學說:“沒什么大礙,他只是勞累過度。”“范教授,不是我要罵你們夫妻兩人。你們夫妻兩個太不珍惜自己兒子了吧,怎么能讓他累成這個樣子?!?/br> 坐在一邊擦汗又喘氣,范卓學沒力氣張口了,只是一臉欣慰,憨厚的朝張醫(yī)生笑笑,心底里頭有種用言語說不出的特殊情感。 ——人畢竟是rou身,不是鐵打的。 在桃芝跟在石欽中身邊學藝兩個多月,郁鋒濤沒歇過一天,夜里又被石蘭花掏空?;氐郊依?,又遭到高玉嬌嫁人沉重打擊,再加這一個多月沒日沒夜勞累,郁鋒濤不累得昏厥過去,他是神了。 過了一刻鐘左右,郁鋒濤蘇醒過來。 發(fā)現(xiàn)自己不是在工作室里,是躺在床上,郁鋒濤大吃一驚。再環(huán)視四周,又看見范卓學一家人全在身邊,還有一個不認識的穿白掛的人,郁鋒濤驚駭?shù)男囊某觯骸胺独蠋煛獛熌浮⒔?,這是什么地方我,我,我——怎么會在這里?” 未等范卓學一家人開口,張醫(yī)生早已驚得兩眼圓瞪:“范教授,他,他,他不是你兒子?” “哈哈哈哈”范卓學開心大笑,調侃張醫(yī)生:“沒錯啊,是我兒子啊!” 這時,楊茹艾走到郁鋒濤身旁,愛憐地撫摸他頭,說:“你阿姐回家時,發(fā)現(xiàn)你昏倒在地上。你這孩子,可把我們給急壞啦?!?/br> “啊,我……”泣不出聲,郁鋒濤話卡喉嚨里說不出來,內(nèi)疚又不安,暗暗罵自己是一個窩囊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