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寧從中心位置拉出來一張檢驗臺，“漫漫，來躺在這上面，睡一覺就好了?！?/br>
    漫漫有些慌亂，頭腦突然變得混沌，像是快要睡著的感覺，她強撐著注意力問：“這是什么？”

    傅寧柔聲解釋：“和上次一樣的記憶搜尋儀，只不過要更完善一些，上一臺可能是太簡陋了，所以你才會有些難受，這臺是經(jīng)過改良之后的，實驗過程中產(chǎn)生的不適會大大降低。”

    他解釋的聲音很溫柔，但是把她往儀器上帶的動作卻很堅定，說話間，漫漫就被按到了檢測臺上，她的意識越來越迷糊，來之前所有的戒備仿佛全都飛到了九霄云外，神經(jīng)不由自主地徹底放松，傅寧的嗓音幾乎遠在天邊。

    很快，她的眼前就亮起了柔和明亮的燈光，漫漫僅存的意識告訴自己，這是儀器內部的燈光，自己已經(jīng)被送進來了。

    意識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覺非常不好，路漫漫狠狠咬了一下舌尖，疼痛讓她保持了短時間了清醒，“大順，我懷疑傅寧在空氣中添加了能夠使人精神松懈的藥物，我覺得我要昏迷了?！?/br>
    六六：“宿主不用擔心，中途發(fā)生的事情我會自動記錄，等你清醒之后我會全部告訴你……”

    腦海中系統(tǒng)的聲音還沒落下，路漫漫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這里什么都沒有，連溫度都感覺不到，四周死一般的寂靜。慢慢的，周圍的環(huán)境開始發(fā)生變化，漸漸衍生出濃淡來，就像是黑白色的膠片一樣，她走在黑色交織的世界里，找不到方向。

    接著，黑白二色繼續(xù)衍變，慢慢的有了色彩和聲音，嘩啦啦，嘩啦啦，仿佛置身于水中，耳邊盡是液體流淌的響聲，她看見一群穿著白大褂的人走到自己面前，當先一個容貌清俊，五官柔和，但是眉眼中又帶著一種很難描述的鋒利……

    這個人竟然是傅寧！

    她聽見有人問：“傅教授，這就是唯一成功的那個實驗體？”

    接著是傅寧略顯冷漠的嗓音：“對，從今天開始，她的代號就是——‘零’?！?/br>
    路漫漫忍不住開始掙扎，她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沒有實體，也無法動彈，就像是靈魂融入了這里一樣，無法轉換視角，只能眼睜睜看著發(fā)生的一切。

    她看著傅寧對待自己像是對待什么無價的珍寶一樣，看著培養(yǎng)缸中的小小胚胎快速長大，十月懷胎才能長成的嬰兒在傅寧的手中，不到一個月就成型了，然后嬰兒繼續(xù)長大，身體慢慢抽長，黑發(fā)瘋長，五官也從嬰兒小小的，擠城一片的眉眼長開，長成一個熟悉至極的人。

    這，竟然是自己，不，零有意識之前的那段記憶？確切的說，這并不是記憶，更類似于錄像，將零生命中發(fā)生的事情一一記錄下來，做成了影視信息導入自己腦海中。

    路漫漫突然感到一陣脊背發(fā)寒，傅寧……傅寧，他手中到底還有多少自己想象不到的力量？

    第27章 小黑屋

    路漫漫覺得自己的腦袋像是一個已經(jīng)塞滿物品的塑料袋，明明已經(jīng)快要漲破了，可那段記憶還在不停的往里鉆，頭都快要炸開了。

    她抱著頭蜷起身體，腦海中紛繁復雜的幻象和真實的記憶糾纏在一起，她幾乎要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誰，是傅寧的零，還是李格非的漫漫。

    或者，其實她誰都不是？

    傅寧屏住呼吸看著她，女孩猛地睜開眼，只一眼，傅寧心就又涼了。

    她的眼中含著淚光，有種感同身受的凄惶，看著自己的目光中滿是怨責，但是，傅寧閉了一下眼，她的表現(xiàn)明明就是看了一場以悲劇結尾的愛情電影，為作品中的主角傷心憤怒，而不是她自己。

    但他還是不死心，試探地喊了一句：“零？”

    “我不是！”漫漫揉著快要炸開的頭鼓起勇氣瞪了傅寧一眼，“你總想把她找回來，但是有沒有想過，其實零根本就不想回來?！?/br>
    傅寧臉色微微一變，他想質問她：為什么不想回來？

    一直到最后她不是都想要留在自己身邊嗎？怎么可能不想回來？

    她是自己一手創(chuàng)造出來的，是自己心血的結晶，她憑什么不想回來？

    但是對上漫漫熟悉又陌生的神情，他一個字都說不出口。面前的人不是自己的零，而是忘記了一切，心中只有李格非的漫漫。

    路漫漫忍不住在心中譏笑，傅寧當初說得好聽，但是直到現(xiàn)在，他也沒有把零當成一個真正的、和他平等的人來看待，連最基本的尊重都沒有，何談信任？

    傅寧壓下心中所有的波濤洶涌，問：“那漫漫告訴我，為什么零不愿意回來？”

    他問這句話的時候神情溫和，一點都看不出來他內心扭曲的想法。

    漫漫似乎是被傅寧偽裝出來的溫文爾雅欺騙了，想到那段記憶中自己看到的畫面，他失去零之后的傷痛，單純的女孩心軟了。

    “因為零很傷心啊?！甭耘f沉浸在那種無言的悲傷之中，“零一直在傷心，她身邊的人都在提醒她，她和大家是不一樣的，她只是個試驗品，連自己的人生都無法自主，沒有人關心她是不是開心，想要什么……”

    漫漫的聲音越來越低沉，她想到了自己，她又何嘗不是和零一樣，身邊的人都在提醒自己，哥哥是太子，早晚要選太子妃，但是她又比零幸運多了，她有哥哥在身邊保護自己。

    想到李格非，漫漫又開心起來，決定安慰一下傅寧這個壞蛋，“你為什么非要認準我呢？你不是制造了很多同樣的身體嗎，把這些記憶塞到別的身體里去，說不定你的零就回來了。”

    “別的身體都不行?！备祵幠托牡亟忉?，“自從□□人成功以來，判斷不同生命個體的方法就已經(jīng)不再是dna，而變成了更高層次的精神記憶上的辨識，即使擁有同樣的基因序列，完全相同的相貌，但是不同的經(jīng)歷和記憶也會造就完全不同的生命個體。零就是零，是獨一無二的，是唯一的一個?！?/br>
    漫漫忍不住問：“如果有一天我想起了零的記憶，但是我同時又有漫漫的記憶，那我是零還是漫漫？”

    這些問題本來不是漫漫會思考的，但是看完零的記憶，即使單純如漫漫，也忍不住生出一種莊周夢蝶的疑惑和感悟來。

    “那就要看你想當誰了?！?/br>
    傅寧微笑，如果真的恢復了零的記憶，她怎么可能選擇不成為零？對于這一點，他非常自信。

    漫漫不再說話，她本來就和傅寧沒什么好說的。

    《禁愛》的原著中，零并沒有在霍華德的襲擊中死去，反而成功的逃了出來，零并不知道自己是傅寧和軍部合作的產(chǎn)物，為了不再被傅寧抓回去，選擇了保密性最高的職業(yè)——軍人。然后順理成章的落入了弗蘭西斯手中。

    不過路漫漫懷疑，其實是因為沒有零保護的傅寧受了重傷，無暇顧及，這才交代了弗蘭西斯接管。

    但是路漫漫并沒有去找弗蘭西斯，反而選擇先拿下李格非，劇情到此時已經(jīng)完全脫肛，《禁愛》成了徹徹底底的參考資料。

    實驗已經(jīng)結束，因為今天沒有和李格非一起來，傅寧說派人送她回去，但是漫漫拒絕了，哥哥說他會來接自己的。

    太陽很好，她跑到實驗室前面的草地上，抱著膝蓋坐在一棵大樹邊等哥哥，但是等了很久都沒有人來。

    哥哥在忙什么？不會是把今天來接自己的事情給忘了吧？不會的，一定是因為他太忙了，一時抽不出時間來！一定是這樣。

    漫漫胡思亂想著，情緒低落，像是一只被主人遺棄的小狗，可憐兮兮的耷拉著耳朵和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