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原本和我一塊兒過來的，但陸太醫(yī)臨時找他過去?！备等萁忉屃讼聹靥t(yī)沒有一同過來的緣由，話說了一半對上她的視線，又不知道該怎么開口了，他也有許久不曾見到她。

    戚相思知道陸太醫(yī)找溫太醫(yī)做什么：“圣上的身體不是應(yīng)該好些了么?！?/br>
    傅容一怔，戚相思補充道：“開春天氣暖和，圣上的身子骨應(yīng)該比年前要好一些才對?！?/br>
    “是啊，好了一些，陸太醫(yī)他們整日守著也不敢懈怠?！备等蓦m不善言辭也不是拖沓之人，看著她略顯單薄的身子，“師妹，有什么我可以幫你的。”

    “你能來看我就已經(jīng)足夠了。”戚相思搖了搖頭，“出去之后你別再來了，以免有人故意揪你的錯找你麻煩?！?/br>
    “傅家?guī)纵叧鲞^最多的就是太醫(yī)，也沒招惹過什么人，不會有麻煩的?！?/br>
    戚相思聽他這么說笑了笑：“戚家世代行醫(yī)，行事低調(diào)，做的都是救人的事，也沒招惹過別人?！?/br>
    傅容沉默了一陣：“外面那些事我聽說了?！?/br>
    “是真的?！?/br>
    不等他繼續(xù)往下說戚相思便給了答案，牢房內(nèi)陷入了一陣死寂。

    不知從哪個牢間里傳來了接連不斷的咳嗽聲打破這一寧靜，戚相思能理解他的驚訝卻沒那份多余的力氣去替他緩解，她倚到墻邊望著他：“師兄，我很感激你和老師還惦念著我，但有這份心就夠了，你們不必為我做什么，也不必再來刑部探望，太醫(yī)院內(nèi)若是傳些話出來，對老師和你都不利?！?/br>
    “你到齊家，就是為了揭穿齊太醫(yī)的惡行？”

    “一開始不是。”戚相思坦然道，“最初是為了幫人，到齊家后才認出了他?！?/br>
    “為何一開始不報官?！备等菸㈩D了下沒有繼續(xù)說，如果早就報官，也不至于現(xiàn)在背上欺瞞的罪。

    戚相思抿嘴一笑，這也許就是沒有經(jīng)歷過苦難紛爭的世家弟子與她的區(qū)別，在傅容的眼里，任何事情看到的都先是好的一面：“有人信么？”

    傅容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微動了動嘴，消化著她這些話中帶著的信息，艱難出聲：“我能幫些什么?！?/br>
    戚相思原想拒絕，轉(zhuǎn)念一想：“是有一件事想拜托師兄幫忙?！?/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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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的百花巷一如往常的熱鬧，傅容從百花巷內(nèi)經(jīng)過，不少在外攬客的花娘看到個俊俏小生紛紛圍過來想拉他去花樓里喝酒，好不容易從這群鶯鶯燕燕中掙脫到了小巷子內(nèi)，傅容已經(jīng)鬧了滿臉通紅，都不敢多看那些在后面喊他的花娘，匆匆按著戚相思所說的路快步進了巷子里。

    他知道安樂堂的何太醫(yī)，卻是第一次來到何太醫(yī)家，站在破舊的牌匾下他撫了下臉頰，后而上前敲門，半響才有個面善的老人家來開門。

    聽他道明來意后老人家?guī)M了何宅，不久之后他在前廳見到了許久不曾去宮中的何太醫(yī)。

    何嗔從神情上就顯露了對他到來的不歡迎，不用猜，除了那個丫頭之外誰能告訴他自己住在這兒，如今那丫頭在刑部大牢里，這時候出現(xiàn)個太醫(yī)院的小子，準(zhǔn)沒好事！

    傅容恭敬行禮：“何太醫(yī)?！?/br>
    何嗔淡淡的嗯了聲：“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br>
    “晚輩冒昧來訪是受人所托，替齊......戚姑娘傳幾句話給您?！?/br>
    何嗔眼底閃過一抹了然，他要不是來傳話的，那他才覺得奇怪：“說罷。”

    “如果他還在那兒的話，你替我和他傳幾句話，這輩子師徒恩情我也許沒法報答了，不過要是能活下來，我一定會遵從他的心愿，治病救人，不□□份貴賤。”

    “從他那兒借的那些書，反正他也不看，就暫且放在我這兒，弄不丟，將來還能惠及別人，總比積灰塵的好?！?/br>
    “就算是有空，也讓他別到刑部來了，大牢里又臟又臭，弄臟了衣服回去還得麻煩何伯清理?！?/br>
    何伯在門口點了燈，前廳內(nèi)何嗔撥弄著手里的扳指，半響之后輕嘖了聲：“這丫頭的臉皮還是一如既往的厚。”

    明明是不屑的神情和語氣，可聽著卻感覺很在乎，見傅容不再往下說，何嗔示意何伯送客：“勞煩傅太醫(yī)走這一趟，天色不早，百花巷這兒亂的很，你一個年輕公子若沒有那些嗜好還是早些回去的好?！?/br>
    直到傅容離開后有半個時辰何嗔才從椅子上起來，屋外早已經(jīng)夜色朦朧，何嗔面無表情的看著遠方的燈火霓虹，像是自言自語：“真是不省心啊。”

    “老爺要不要去看看齊姑娘？”身后傳來何伯的聲音，何嗔搖了搖頭，“她特意找人來傳話，一定是擔(dān)心我們受牽連。”

    說著何嗔便笑了：“這丫頭?！痹趺淳瓦@么肯定他會去看她呢。

    “一個姑娘家家的，身子骨哪受得了?！焙尾畤@了聲，滿臉心疼，“聽說在永州那些年也吃了不少苦，少小就家逢巨變，也不知道她怎么熬過來的?！?/br>
    怎么熬過來的呢，何嗔能夠想象得到：“不省心吶。”

    ☆、第154章

    早春二月，草長鶯飛，此時距離戚相思被帶去刑部已經(jīng)過去了大半個月，二月初的京都城已經(jīng)冬去春至，四處是生機，就連牢房的窗沿外墻邊都蔓延起了屢屢嫩色的青苔。

    原本當(dāng)即該處理的案子，在刑部尚書榮大人呈遞給圣上之后就沒了下文，確切的說，是外界看來如此?？杉幢闶切滩窟@兒沒動靜，京都城中有關(guān)此事的議論卻一直沒有停息下去的意思，大約是出了年沒什么大事，人們茶余飯后總是談及。

    五天前，戚相思接到被召入宮的旨意，可卻遲遲沒有人來帶她入宮，就連五天前出現(xiàn)過的刑部尚書都不見了蹤影。

    傍晚天色有些陰沉，看似是要下雨，戚相思看著墻上刻下的正字，二十一天，沒剩多少日子了。

    戚相思幾乎能猜到皇上忽然不召見她的緣由，快馬加鞭派人去南淮送消息，應(yīng)對的計策也應(yīng)該是這幾天送到的，是什么讓皇上改變主意了呢。

    “牢頭大哥，能否請您幫我一個忙。”戚相思起身走到門邊，很快就看到了看守的牢子，上下打點過后這些人對戚相思的態(tài)度都很好，見她這么多天第一次叫喚，應(yīng)的很及時，“戚姑娘有什么事？”

    “能幫我跑一趟齊家請齊三夫人過來一趟嗎？”

    “怕是要先請示大人。”

    要是拿些吃的穿的，那是舉手之勞，可要是帶人進來就不是這些看守的牢子所能隨便做的，戚相思也明白，抬手摘下耳環(huán)放到牢子手里，笑著拜托：“那就有勞大哥了?！?/br>
    這一去戚相思又等了兩天，初九這天一早，顧氏帶著陳媽來了刑部。

    微暗的牢房內(nèi)，顧氏和陳媽的氣色看起來都不太好，陳媽手里還拎著個食盒，等牢子開了鎖，陳媽走進來從食盒底部拿出干凈的攤布，把平日里戚相思愛吃的幾碟菜取出放在上面，遞了一雙筷子到戚相思手里：“姑娘，這些都是夫人一早吩咐廚房里做的，還有這參蓮湯，驅(qū)寒去濕，您喝一點?！?/br>
    戚相思端起碗喝了一口湯，好像是韓mama做的味道。

    顧氏環(huán)顧牢房四周，自從上回齊家人被傳過來審案后就未再踏入刑部，多次想見都被攔在了外頭，其中打點下去的，都像是砸進了湖底，一點波瀾都沒驚起。但這次她想見她們，卻輕而易舉的進來了。

    “看來譽王府打點的不錯?！鳖櫴系?。

    戚相思喝下一碗?yún)⑸彍蟛辉俣嗵恚χ乐x：“多謝夫人。”

    “不必謝我?！鳖櫴匣仡^看她，神情平靜的很，一如幾年前她才剛進府時的態(tài)度，對她不熱情卻也沒有虧待，“我會過來也不是沒有目的?！?/br>
    戚相思垂眸輕笑，不拐彎抹角，倒也省事。

    “夫人想要什么。”

    “你苦心安排這些，若為報仇，多得是機會下手，為何等到現(xiàn)在?！?/br>
    “夫人以為，一條命足以抵戚家三十四口人？那這買賣也太劃得來了。”

    顧氏眼眸一凜，按她這么說，齊府上下加起來幾十口人，難道都要拿去賠命。

    “祖父和父親救過不少人，也向許多人施過援手，身在南縣和官府沒有牽扯，也沒做過對不起人的事，幾輩人去想也不會料到有一天會遭這樣的滅頂之災(zāi)?！逼菹嗨纪蝾櫴希菃栆彩谴?，“夫人，換做是你，這么多條人命該怎么還？”

    “我年幼時無憂無慮，雖不及官宦人家出身的有名有望，可卻親人皆在，也不短吃穿，過的比一般人家好，再怎么樣也不會淪落到被人拐騙又流落街頭成為一個孤兒乞丐，被人瞧不起，沒有親人疼愛。”

    戚相思頓了頓，她并不指望顧氏能對她的遭遇感同身受，換做是毫不相干的人聽著也就是同情罷了，更何況她如今作對的齊家：“齊家這些年來置辦的鋪子，吃穿用度，內(nèi)外打點，又不知其中有多少是戚家的?！?/br>
    顧氏的臉色不太好看。

    “不過這些，恐怕也輪不到夫人這里?！逼菹嗨荚掍h一轉(zhuǎn)，指尖繞著衣服上垂下的絲帶，聲音漸緩，“冤有頭債有主，夫人放心，這些我還分得清?！?/br>
    此時顧氏要還不明白她所想要的結(jié)果，那她這一趟白來了，可就是想到了那些才讓她覺得心瘆。

    ......

    離開刑部時正值晌午，可就算站在陽光下顧氏還感覺絲絲涼意，陳媽在牢房內(nèi)憋著一句話沒說，出來之后便忍不住了：“夫人待她不薄，這齊家待她也不差，她怎么能用那種口氣和夫人說話。”

    顧氏呵了一口氣：“先搶了別人的東西，再拿這東西回去對她好，你說是該謝還是該恨？”

    “可案子并沒有了結(jié)，再者二老爺也不會做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啊?！标悑尯妄R府上下的許多人一樣，如何都不能相信二老爺會做出那樣的事，那么多條人命。

    豈會輕易善了，顧氏搖了搖頭：“你去一趟書院，把三少爺接回來?！?/br>
    陳媽去了書院，顧氏回到齊府后剛一進門就遇到了等她多時的王氏，見到她后第一句便是責(zé)問：“弟妹，刑部派人過來的事你怎么也不說一聲，擅自去了?！?/br>
    多日奔波下王氏的整個人消瘦了不少，這使得她的神色更顯兇狠些，如今這個家上下哪件事不是她在cao持，這么大的事居然私下去了，簡直草率至極。

    “刑部派人指明請我過去，二嫂知道也不能同往?！鳖櫴险Z氣平淡的很，“再者，去之前我也不知能不能見到人?！?/br>
    “弟妹真是好本事。”王氏氣笑了，“此時要齊家共患難了你卻袖手旁觀，你若不知能不能見人，一早為何還帶著食盒過去，兩天前的消息你還一直瞞著，真不知弟妹懷的是什么心思?！?/br>
    “我沒什么心思，倒是二嫂你既然提到了共患難，就不得不說一下前陣子你獨自聯(lián)系的瞿家人?！?/br>
    王氏臉色一沉：“你說什么。”

    “齊府雖大，孩子們也多，彥博媳婦懷有身孕怕是不能動氣，眼看著府里一個兩個新人添進來，也不夠地方?！鳖櫴檄h(huán)顧著前廳四周，笑著建議，“還是早日分了家的好。”

    “老夫人還沒走呢，你這是詛咒她老人家不成?！本o要關(guān)頭談分家，家中老夫人還在世就要分，豈不是咒的人早點死。

    “二嫂何必曲解我的意思呢，畢竟分家是早晚的事，去年末彥修考中了云海書院，沒幾日就要去通州了，我思著幾個孩子大的不用我照顧，小的可以帶在身邊，干脆就去通州陪彥修讀書，二嫂也是知道的，我就這么一個兒子，今后的前途不得不重視?！?/br>
    “我倒是不知三弟妹原來也是這么大主意的人。”王氏冷哼，“好一個問諸水濱，怎么如今齊家的事都與你無關(guān)是不是，倘若如此你去刑部做什么，齊家要是出了事，你身在京都也好，身在通州也罷，就算分了家也脫離不了干系?！?/br>
    “前幾日二嫂頻頻出去，應(yīng)該是二哥快回來了吧?！鳖櫴嫌脑捄鋈惶岬搅她R鶴年，“這樣也好，畢竟這些事只有二哥才清楚，等他回來，要不了多久這些事就會水落石出?！?/br>
    “就算是沒回來這件事也沒什么可查的！”王氏態(tài)度決絕，對加諸在丈夫頭上的罪行一概不信，區(qū)區(qū)一個來路不明的人就想攪合齊家，癡心妄想。

    “沒事自然是好。”顧氏淡淡接了句，“二嫂慢留，錦繡園里還有不少事要忙，我先走一步?！?/br>
    王氏沒有開口喊住顧氏，也沒有追問她在刑部經(jīng)過如何，在她看來這一趟去刑部雖瞞著家里，卻也興不起什么風(fēng)浪來，再者老爺快回來了，按著他的吩咐，此時不應(yīng)有動。

    回了錦繡園的顧氏很快等到了陳媽接回三少爺，不多作解釋，顧氏很快吩咐人收拾箱籠，讓兒子回自己院子收拾要帶去通州的物件，又叫陳媽出去一趟采辦東西。

    待天色快暗時，丫鬟云巧來稟，四宜院里的玉石和丁香兩個丫鬟求見。

    一個時辰之后齊鶴瑞回來，外屋中已經(jīng)擺了四大個箱籠，兩個丫鬟進進出出，正在往打開的箱子內(nèi)放繡物。

    “這是要做什么？”看到顧氏從內(nèi)屋掀開簾子出來，齊鶴瑞指著那幾個箱籠，“又不是年關(guān)，收拾這些送去哪里?！?/br>
    “老爺您回來了。”顧氏示意兩個丫鬟出去，大略看了下收拾過的東西，給應(yīng)酬回來的齊鶴瑞倒了杯茶，“我準(zhǔn)備讓修兒早一點去通州云，先熟悉熟悉環(huán)境也好。”

    “那也不用準(zhǔn)備這么多?！饼R鶴瑞眉頭微皺，“今天你去刑部了？”

    “這些東西不多，我還要帶些人過去，琿哥兒身邊也得有人伺候?！鳖櫴蠜]有回答他關(guān)于去刑部的話，而是淡淡的說著自己要去通州陪讀的事，齊鶴瑞聽了后整個兒酒醒了，“你要去通州？”

    顧氏并未覺得有何不妥：“是啊?！?/br>
    “那這府里怎么辦?！?/br>
    “府里一直由二嫂執(zhí)掌中饋，我和大嫂不在都行，至于三房這兒，我雖不能在府里伺候老爺，但有錢姨娘和許姨娘兩個人在，我也就放心了許多。”

    齊鶴瑞怔了怔，她要去通州，這是什么時候下的決定，急匆匆的眼下也不是好時機：“眼下府里這么多事......”

    “老爺，府里這些事不是我們生的，你我也幫不上什么忙，二哥快回來了，事情很快就會水落石出?！鳖櫴虾鋈徽?，“修兒是你唯一的嫡子，若不好好培養(yǎng)，今后你我靠誰去？我是一定要去通州的，這樣才能照顧好他，讓他安心念書?！?/br>
    顧氏言語平靜，又似乎是句句在理，齊家大房掌外生意，二房執(zhí)掌中饋，多年來三房一直都是沒什么作為，要想有出息，自然得好好培養(yǎng)孩子。

    “我一個婦道人家不懂這些，也幫不上什么忙，有你陪著老夫人幫著二哥就行了?！鳖櫴峡此q豫，軟了語氣勸道，“老夫人年邁，今后分了家我們靠誰，自然是依靠幾個孩子，修兒是大哥，很快就要獨當(dāng)一面，若此時不用心，哪里還有這么多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