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宮夜譚 第3節(jié)
“難不成能學(xué)到你阿羽這樣?”莫瓌笑道。 凌羽認(rèn)認(rèn)真真地道:“不能,絕不能?!庇值?,“好在大哥你練的是西域曇無讖那一支的內(nèi)功,也算殊途同歸。而且你……反正,我傳你些心法,你空了就練練?!?/br> 莫瓌笑道:“你還想當(dāng)我?guī)煾盗???/br> “要不是因?yàn)槟闶俏掖蟾?,我還不傳你呢。你也不能告訴別人,否則我不教你了。”凌羽笑道,“練了是真有益處的,若你聽我的,我保管你練得差不多的時(shí)候就能是什么樣子不變。啊,只是不可能像我這么輕,我那是生來跟常人多少有些不同的?!?/br> 莫瓌見他說得認(rèn)真,想來練也無妨,便道:“也罷,你別害我就是?!?/br> “我怎會害你,你有練不通的地方我?guī)湍??!绷栌鸬溃熬毢昧藰訕佣加羞M(jìn)益,事半功倍,有什么不好了?!?/br> 莫瓌微笑道:“你把你們門派的功夫隨便傳人,你師傅不生氣嗎?”凌羽從不曾提到自己師傅,這時(shí)聽莫瓌這般問,凌羽便道:“無妨,我說了算?!?/br> 莫瓌看了看他,道:“阿羽,你的父母呢?” “大哥,你別問了。”凌羽道,“我就只有你這個(gè)大哥,再?zèng)]親人。你若不想要我跟著你了,就只管問我,我回家就是了?!?/br> 莫瓌聽他如此說,只得罷了。見凌羽臉色郁郁,心里懊悔,撫著他頭,道:“好了,我不問了,你也不許回家?!绷栌疬@才開心了,道,“好,我不回去?!?/br> 莫瓌望了他一眼,又道:“阿羽,你怎會知道我練的什么內(nèi)功?” 凌羽微微一笑,道:“大哥,我遇見你那日,替你運(yùn)功驅(qū)毒的時(shí)候便知道了?!币娔勅钥粗徽Z,又道,“大哥盡管放心,我知道曇無讖素來只與大涼皇族相交,不會傳給外人,若大哥有緣故,我自然也不會對別人說。你不會信不過我吧?” 莫瓌拍了拍他的臉,道:“我若是不信你,又怎會帶你回我家里,由得你成天折騰?!?/br> 凌羽想想也是,靠在莫瓌肩頭笑道:“那我教你,你記得練?!?/br> 第3章 十四那夜,月光甚亮,映得水榭白亮一片,連燈都不必點(diǎn)了。莫瓌忽聞到一陣酒香,回頭一看,是凌羽不知何時(shí)已經(jīng)溜了進(jìn)來,把那個(gè)琉璃瓶的塞子給打開了。雖說屋子自然是有門的,但凌羽十回有八回都是自窗戶進(jìn)來的。 “這酒好聞。” 那琉璃瓶是碧色,里面的酒卻是緋色。莫瓌道:“你會不會喝酒?不會就別喝多了。那是葡萄釀的酒?!?/br> 他也知道說了也是白說,凌羽早喝了一小半下去了。莫瓌本來在忙,也懶怠理會,只是那酒香漫在水榭里,多少有些熏得人昏昏的。 莫瓌終于把筆放了下來,對凌羽道:“阿羽,你過來,我有話要問你。你每晚都跑出去,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凌羽磨磨蹭蹭地走了過去,在他腳邊坐了下來,頭枕在他膝上,笑道:“我就是出去玩了玩,大哥,你不會是不準(zhǔn)我晚上出門吧?” 莫瓌伸出手,拂掉了他頭發(fā)里面的一片花瓣。“你出門我當(dāng)然管不了,但你晚晚都跑去皇宮,是為了什么?” 凌羽嚇了一跳,道:“大哥,你怎么知道?” “京城只有宮里才有這重瓣的紫木槿?!蹦劦?,“你跟著我出來,不會就是為了進(jìn)皇宮找東西吧?” 凌羽一個(gè)勁搖頭,道:“大哥,我就是沒見過皇宮什么樣子,進(jìn)去逛逛?!?/br> “不會說謊就不要說謊,瞧你那眼珠子轉(zhuǎn)得?!蹦勗谒^上拍了兩記,道,“說吧,你到底想找什么?” 凌羽閉著嘴不說話,莫瓌嘆了口氣,道:“就算你去,你也找不到想要的東西。宮里的庫藏那么多,就是放你進(jìn)去找,你也找不到?!?/br> 凌羽問道:“那我要怎么樣才能……”一語未畢,趕忙閉上了嘴。莫瓌微微一笑,道:“法子倒是有的,就看你肯不肯?!?/br> 凌羽道:“什么?” “皇上年紀(jì)跟你差不多,他們家的人都好武,若是他喜歡你,留你在他身邊當(dāng)侍衛(wèi),你要什么倒是可以告訴他,他定然會賞給你?!蹦劦?,“只是你什么都不懂,我怕你去了惹出亂子來。” 凌羽哪里理會他最后一句,眼珠骨碌碌轉(zhuǎn),道:“這倒真是個(gè)好法子。那,大哥,你帶我進(jìn)宮好不好?” 莫瓌笑道:“成,但你要聽我的話,我要你怎么做就怎么做?!?/br> 凌羽見他答應(yīng),一個(gè)勁兒點(diǎn)頭。又趴到了莫瓌身上,道:“可是,大哥,我要是去了宮里,就不能天天看見你了。” 莫瓌道:“我日日都會進(jìn)宮,有什么不能天天看見的?!?/br> 凌羽覺得這話似乎有哪里不對,但一時(shí)卻又想不出來。莫瓌?dòng)值溃骸安贿^,你也別像在我家里一樣胡來,好歹是皇宮,要是闖了大禍,大哥也幫不了你?!?/br> 凌羽一聽,忙道:“闖了大禍會怎么樣?” 莫瓌瞪了他一眼,道:“車裂,砍頭,繯首,什么都有!” 凌羽伸了伸舌頭,道:“我又不是傻的,我還會等著別人來殺?我早跑了?!?/br> “你是跑了,可你大哥就被你連累了?!蹦勄昧饲盟念^,道,“乖一點(diǎn),聽到了么?皇上要高興,定然封你個(gè)什么官職?!?/br> “我才不稀罕!”凌羽噘著嘴道,“大哥,那你什么時(shí)候帶我進(jìn)宮?。俊?/br> 莫瓌想了一想,道:“就十五吧,皇上會在安樂殿設(shè)宴,我?guī)氵M(jìn)去。記得我的話,收斂點(diǎn)兒?!?/br> “那不就是明日了嗎?”凌羽又不樂意了,“大哥,你是不是巴不得我進(jìn)宮去啊!你是不是嫌我在你家,你煩了?哼,你晚上老不在家,我有一回偷偷跟著你去看,你……” 他話還沒說完,莫瓌就推開了他,道:“你跟著我去了?哪一晚?去了哪里?” “就是那個(gè)大宅子啊,好熱鬧的。”凌羽笑道,“我看你們?nèi)ツ抢锒奸_心得很,里面好多打扮得……” “你給我閉嘴?!蹦劦?,“以后不準(zhǔn)跟著我去了。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么?” 凌羽搖了搖頭。莫瓌瞅著他,笑道:“阿羽不會也懂男女之事了吧?你其實(shí)也不小了,要不,大哥給你尋門親事?” 凌羽道:“不成,我練的功夫不能有男女之事,一有就廢了?!?/br> 莫瓌?wù)?,道:“還有這回事?” 凌羽一個(gè)勁點(diǎn)頭,莫瓌狐疑得很,盯著他看,凌羽也眨著眼睛回看他。莫瓌隔了半日道:“好吧,你說什么就是什么?!眳s聽見凌羽笑道,“大哥,你笨死了,哪有這么奇怪的功夫?。◎_你的?!?/br> 莫瓌道:“你……”一把把凌羽抓了起來,就想教訓(xùn)他兩下,卻見凌羽一縮,眼睛都閉上了,又不忍心了。在他耳邊低聲道:“小東西,以后不許跟著我跑了,知道么?那不是你該去的地方。” 凌羽忽然抬頭,朝窗外望了望,道:“大哥,你這府上有外人來了?!?/br> 莫瓌道:“不必理會。” 凌羽笑道:“要不要我?guī)湍懔侠淼??我看來的人,都不是常人?!?/br> 莫瓌倒了半杯酒,抬眼看了凌羽一眼?!斑@樣人也須你動(dòng)霄練?” 凌羽道:“久了沒動(dòng),手癢了?!?/br> 莫瓌道:“難道你還喜歡殺人?” 凌羽一笑,道:“大哥可還記得,要到我住的地方,得過一道深澗?” “自然記得。”莫瓌道,“那道桃花澗,當(dāng)?shù)厝硕颊f內(nèi)有水怪,若想過去,便會被那水底的妖物給拉到水底下,變成它的食餌?!?/br> “是哪,若大哥當(dāng)時(shí)去那水澗下面看看,就知道此言是實(shí)了?!绷栌鸬?,“那底下也不知道堆了多少白骨,都是想來尋藏寶的人哪。” 莫瓌看他,凌羽笑得十分明凈,眼珠烏黑晶亮,純清之極。“你是說,都是你殺的?” 凌羽笑而不答,莫瓌這時(shí)居然覺得月光照過來都覺著些妖異之感?!叭羰侨绱耍襾淼臅r(shí)候,你又為什么不殺我?” 他只覺眼前一花,凌羽已貼在他耳側(cè),呼吸也吐在他耳側(cè),那味道便如他當(dāng)日聞到的那些花朵一般,清新之極,根本連想都不曾想到是劇毒之物。凌羽輕輕地道:“大哥忘了,我當(dāng)日就對你說過,那日我正好齋戒,不能殺生,大哥信還是不信?” 莫瓌慢慢側(cè)頭看他,白亮月光正好半照在凌羽臉上。凌羽笑得天真,嘴角微微翹起,但那月光映在他臉上,莫瓌竟莫名有點(diǎn)寒意。 左肅還沒進(jìn)水榭,便聞到酒香,濃郁得要把人都化了。進(jìn)去一看,凌羽伏在莫瓌膝上睡著了,一張臉緋紅,那個(gè)琉璃瓶早空了。左肅忍不住好笑,道:“都給他喝光了?這究竟是睡著了,還是喝醉了?” 莫瓌嘆了口氣,道:“你來得正好,把他送回他房里睡去。他就這么睡著了,我都不好起身?!?/br> 左肅伸手去抱凌羽,這一抱之下嚇了一跳,道:“這孩子怎么這么輕?這還是人嗎?” “他說他天賦異稟,你信不信?”莫瓌道。 左肅送了凌羽回房,回來見莫瓌手里端了盞茶,一臉若有所思,便道:“主公,你不會真介意這個(gè)吧?” “我都有點(diǎn)后悔帶他回來了,這孩子天天纏著我,我這府上總歸有些事不能讓他看見。”莫瓌道?!八f,他練御寇訣已經(jīng)大成,我也不知道該不該信?!?/br> 左肅道:“若是按列御寇所言,練到那等時(shí)節(jié),本是地仙境界,他說的怕也是真話吧。我見識過他功夫了,實(shí)在五體投地,越女之劍也不外如是。一人當(dāng)百,百人當(dāng)萬,主公要不把他交給屬下,我?guī)ピ囋???/br> 莫瓌道:“你是說笑,還是當(dāng)真的?” 左肅笑道:“主公帶阿羽回來,難道不是這個(gè)意思?這等高手,當(dāng)世難求,那是再重的賞金,也求不來的。” 莫瓌緩緩搖頭,半日方道:“我實(shí)在想知道,那澗底是不是真的埋了若干白骨。” 左肅一怔,道:“主公何意?” 莫瓌道:“凌羽說,凡到那處尋寶藏的人,都是被他殺了的。” 左肅此刻方明其意,也楞了半日,方笑道:“主公,屬下說一句不該說的話,卻是真心話。主公何苦非要去查個(gè)明白?若真是那澗底全是白骨,主公又待如何?阿羽要?dú)⑷?,那是他的事,我們誰手上還干凈了么?難不成,主公怕他不是人?” 莫瓌道:“這話倒不是我說的,是你說的?!?/br> 左肅笑道:“主公,阿羽對你這個(gè)大哥,是真的喜歡得很,他是人是妖是仙,又有什么干系。主公是太介意了,水至清則無魚,由得他去罷。凌羽那身功夫,總歸會對主公有大用處,多寵著他也無妨?!?/br> 莫瓌道:“他也沒你想的那般單純,我總覺得,他好像一直在找什么東西。” 左肅道:“找東西?甚么?” “不知道?!蹦劦溃八m說不來謊話,但要是不肯說的事,也是問不出來的?!?/br> 左肅道:“主公是真要去查個(gè)究竟么?” 莫瓌緩緩搖頭,道:“不必了。明日十五,皇上在安樂殿開宴,我?guī)О⒂鹑?。在宮里鬧騰,那就是皇上頭疼了?!?/br> 左肅訝然道:“主公當(dāng)真的?” “我倒也想看看,他究竟要找什么物事?!蹦?dòng)朴频氐?,“我敢打賭,陛下必然喜歡他得很?!?/br> 第4章 安樂殿前,一樹樹重瓣紫木槿的葉子紛紛被劍氣摧落,卻一片也不曾落在席上,盡數(shù)盤旋著飛至墻外,便似一群群碧色蝴蝶,煞是好看。凌羽一柄霄練舞得令人目馳神搖,卻唯見千道萬道劍影重迭,不見劍光。 裴霖問莫瓌道:“平原王,那是柄什么劍?” 莫瓌一笑,道:“裴尚書既如此問,那必定是想到了?” 裴霖微一遲疑,道:“我不知這世間真有霄練?!?/br> 莫瓌微笑道:“霄練白晝只見劍影,不見劍光,御前獻(xiàn)技最好?!?/br> 這時(shí)宜都王穆慶快步進(jìn)來,向文帝和清都長公主見禮。文帝還在看凌羽舞劍,清都長公主笑道:“穆伯伯免禮?!?/br> 穆慶笑道:“今兒來遲了,公主恕罪,恕罪,昨晚喝多了些……”目光停留在凌羽身上,叫道,“哎喲,這舞劍的孩子是誰?從沒見過這樣子的劍!” 這時(shí)凌羽已經(jīng)收劍歸鞘,只見四周的木槿綠葉全無,花卻一朵無損。滿樹淡紫重瓣木槿顏色美極,真真當(dāng)?shù)闷鹚慈A二字。 文帝拍掌道:“好!”又問凌羽笑道,“你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