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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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轉星移,不覺已是半月過去。履霜背上的傷口逐漸平復。她想起圣上先前所提的進宮一事,和竇憲商量著遞折子上去求見。 竇憲和成息侯都說再過一陣子,等傷口徹底長好再說。但履霜始終堅持這幾日就入內(nèi)。 “...爹和二哥憐惜我剛復原,可不知道的人,見我一個小傷養(yǎng)了這么久,只當我們竇府記恨君上呢?!甭犓@么說,成息侯父子都嘆了口氣,沒有再爭,和圣上約定了四月十四覲見。 那天一大早,竇憲便起來了。去快雪樓替履霜挑了一襲緋紅色繡鶯襦裙。又拿出一支從長公主那兒討來的金桃花山茶雙鸞紋銀腳簪。那支簪是內(nèi)廷御制之物,由兩枚合成的鎏金銀片做成。兩只鸞鳥抱合為團窠式,在上一俯一仰。端的精妙無比。 履霜拿在手里端詳,果然十分喜愛。竇憲見了也歡喜,催她入內(nèi)去更衣梳妝,自己在外負手等著。 不料稍后履霜從屏風后轉出,并沒有依言打扮,而只穿了件普普通通的鵝黃色繡雛菊襦裙、發(fā)挽蟬髻,上簪一枚干凈秀雅的竹節(jié)釵。她本就箭傷剛好,臉色蒼白,這樣一打扮更顯得纖腰不盈一握,清淡羸弱。竇憲失落道,“我選的裙子和簪不好看嗎?” “好看?!甭乃p言細語地解釋,“可圣上宣召我入宮,為的是什么?我今日的身份是受了二皇子刺殺的病人,其次才是侯府姑娘?!?/br> 竇憲臉色稍霽,笑道,“你想的倒多。其實圣上這個人,心思不深的。說不定他看你穿的鮮艷,反而更喜歡呢?!?/br> 履霜笑了一笑,沒有說話。侯府之女遇刺,圣上派自己的妃妾來探,雖是殊榮,卻也沒有什么大不了的。何必隱瞞其人身份?這是一。二,能接此密差的嬪妃,料想素日很蒙他青眼??沙已缟希心樣袑櫟氖畮孜粙邋紒砹?,只是不見那位夫人。所以,圣上是在防備誰? 而她的箭傷...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心里再清楚不過了。若那位夫人與王太醫(yī)果然是圣上的人,當據(jù)實稟告真相。然而他們沒有,順著她的話上稟了“中毒”,使劉恭被去了王號,貶往苦寒之地。 大皇子母子、五皇子、皇后、賈貴人...他們都在其中扮演著什么樣的角色呢?履霜在心中嘆了口氣。 不久,兄妹兩個相攜著下了樓。成息侯早已背著手等了他們一會兒。見狀迎上來道,“覲見的事項,哥哥都和你說了吧?” 履霜回答,“都說了”。 成息侯點點頭,一邊送他們出去,一邊道,“爹很想和你們一起去,怎奈圣上的御旨里沒有這樣的話?!?/br> 履霜忙道,“有二哥在,爹不要擔心?!?/br> 成息侯點點頭,囑咐道,“在宮里千萬少說少做,多看著點圣上的臉色。”云云。又道,“爹已叫人備下了你喜歡的馬蹄羹,一回來就能吃上...” 成息侯府的馬車,一路暢行無阻地抵達了宮門。 那兒的大門共有五座,皆飾以金釘朱漆。每座大門間的石壁都磚以石間甃,鐫鏤龍鳳飛云狀,門前禁軍林立。 見竇憲跳下了馬車,親自動手把車簾卷上,扶著里面的一個姑娘出來,打頭的四個禁軍相視一眼,故意地轟然大笑。走上前道,“竇兄好艷福啊?!?/br> 履霜見他們不懷好意地看著自己,受驚地往竇憲身后躲藏。竇憲展開袖子護著她,對那幾人寒聲道,“這是家妹?!?/br> 幾個禁軍拖長聲音道,“知道。侯府四姑娘不是!” 竇憲冷冷道,“你們既知她的身份,還胡亂開什么口?” 有一個面色赤紅、兩眼色迷迷的禁軍道,“就是知道她的真身份,我們才那么說呢?!焙呛切α藥茁?,問,“meimei的尊名是哪兩個字?” 問名一向是婚典中六禮之一,尋常男子貿(mào)然開這個口是極大的失禮。然而此人說完,面上絲毫不見局促,只有滿滿的輕侮和奚落。竇憲忍不住怒氣上涌,上前一步,履霜忙拉住他,“走吧,走吧?!?/br> 竇憲心知今日要面圣,這時候和人爭吵落不著好,咬牙忍下了,攬著履霜往宮內(nèi)走。 然而身后幾個禁軍的消遣仍然沒有停止。他們加大聲音道,“竇meimei,哥哥們送你一字!嬌嬌!金屋貯嬌的嬌!”說著,一齊哈哈大笑,“瞧那小模樣長的,怪不得竇侯爺死活要讓她進自家族譜呢?!薄罢嬲媸抢袭斠鎵??!薄澳莻€弱柳扶風的模樣,可比泌陽長公主討喜多了?!?/br> 污言穢語越來越多。竇憲再也聽不下去,從履霜手里抽出袖子,轉身便想過去。履霜見他右手握拳,骨骼咯咯脆響,嚇了一跳,下了死力氣拖住他,“竇憲!竇憲!圣上在等著我們呢?!?/br> 竇憲目光冷沉,“等我收拾了他們,再去面圣不遲!” “別,別!”履霜抱住他的胳膊哀求,“想想爹,想想你娘。你現(xiàn)在去打了那群人,除了讓我們家受到申飭,還能得到什么?” 竇憲的力氣慢慢地松了,“我是一個沒用的人。即便當了列將軍也還是這樣。對不起,對不起...” 履霜抱住他,搖頭,“竇憲是世上最好的人。”她閉著眼睛汲取他身上的溫暖,“誰也不能欺負你?!?/br> 兩人步行著來到了萬壽宮。王福勝早已等候在宮門前。見他們過來,笑吟吟地迎上來行禮,“給竇二公子,竇四姑娘請安?!?/br> 他從圣上稚齡起便陪伴左右,一向深得榮寵。竇憲不敢以尋常黃門視之,趕忙扶起他,客氣道,“我們年紀小,王公公這樣真當是折煞了?!?/br> 王福勝笑瞇瞇地說“哪里”,躬身垂手,引著他與履霜進去。 內(nèi)殿里,身著家常便服的圣上正在批閱著奏章。聽見他們進來的聲音,道一聲“你們來啦”,放下筆,讓他們坐。 竇氏兄妹不敢托大,堅持著行完了所有禮,方在下首的椅子上坐了小半個位置。 圣上見狀嘆息道,“你們到現(xiàn)在還這樣的客氣,更叫我過意不去了?!?/br> 竇憲心想,你若果然過意不去,我爹第一次進宮求見時,為何始終吝于一見?擺明了是要囫圇過此事,護著劉恭。就是現(xiàn)在,也沒對他有什么大的懲處,履霜卻傷的失了元氣。心中存了怨氣,沒有開口。 履霜代他答道,“陛下客氣了,臣女兄妹不敢當?!陛p輕地推了他一把。 他這才收了怨氣,勉強恭敬道,“您多年來始終對臣一家照顧有加,如今又破例恩封。恪盡本分,原是我們該的。” 見他們兄妹兩個只字不提遇襲受傷之事,只是感激圣恩,圣上撫須微笑,和藹問履霜,“身體好些了嗎?” 履霜細聲道,“勞圣上掛心,臣女無礙了。” 圣上點點頭,囑咐道,“傷口若再有反復,只管找王君實。我和他說過了,對你務必盡心?!庇值溃皯梼耗阋惨鎚eimei注意著飲食。辛辣的東西,這程子一概別吃,仔細誘了傷口再發(fā)?!?/br> 竇氏兄妹一一應下。 圣上話鋒一轉,“憲兒,這程子管理禁軍,可還得心應手嗎?” “一切都好,各位大人看我年紀小,都顧讓著?!?/br> 圣上點點頭,也不細究,又問起他家里父母是否安好。竇憲陪著他說起淡話來。 講了約莫一刻鐘,竇憲見圣上隱隱有了疲態(tài),看了履霜一眼,兩人一同站起身告辭。 圣上藹然道,“回去替我向你們爹娘安好?!?/br> 竇憲應下了,躬身想告退。不想履霜忽怯聲開口,“臣女還想去長秋宮拜見一下皇后殿下。不知陛下能否應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