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宮夜譚 第107節(jié)
她二人帶著珠蘭芝蘭一走,裴明淮也跟著回房,一進(jìn)去便問蘇連道:“方才你說的是真,還是假?” 蘇連站在他身邊,笑道:“自然是真,那人來得正好,我正愁沒理由進(jìn)來搜,這下便有了。” “理由倒是有了,你也不看看景風(fēng)臉色都成什么樣了?!迸崦骰吹?,“太子心里,早把你千刀萬剮一萬遍了。我剛跟你說過,叫你收斂些,你是連我的話都不聽了?!?/br> 蘇連淡淡地道:“我全族被滅,一人不留,還怕什么千刀萬剮。” 裴明淮嘆息一聲,道:“如此說來,你該連我都恨在內(nèi)了。我是清都長公主的兒子,她可是皇上一母所生的親姊姊。” “公子何必說這樣的話?”蘇連道,“你心里清楚,哪怕是你殺了我全家,我對你的心也不改。” 裴明淮笑出了聲,道:“那你豈不是不孝不義了?” “既為侯官之首,什么見不得人的事都做過,還說什么孝不孝,義不義,公子這是拿阿蘇消遣了?!碧K連笑道,“還是說正經(jīng)的罷。我確實(shí)見著一個黑衣人想進(jìn)來,只是被我阻住罷了。我看他不欲與我朝面,難道是認(rèn)得我的?不知這人是何來路,會不會對沈家眾人不利?我請景風(fēng)公主將繡衣喚回保護(hù),雖說是為了我們行事方便,也并沒什么錯,我若是派人去守著他們,那才是自討沒趣?!?/br> 裴明淮道:“景風(fēng)又何須別人保護(hù)?” “話是沒錯,可公子,若來的人是相熟的人,并無防備呢?”蘇連道,“畢竟又是太子又是公主,我可擔(dān)不起這責(zé)。公子你也別攬事了,還是小心些好。” 裴明淮心中一動。尉端一直不見,難不成這時候來了?若是他,又何須偷偷來見景風(fēng)?也說不通。 此刻沈府里又安靜了下來,除了一串串的大紅燈籠,實(shí)在是看不出喜從何來。蘇連側(cè)頭向窗外望了望,道:“這門親事,也實(shí)在古怪,看著沈太傅和長孫將軍都似有隱憂,哪里有半分喜氣的樣子。” 裴明淮淡淡地道:“那還不是因?yàn)橐娏四?。誰見了你不怕?你這只白鷺到了,那禍?zhǔn)乱膊贿h(yuǎn)了。” 蘇連微微一笑,當(dāng)真是顏如白玉,燦然生輝?!笆悄模硕颊f我蘇連貌如好女,卻心如蛇蝎。我倒嫌他們說差了,蛇蝎都是蠢物,人要是狠毒起來,再毒的蛇也比不過?!?/br> 裴明淮微微搖頭,道:“哪一日,你莫連我都咬一口?!?/br> 蘇連笑道:“我對公子之心,公子深知,何必說這話?可真是傷了阿蘇的心?!?/br> 裴明淮不語。蘇連也沉默了片刻,方道:“沈太傅和長孫將軍絕不是見了我才臉現(xiàn)憂色的。他們原本就有什么心事。我看,今晚我就在你房外吧,昨夜有人在你茶里下毒,說不定還會來試第二次?!?/br> 裴明淮問道:“慶云呢?” “兩位公主在一起,公子只管放心?!碧K連道,“繡衣盡數(shù)調(diào)至內(nèi)院,那是公主最信得過的侍衛(wèi),絕不至于有什么差池?!?/br> 裴明淮點(diǎn)點(diǎn)頭,道:“你再派幾個人去老師那里,門外守著。鳴泉他們新房,你讓人盯著,但別離太近了,太擾人家也不好?!?/br> “是,已經(jīng)安排了?!碧K連道,“公子只管歇息,我看你也倦得很了。” 裴明淮道:“是么?大約是心里多少有些緊張,總覺得有些古怪,卻又不知錯在哪里,不由自主地覺得緊繃?!?/br> 蘇連微笑道:“有阿蘇在,公子只管休息便是?!闭f著便起身要出去,裴明淮笑道:“夜深露涼,我又怎忍讓你一個人在外面?就留在房里,警醒點(diǎn)便是?!?/br> 蘇連笑道:“多謝公子體恤?!庇值?,“公子,太子跟那位楊姑娘……” 裴明淮道:“少管閑事。” “唉,這等絕色,堪稱傾國?!碧K連道,“也難怪太子心動,什么都顧不得了。太子對自己的妃嬪向來淡淡的,從沒見過這樣子。公子,你猜,現(xiàn)在那楊姑娘在何處?” 裴明淮臉一沉,道:“她在何處,干我什么事?再多一句嘴,你就自己外面淋雨去。” 蘇連吐了吐舌頭,道:“真是難得見公子生氣。是阿蘇多嘴了,公子可別跟我一般見識,我不說了,成不成?” 裴明淮哼了一聲,道:“越來越牙尖嘴利了。你派人跟著太子了么?” “自然是要跟著的,萬一太子殿下出了什么事,我可不好交待,畢竟我人也在這里?!碧K連笑道,“公子到底要不要聽?” 裴明淮道:“你既然要說,又何必管我聽不聽?” 蘇連朝他走近了兩步,低低地道:“太子把那楊姑娘,帶回到自己房中啦。這夜深了,孤男寡女的,公子你說,還會有什么事呢?” 裴明淮冷冷地道:“你還真是多管閑事。太子看上她,是她的福氣?!?/br> 蘇連笑道:“公子可是真這么想?” 裴明淮合上眼,緩緩地道:“不管我怎么想,于事又有何益?” 夜半時分,園中的薄霧仍然不曾散去。楊甘子站在那株無枝無葉的大樹之側(cè),身邊有輕煙繚繞,她仍是那身雪白的衫子,烏黑的長發(fā)卻散了開來,飄飄然地似欲乘風(fēng)而去。淡淡清香,似有若無,卻真能壓住伊蘭之臭。 裴明淮怔怔地盯著她看,楊甘子回望他,展顏一笑,如玉如月?!拔抑溃憧倳碚椅业?。記得當(dāng)年,我們初次見面,也就是這個時辰,也就是在旃檀旁邊?!?/br> “甘子,你為何來此?”裴明淮問?!耙粍e經(jīng)年,我實(shí)在想不到,會在老師家里遇上你?!?/br> 楊甘子不答,兩眼只望著面前的樹干。過了良久,才緩緩地道:“當(dāng)年我說,世上必有牛頭旃檀,我家里那棵便是。若它開花,周圍的伊蘭,必定不聞其臭,只聞旃檀之香。你說世上本無牛頭旃檀,只是佛經(jīng)傳說而已。我笑你精研佛理,又自幼隨天師學(xué)藝,卻是甚么都不信,白學(xué)了一番。你也笑,說若是旃檀真長出根芽,才欲成樹,普皆香美,你便信。我說那好,我便日日灌之,哪一日若真成樹,香澤四十旬,便是你回來找我的時候?!?/br> 裴明淮聽她說話,臉上露出恍惚之色,笑道:“你記性好,甘子,我們當(dāng)時說的話,你一個字都沒說錯?!?/br> “可是我終究等不到那一天?!睏罡首泳従彽氐溃芭岽蟾?,那一年,你受命帶兵前來我族,我父親久病纏身,族中叔伯意見不一。有人說拼死一戰(zhàn),有人說不如受降,大魏殺伐之名,人人皆知,又有獠族被滅之事在前,全族無不畏懼。我那時并不懂那么多,我就是見到你,喜歡你,想你留下來。你也喜歡我,但你不答應(yīng)。” 裴明淮微笑道:“我說要帶你走,你不也不愿意嗎?你我都有家族親人,哪里是說能放下,便能放下的。甘子,你覺得你家如桃源,人心向往之,但總歸不是桃源。我倒是要多謝你哥哥啦,若非他力排眾議,我也不能那么容易辦成事的?!?/br> 楊甘子微笑道:“是我哥哥要謝謝你,他是庶子,向來受排擠,若非你幫他撐腰,他哪能順順當(dāng)當(dāng)做上族長呢。他要我問你好,說以后若有機(jī)會,再來找你?!?/br> 裴明淮道:“是了,他什么時候來,我都好好相迎?!庇值?,“你來中原做什么,甘子?還是早日回去罷。” 楊甘子道:“你也明白,裴大哥,我是回不去的了。從今晚開始……便是成定局了,再也回不去了?!?/br> 裴明淮望著她,道:“你的意思是……” “你心里清清楚楚,又何必不好出口。我們氐族女子,本來也沒那么多講究的?!睏罡首拥溃疤拥钕聦ξ沂职V迷,你是看得出來的。他說了,這就帶我回京去,一定好好待我?!?/br> 她見裴明淮神情,便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裴大哥。你們大魏皇族,根本不在意啊,太子說了,他娘李氏本來是先帝的兄弟永昌王的妃嬪,后來永昌王謀反,妻妾們都入宮為奴,皇上看上了,就納了他娘為貴人。所以啊,他根本不在意啊,他就說我好,比他的個個妃嬪都好,以后一定專寵我?!?/br> 裴明淮道:“你稀罕么?” “自然不?!睏罡首有Φ?,“可是,裴大哥,你心里藏得最深的那個人,并不是我啊。從我第一回 見到你那天,我就知道,你心里有人。不,我不是說你對我虛情假意,你說要娶我為妻,是真心的,我信??墒?,你帶兵到我族的時候,你定然是遇上了件十分失意的事,你那時候,跟現(xiàn)在大不一樣啊,渾身上下都是戾氣。你深愛的女子,那時候因?yàn)椴恢朗裁淳壒?,離開了你,是不是?她再也不會回到你身邊了,是不是?” 她見裴明淮沉默不語,朝他走近了兩步,輕輕地道:“我還是想見你一面的,裴大哥。我是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見到了你,看到你好,我也就心滿意足了?!?/br> 裴明淮眉頭微皺,道:“甘子,你為何要冒充是于闐人?你若是要跟太子回去,這事遲早要被拆穿的,景風(fēng)之母尉昭儀便是于闐公主。你就直說你的身份,也無妨哪。” “多謝你當(dāng)時沒揭穿我?!睏罡首拥溃澳愫芸炀蜁涝虻?,裴大哥。你不要問我了,好不好?你很快就會知道的……” 她忽然停住不說了,又抬頭望了裴明淮一眼。裴明淮只見她眼波如水,彎如月牙,雖然在笑,卻是掩不住的哀傷。風(fēng)把她身上戴著的珠串吹得叮叮當(dāng)當(dāng)作響,一時間這園子里面,再無別的聲響。 “我走了?!?/br> 楊甘子對他道。裴明淮沒有開口,楊甘子自他身邊走過,一直走到園門口,又說了一句:“裴大哥,你多保重。我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再見到你……” 裴明淮仍然站在那里,站了半晌,突然回頭。他聽到腳步聲細(xì)碎,本以為是楊甘子回來了,一看之下又是一怔,站在身后的并非楊甘子,卻是景風(fēng)。 景風(fēng)素來是不緊不慢的,此時手里拿著把扇子,慢悠悠地走了過來,淡淡地道:“哦,這位原來就是你昔年在氐族遇上的女子啊,果然是與眾不同。聽說氐族善蠱,本朝兩位郡王便是受蠱毒之禍而暴斃。這位楊姑娘,在族中必定身份高貴,她為何不向你下情蠱,就能把你留在她身邊了?” 裴明淮冷冷地道:“那你也可想法子給尉端下情蠱,這樣他就不會棄你而去,而是找一個樣樣都不如你的平民女子?” 景風(fēng)被他一語刺得怒極,握著扇子的手都在微微發(fā)抖。裴明淮也不看她,又道:“自然,那也無妨,就算尉端一去不回,朝中青年勛貴多的是,文武雙全品貌出眾的也多的是,公主素來最得皇上疼愛,誰要能尚公主,那真是大大的殊榮了,想必過不了多久,又得喝景風(fēng)公主的喜酒了?!?/br> 景風(fēng)氣得渾身發(fā)抖,道:“你說這話,到底有沒有良心?” “景風(fēng)姊姊,你怎么一個人跑這里來啦?”說話的卻是慶云,她身邊跟著景風(fēng)的侍婢珠蘭,道,“太子說啦,我們都別亂跑,你一個人出來,遇上那個殺人兇手可怎么好?” 景風(fēng)不語,裴明淮轉(zhuǎn)向慶云,道:“慶云,跟景風(fēng)一起回去。明天一大早,你們就走,禮數(shù)也盡了,沈家如今事多,早早離開的好?!?/br> 慶云見裴明淮臉色不好,不敢再說,拉著景風(fēng)就走。裴明淮仍站在那里不動,望著二女的背影,慢吞吞地說:“蘇連,出來?!?/br> 蘇連自竹林后面轉(zhuǎn)了出來,做了個鬼臉,笑道:“被公子逮著了。” “我都說了,我就是睡不著出來散散步,你跟著做什么?”裴明淮也不看他,冷冷地道。 蘇連道:“我這還不是擔(dān)心公子么?公子息怒?!?/br> 裴明淮問道:“景風(fēng)是什么時候來的?” “公子放心,她剛找過來,沒聽到你和楊甘子的說話?!碧K連道,“這晚上,我看這沈家上下,就沒一個人是睡得著的。” 裴明淮只覺面上微涼,伸手一接,手心微濕,落了幾點(diǎn)微雨。記起方才楊甘子離開之時,眼角珠光閃爍,美是美如星子,卻也凄清如雨落。裴明淮一時間心如亂麻,半日長嘆了一聲,道:“別人睡不睡得著,與我有何干系?;厝チT!” 那晚下了些雨,裴明淮只聽著竹梢雨聲,鼻端聞到的茉莉清香,似有若無。他原本甚是警醒,想著這夜恐怕不會那么好過,但居然一夜無事,見天色晶明,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聽外面有人聲,過了片刻,蘇連推門進(jìn)來,裴明淮見他神情難看,道:“怎么了?” “出事了。”蘇連面色本極白,這時微微發(fā)青,倒有點(diǎn)像那些茉莉?!笆毯蛏蛴谒{(lán)的丫頭早上進(jìn)去服侍,剛進(jìn)門就嚇昏了。……里面……” 蘇連居然也說不下去了,裴明淮催道:“你倒是說啊,你還有什么沒見過的?” “沈于藍(lán)死在自己房中,還被剖腹挖心……”蘇連一語未畢,裴明淮已站了起來,叫道,“什么?!” 他不再發(fā)問,一言不發(fā)地向外便走,蘇連忙跟了上來,道:“公子,這件事太蹊蹺了,也太邪門了?!?/br> 沈于藍(lán)住的那廂房是沈宅里最僻靜的一隅,如今有數(shù)名侯官守在外面,幾人頭上都滴滿竹葉上掉下來的水珠,顯然沒挪開過一步。門外那些茉莉被雨一打,都有些枯敗了,花朵散了一地,竹子被昨夜雨水一洗,卻是碧綠青翠得緊,像道碧色屏風(fēng),連門都快掩住了。窗外竹梢掛著一盞大紅燈籠,燈籠固然是早已熄了,紅紙也破了,連“喜”字都裂成了兩半,襯著那些茉莉青竹,甚是凄涼。 裴明淮道:“沒人進(jìn)去過吧?” 一人上來回道:“不曾。我等自發(fā)現(xiàn)出事,便過來守著了?!?/br> 裴明淮點(diǎn)了點(diǎn)頭,推門進(jìn)去。他一進(jìn)去,便倒抽了一口涼氣。 繡被之下,躺著沈于藍(lán)的尸身。那繡被原本是什么顏色,幾乎看不清了,被她的血給染得通紅。沈于藍(lán)原本容顏秀雅如茉莉,此時臉尚完好,但自脖子以下,胸腹全被利刃剖開,內(nèi)臟散亂在榻上,不忍卒睹。倒是心還在原處未動,裴明淮記得那余管家,可是連心都被人挖了出來。 蘇連在旁低聲道:“唉,公子還是找別的人來查吧,對這種事,我可一點(diǎn)也不懂了。讓我查,也只能查出一堆冤案來。那個叫柯羅的捕快一直想進(jìn)來察看,我看他倒還精干,讓他過來么?” 裴明淮還未答話,這時聽見外面沈鳴泉的聲音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我meimei出什么事了?”外面有侯官,他也不敢擅自闖入。裴明淮嘆了口氣,揚(yáng)聲道:“讓他進(jìn)來罷?!?/br> 沈鳴泉奔了進(jìn)來,一見沈于藍(lán)的死狀,“啊”地一聲,睜大雙眼,呆在那里。“這……這……這……于藍(lán)她……” 只聽腳步聲響,鳴玉扶著沈信也過來了。裴明淮忙搶上兩步出去,道:“老師,你……你還是不要看的好?!?/br> 話是如此說,越說不要看,那是越要看的。沈信掙脫了鳴玉的扶持,走了進(jìn)去,他偏生眼又不太好,一直走到榻前,才看清沈于藍(lán)的死狀,腳下一軟,向后便倒。裴明淮跟在后面,連忙將沈信一把攙住。沈信臉色青白,只是喘氣,一個字都說不出了。裴明淮回頭叫道:“快端水來!” 鳴玉趕緊端了水進(jìn)來,扶著沈信喝了兩口,又替他捶背揉胸,半日沈信方緩過氣來,顫聲道:“于藍(lán)……怎么會?”一語未畢,卻已昏了過去。裴明淮趕緊又叫了兩個人,將沈信送回房去。 這邊折騰了一番,能驚動的人都驚動了??铝_總算也被放進(jìn)來了,一看之下,連著倒退了幾步,背靠在墻上。他站了片刻,定了定神,上前將沈于藍(lán)的尸體檢視了一番,道:“裴公子,這情形,還是讓仵作來吧?跟余管家的尸身一般,停放到……” 裴明淮搖了搖頭,道:“就留在此處,不必挪動。反正于藍(lán)這住處不與他處相鄰,也不會驚動人。仵作不必叫了,吳震也該快到了,他自會驗(yàn)視。你先看看,可有什么發(fā)現(xiàn)?” 柯羅長嘆一聲,臉上哀戚之色甚濃?!斑@沈姑娘……是先被一刀刺入腹中……流血不止而死。死了后……才被人……挖出五臟的。看她身子都冷了,照我看,至少也死了三四個時辰了。應(yīng)該是昨晚子時左右便被人殺了……” 裴明淮回頭問沈鳴泉道:“她身邊的丫環(huán)呢?” 沈鳴泉一直木立當(dāng)場,神色凄然。此時聽裴明淮問話,方道:“她的丫環(huán)去伺候一涵和楊姑娘了。這兩天,有貴客在家,我們自己的事,自然是能省則省了……”一言未盡,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裴明淮低聲道:“鳴泉,節(jié)哀。殺于藍(lán)的人,我們必定得找出來。” 沈鳴泉點(diǎn)頭,裴明淮又道:“昨天夜里,一涵跟你自然是在新房。楊姑娘她是一個人嗎?” “不是。一涵還是跟楊姑娘住在一起?!鄙蝤Q泉道。 此言一出,裴明淮便怔住。沈鳴泉道:“明淮你不知道,一涵有宿疾,昨夜不巧又發(fā)作了,哪里還能什么洞房。她跟楊姑娘仍在一處,楊姑娘,還有于藍(lán)的丫環(huán),照料了她有半宵的光景?!?/br> 裴明淮皺眉道:“楊姑娘昨天晚上一直跟她一起?” 沈鳴泉搖頭,道:“我心里太亂……我……我從頭說起。我去廚房看著把一涵的藥煎好,給她送了去,于藍(lán)那時候也在,還陪著她。我……這時候正好出去,看到太子……太子殿下和楊姑娘一同自太子房中出來……太子一直把楊姑娘送了回來,看到一涵居然沒在新房,也很是驚訝。我對他說了緣由,太子殿下大笑,說我這個新郎真是好沒福氣。他……他好像心情極好的樣子,叫我一同去下棋,喝上兩杯。太子這么說,我……我怎能推辭?這一喝,就到了四更光景……” 柯羅在旁問道:“那楊姑娘呢?她回去后,就一直陪著長孫姑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