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熱鍋上螞蟻
幾個老頭拿著“村規(guī)民約”如同一紙任命書,打了雞血一般走出四把筆屋里,滿是皺紋黝黑的臉抹了一層油似的。 拄著拐杖,直筒筒站在廳堂中央,張望幾個老頭走出去,四把筆一臉得意,眼睛噴出一團蔑視,嘴里嘀咕大罵:“郁鋒濤,你這個婊崽耶,這一回你不死乎,也得脫一層皮乎。跟我這個第一個文化人斗兮,你死唉?!?/br> 腳瘸了,四把筆原先羞于走出家門,可現(xiàn)在他在屋里悶不住了,一天到晚蠻風(fēng)光的一跛一瘸在村里轉(zhuǎn)了一圈又一圈。昔日一對眼睛看天空看不到人,現(xiàn)在遠遠望見人便點頭哈腰。 兩天來四把筆在西村口貓著等候高森林回村,他要在第一時間里叫高森林瞧瞧他文筆,不敢小看他。 第三天上午半晌,遠遠的看見高森林正往村子走來,四把筆像受傷猴子趕緊往村里趕。趕到最近的高阿六家,偏偏高阿六不在家,四把筆又拼命往管事佬家趕去。 如同天要塌了,顧不上喘口氣,四把筆立馬把管事佬拉到一個角落,不知嘀咕著什么,只見管事佬嗯嗯嗯應(yīng)著,跑到偏房拿把鋤頭蹦出屋里,朝西村口去。 趕到西村口時,高森林還差十來米遠,喘著粗氣,可是管事佬沒敢歇著,迎上去,遠遠地叫道:“書記,喝喜酒回來啊——” “嗯——”高森林用鼻孔嗯一聲。可能是覺得過意不去吧,高森林又不痛不癢加一句:“正月也不歇著呀——” 自己累到上氣不接下氣了,管事佬還要點頭哈腰拍馬屁,一邊又是遞煙又是拍干凈路邊一塊大石頭:“書記坐一下,歇會兒,順便跟你說件大事?!?/br> 吃人家的,骨頭軟。 既然抽了人家的煙,不情愿跟管事佬這種人扯在一起,高森林當(dāng)下也得裝裝模樣陪著,心頭后悔呀,后悔自己剛才太沒志氣,怎么不動腦筋想想就接了管事佬的煙。否則,他娘的,他一走了之。 平日里遠遠瞟見管事佬,高森林心頭禁不住詛咒:“這死老貨怎么還不死——”也難怪。管事佬在村里,連人家拉屎拉尿,他橫豎都要插一桿,身為村里第一把手,高森林心里能痛快嗎? 心頭擔(dān)心什么,未容高森林屁股坐穩(wěn),管事佬著急地把村民們?nèi)绾稳绾螐娏乙喆逡?guī)民約一事,添油加醋吹噓一番。 末了,未等高森林手上煙抽完,管事佬又給高森林補上一支煙,矛頭直指郁鋒濤:“書記,你說說,你說說,山上所有東西全屬于全村人,郁鋒濤憑什么自己一個人獨吞?賺了一大把錢,拍拍屁股溜到盧水開店,連給村干部們敬支煙都沒有,眼睛哪還有村干部們存在……” 皺著額頭,高森林心頭很不高興,村里鬧訂村規(guī)民約一事,他早聽說。事情是村民鬧起,不是他高森林提出來,他才不聞不問,如果按村民說的去做,高森林感覺到自己沒面子,威信掃地。 偷偷瞥一眼高森林,見他臉色憤怒,管事佬膽子大了,慌忙從口袋里掏出四把筆寫好的那份村規(guī)民約,遞到高森林面前:“書記,這是鄉(xiāng)親們草寫的村規(guī)民約,你看看。要是再不對鋒濤這個婊崽采取手段,等到他得勢,可不了得了,說不定都敢對你下毒手了?!?/br> 管了村里大大小小閑事幾十年了,管事佬的確有一手,他這么一吹,戳到了高森林心恨處。高森林對郁鋒濤是領(lǐng)教過,看到郁鋒濤賺了錢,又在盧水開起店鋪,居然還敢一個人獨闖從未到過的福州,預(yù)感到這小子不除,終究是他高森林心腹之患。 大字不識幾個,高森林當(dāng)下把“村規(guī)民約”塞進口袋里。 晚上,高森林把村會計徐后發(fā)叫去,要徐后發(fā)念念管事佬給他的那份所謂村規(guī)民約。徐后發(fā)沒有把村規(guī)民約念完,高森林一張臉已經(jīng)和太陽曬過的豬肝一樣。 等到徐后發(fā)把什么組,什么組長的一念完,高森林一張臉扭曲了,頭頂冒氣,一拳砸在飯桌,破口大罵:“狗娘養(yǎng)的東西,這是什么狗屁村規(guī)民約。把那些亂七八糟的什么組長,通通給我砍掉。你回去后馬上給我重新再寫一份,后天開個村民大會,把這事定了?!薄肮纺镳B(yǎng)的,要那么多組長,還要我這個書記干么,吃干飯呀——” 雖然大字不識幾個,但是高森林不是豬頭一個,這樣一份村規(guī)民約,把他高森林架空了,他不氣是天下一大怪事。 果然雷厲風(fēng)行,高森林在第三天召開村民大會。 村民大會上,四把筆辛辛苦苦、絞盡腦汁寫出的村規(guī)民約等于廢紙一張,一大堆組長全被高森林砍掉,全體村民也被高森林改成:未經(jīng)村黨支部和村委會批準,不允許任何人擅自上山割芒花、蔑藤,打石頭,更不允許任何人打破傳統(tǒng)種田方式。 臺下的四把筆聽到這里,氣的呀,被郁鋒濤打殘廢的腳是錐心的痛,心頭仇恨高森林狼子野心。這樣一來,他想把幾個老頭牢牢攥在手掌心的企圖破滅。 幾個老頭見自己當(dāng)不成組長,憤怒又失落,無奈,高森林這個土皇帝的話,他們哪敢吭聲。 訂下這樣惡毒村規(guī)民約,這不是不叫人活嗎,他高森林也不怕遭到天打雷劈。 然而臺下除個別人外,卻是一片幸災(zāi)樂禍叫好聲。 幸災(zāi)樂禍叫好聲一進李秋香耳朵,李秋香感到毛毛蟲鉆進了她耳朵里,她義憤填膺沖出祠堂,急得欲哭,不知道是誰的心這般歹毒,想出這樣的村規(guī)民約,好像郁鋒濤跟他有殺父奪妻之仇。 別說李秋香這么一個女孩,郁鋒濤的戀人,義憤填膺、心急如焚,連吉大慶、李偉大、龔幫裕這三家父子也是急如熱鍋上螞蟻。 眼看他們?nèi)腋缸痈谟翡h濤身邊,要奔上好日子,節(jié)骨眼上蹦達出歹毒的人要把他們好日子掐斷,眼下郁鋒濤已經(jīng)身在福州跟石雕家學(xué)藝,一時又無法聯(lián)系上。 等到李秋香又急又恨趕到彭淑娟屋里時,吉大慶、李偉大、龔幫裕這三家父子早已在里頭。 這個時候,祠堂嘈雜喧囂鬧成一團,一群人粉墨登場、口沫四濺,嘲諷、譏笑、諷刺郁鋒濤,看他今年還有膽子雇人上山割芒花、蔑藤,他去學(xué)打石頭手藝也是白學(xué)了,哈哈哈,他盧水的店鋪一旦斷貨了,還不倒閉嗎? 這邊屋里頭除了李秋香外,最焦急最憤怒的人固然是吉景生這個耿直又粗魯后生了,他在廳堂里竄來竄去大罵,到底是哪個狗雜種啊,心這么毒,王八蛋的餿主意都想的出,哪一天被他曉得,他一刀宰了那狗雜種,扔到大山去喂狼…… 吉景生還在大罵,李椰畢打斷他的話,咬牙切齒仇恨道:“還能是誰,是四把筆那個狗雜種的陰謀?!?/br> “四把筆,不會吧——”吉大慶不相信,四把筆一天到晚滿嘴乎呀也呀兮呀耶呀,一個迂腐酸溜溜秀才卻沒有秀才料的人,腳又殘了,他的心會是這等歹毒,郁鋒濤與他往日無仇近日無恨? 胸口堵著一團仇恨、憤怒,有勁又使不上,李椰畢憋漲得一臉青紫,眼睛冒火:“怎么不會,他的腳是被……”剛要蹦出他的腳是被郁鋒濤打斷的,話到了嘴唇,李椰畢猛然醒悟,慌張改口道:“他的腳是瘸的,心更是瘸的,怎么不會?!?/br> 天底下竟然還有這等豬腦袋兒子,氣得李偉大狠狠瞪一眼兒子。 因為慌張,再加上遲鈍了點,李椰畢也只得冒犯自己大忌,落下一個愚蠢笑話。 “四把筆這個狗雜種,他還敢害鋒濤,我去打斷他的另一條腿。”吉景生大喝一聲,憤怒扭身即往外闖去。 見狀,嚇得一跳,吉大慶一聲喝住兒子:“景生,你給我回來,做事不要莽撞。事情都定下了,你打斷他另一條腿,能挽回嗎?” 收住腳,霍地轉(zhuǎn)身,吉景生有點泄氣:“那怎么辦?” 眼睛投向李偉大,吉大慶說:“老伙計,你足智多謀,出個主意,這事如何是好,我們總不能被四把筆那個狗日斷了掙錢路吧?” 煙筒往凳子磕了幾下,李偉大若有所思,然后慢慢抬頭環(huán)視一圈大家,開口:“去年鋒濤搞得到一點錢,我們幾家人也跟著掙了筆錢,有人眼紅了,明顯沖鋒濤才訂下這么惡毒村規(guī)民約。這件事,僅憑我們幾家人是沒能力阻止。依我看,還是先寫信把那些人的陰謀告訴鋒濤,他一定會有辦法?!?/br> 眉頭緊蹙,憂心忡忡,李秋香快急哭了:“可是鋒濤眼下在福州,怎么辦呢?要不,我們先去盧水告訴他阿媽,他阿媽可能會聯(lián)系上他?!?/br> 額頭皺紋又深了一層,在想著什么,一會,李偉大抬頭環(huán)視一圈眾人,一對眼睛怒火燃燒:“全村人訂下的村規(guī)民約,已是板上釘釘?shù)氖?,恐怕鋒濤有天在本事也扳不過來了?!?/br> “那怎么辦,就這樣叫四把筆那個狗雜種斷了我們掙錢路子?”壓不住心頭的火,吉景生發(fā)泄地一腳踹向柱子:“我**他娘的,四把筆這個狗雜種,心這么毒,哪天碰到我手上,我把他兩個蛋蛋割了,叫他這輩子當(dāng)太監(jiān)?!?/br> 霎時間,時空停滯,地球不轉(zhuǎn),屋里郁積一團沉悶,空氣也散發(fā)焦躁不安味道,一張張氣憤著急扭曲的臉,眼睛燃燒一團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