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飛回來的金鳳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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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很深,窗很亮,蚊蟲聞著味道來,最后在巴掌下結(jié)束了短暫一生。嶺城城如其名,山多坡也多,加上路旁房屋幾乎一般高,所以同時將這家大門和那家房頂收入眼底是常有的事。 城南有棟貼了橙色瓷磚的小樓,活像是南瓜地里的獨苗,很是顯眼。它頂層露臺坐了好些個人,眼下正圍坐一圈喝酒聊天。突然傳開陣哄鬧聲,眾人不約而同地起身去看,發(fā)現(xiàn)路邊打牌的老頭里不知何時混進去個女人。 她素面朝天,把臉蛋直勾勾地露了出來。布丁頭襯得面色微暗,但她那雙眼睛卻在夜里發(fā)光。她生得手長腿長,坐在塑料矮凳上很是局促。面對大爺們的催促,她不緊不慢地用袖子擦汗,然后才擲地有聲地說了句: “要不起。” 那是口很純正的嶺城話,話音綿延話尾上挑,一聽便知是吃魚吃粉長大的老嶺城。話音落地,周圍一陣唱衰,大爺們邊罵邊打蒲扇,愣是把那股熱鬧扇到了樓上。 小樓頂層排排站了五個男人。他們正以同樣姿勢撐著水泥護欄,像是站在電線上的麻雀,又傻又呆。他們之中有穿西裝打領(lǐng)帶的,也有T恤衫牛仔褲的,但年紀(jì)都大差不差。 “欸?” “嗯……” “是她吧?” “是吧。” “楊澍你說呢?” 話音落地,某人如夢初醒。他用力眨眨眼睛,又伸手揉了揉才算完。他把短袖卷到了肩上,但還是滿頭大汗。他臉也紅撲撲的,不知道是喝酒喝的還是天氣熱的。他不著急回話,只再次低下頭,正好碰上女人仰起下巴扎頭發(fā)。風(fēng)揚起女人鬢邊碎發(fā),他眼里登時出現(xiàn)張瑩白面龐。 “還真是她?!?/br> “你們在說誰???” “他的跟屁蟲?!?/br> “欸~” 幾人你一言我一語,唯獨楊澍默不作聲。他靜靜地看著,看著女人將牌面朝下,貼在傷痕累累的木桌上往前推。對面大爺見狀,立馬在牌池里翻來翻去。女人不阻止,但那大爺還是被周圍看戲的人說紅了脖子。 趁著洗牌的功夫,大爺從口袋里掏出些一塊兩塊的放到了女人面前。見女人自然地將票子收進口袋里,看熱鬧的楊澍終于出了聲。 “干什么呢!”他剛說幾個字便被兄弟們推到中間,站在了最方便喊話的位置,“又想去我那喝茶是吧?” 下頭有幾個膽小的,不等看清楊澍的臉就撒腿跑,最后還是大爺悠悠地開口:“喲,小楊同志好啊,和朋友出來喝酒嗎?” 女人聞言,先是脊背一僵,而后才緩緩抬了眸。楊澍也同時看向了她。視線交匯時,正好聽見他不耐煩地道:“我問你們在干什么呢?!” “哎呀閑來無事打打牌嘛,我們現(xiàn)在賭得小著呢,噥、”大爺笑著打馬虎眼,說著說著又指向?qū)γ娴呐?,“她算是今天贏得多的,可到手也不過一杯奶茶錢嘞?!?/br> 女人沒有接茬兒的打算,提起放在身旁的塑料袋就要走。 “林茉爾!” 她沒有立馬回頭,但爬臺階的速度明顯放慢了不少。楊澍見狀,趕忙又道:“你什么時候回來的?怎么不跟哥幾個說一聲???” 楊澍這一嗓子很是洪亮,話里話外又透出些熟絡(luò),故而他身邊的朋友、女人方才的牌友、路邊支桌喝茶的老頭和嗑瓜子的老板,甚至三五成群的行人,他們一時間都將目光放到了女人身上。 上山的路算不得寬敞,為了不妨礙其他人通行,女人不得不暫避至小店門前。小店老板是個略微發(fā)福的中年男人,他邊走邊嗑,瓜子皮隨之散落一地。 “回來沒幾天,本來想著等小魚生日再說的。” 因為二人相隔得不遠,所以林茉爾說話的聲音并不大,但楊澍不知為何,還是挪到了露臺轉(zhuǎn)角處。他鉆到某顆茂盛的發(fā)財樹前,燈從葉縫里透過來,照得他頭發(fā)毛絨絨的。他雙手交迭著放在臺面上,笑著問:“回來多久啊,還是過完夏天就走嗎?” 聽到這兒,林茉爾默默地收回了目光。她低頭看看鼓鼓囊囊的塑料袋,又看看里頭沒精打采的魚,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不走了?!?/br> 她再次仰頭看向楊澍,果見其表情錯愕。她面不改色地將視線移走,從楊澍的臉平移到蜿蜒向下的臺階,再到盡頭的江,后低聲重復(fù)道:“這次應(yīng)該不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