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令嬅字字鏗鏘，“這幾個(gè)人在宴席完畢后，去了京里最大的酒樓和青樓。本來那種地方花費(fèi)就不菲，何況又在京師這樣的地方，說是一次百金也不為過?？沙枷甭犝f采買人的月俸不過谷五斛，那么他們何以會(huì)有這樣大一筆錢？”

    宋月枝強(qiáng)辯，“許是他們家里富裕，也未可知呢?！?/br>
    申令嬅看著她道，“若果然如此，他們?yōu)槭裁床痪鑲€(gè)小官？再不濟(jì)，做個(gè)富家翁也可。巴巴地做什么采辦呢？”

    宋月枝啞了一瞬，方道，“興許他們是想著，進(jìn)宮來給貴人們效力，比在鄉(xiāng)□□面呢?！蹦菐讉€(gè)采辦人唯唯地附和。

    申令嬅忽然笑了，扶著頭上的簪子閑閑說，“月枝meimei倒是好性兒呢，同這些底下人素?zé)o來往的，也像是他們肚里的蛔蟲似的，替他們辯?！?/br>
    梁玫在旁嘆息道，“太子妃待她一向?qū)捜荩隽耸?，倒不見她站出來說幾句話?！?/br>
    宋月枝見圣上注視著她的目光起了變化，心里暗叫糟糕，勉強(qiáng)答一句，“我也不過是說幾句罷了?！遍]上了嘴不再開口。

    申令嬅見她不再說話，繼續(xù)又道，“臣媳以為此事蹊蹺，命人接著去跟蹤那幾個(gè)采辦人。第十日上，終于見他們?nèi)チ隋X莊，取了整整三大袋錢。”她從懷里取出一張皺巴巴的紙，“上面匯錢的人的名字，父皇也認(rèn)識(shí)，一看即知此事是何人搗鬼。”

    梁玫驚訝道，“這種東西，令嬅meimei是怎么得來的？”

    申令嬅并不避忌，坦率道，“梁jiejie知道的，我出身武家，身邊的人自然也是一樣?！闭f著，飽含譏諷意味地看了宋月枝一眼，往圣上那兒走去。

    對(duì)方大驚失色，想也不想地抓住了她的袖子，呵斥，“你私自在內(nèi)廷培植心腹，又把出宮的腰牌給了他們，唆使他們跟蹤、毆打無辜之人，這樣得來的東西豈能令人信服？”對(duì)著上首跪下，道，“宮廷一向是清凈之地，怎能容忍這樣肆無忌憚的人存在？”

    皇后跟著說，“申良娣的確太不知禮了，本宮身為皇后，當(dāng)治你目無規(guī)紀(jì)之罪?！?/br>
    申令嬅不甚在意道，“皇后教訓(xùn)的是，但臣媳也是事出有因?？傊?，等臣媳先把這張單子交給父皇過目，再論罪吧?！闭f著，掙開宋月枝，欲往前走。沒想到對(duì)方竟握的死緊，絲毫不讓她前進(jìn)。她吃驚，繼而惱怒，“你這是做什么？”加大了力氣欲掙脫。但宋月枝大約是鐵了心，令嬅幾次推她的手都推不動(dòng)。

    圣上在上首冷眼看了一會(huì)兒，忽然呵斥，“好了，都住手！”

    兩人見他動(dòng)怒，忙都俯倒在地。

    圣上轉(zhuǎn)過了臉，極力克制呼吸間的怒火，“那張單子上寫了什么，朕沒興趣看了?！?/br>
    宋月枝和皇后臉露放松神態(tài)。但她jiejie見了，只覺悲哀，轉(zhuǎn)過了臉。

    果然，沒過多久便見圣上的目光在皇后與她們姐妹之間逡巡，“前陣zigong宴之事，現(xiàn)已查清，是那幾個(gè)采辦人搗鬼，事發(fā)后為脫罪，推到了太子妃身上。太子妃從今日起解除禁足，仍舊照管東宮事。皇后...皇后你cao持宮禁十余年，也累了。如今既有了兒媳，六宮的事慢慢都交給她吧。”

    皇后一驚，懇求道，“陛下...”

    圣上看也不看，又道，“小宋氏身患惡疾，從即日起歸本家修養(yǎng)，無詔不得擅自入內(nèi)。”

    宋月枝和皇后都哭著哀求，“求陛下念在親戚的情分上...”

    圣上面露厭惡神色，“若非有這一層，你們以為朕僅僅這樣處罰，就算完了么？”對(duì)王福勝道，“還不帶她下去？！”

    王福勝答應(yīng)著，帶著人拖了哭哭啼啼的小宋良娣下去。

    圣上的目光落在了履霜身上。她低眉順目，但仍能感覺到他針一樣銳利的視線，凝固在自己身上。

    良久，他說，“宮務(wù)繁忙，太子妃你一個(gè)人只怕忙不過來。梁良娣和申良娣都是可靠的人，遇事你不妨同她們多商量?！?/br>
    一旁梁玫喜形于色，當(dāng)即跪倒謝恩。

    履霜也毫不猶豫地柔順接口，“是，父皇，兩位jiejie入侍都比臣媳早，臣媳一定會(huì)聽取她們的意見?！?/br>
    圣上點(diǎn)了點(diǎn)頭，揮手，“朕乏了，你們都下去吧?！?/br>
    幾人各自拜倒，告退。

    到了門外，申令嬅和梁玫忍不住都舒了一口氣，“受了宋月枝的氣這么久，今后終于不用再看見她了！”

    履霜不置可否，只是輕聲道謝，“今日多虧兩位jiejie應(yīng)對(duì)得宜?！?/br>
    令嬅不甚在意地笑，“這沒什么，舉手之勞罷了，你沒事了便好?！?/br>
    梁玫臉上卻頗有得意之色，“父皇命妾今后同殿下一起打理東宮，這都是妾該做的?！闭f著話，眼角瞥見大宋良娣安置了皇后出來，不由地叫住她。

    大宋良娣駐足看她。

    梁玫扶一扶頭上的簪子，氣定神閑，再不復(fù)從前的避讓，“宋jiejie怎么悄沒聲地就過去了？不知道的人見了，還以為你眼里沒有我們呢?！?/br>
    大宋良娣不欲和她起沖突，簡短地答，“怎會(huì)？”

    但梁玫不肯放過，窮追不舍道，“怎么不會(huì)？jiejie從前和月枝meimei不是一向如此么？怎么，今時(shí)今日事敗被罰，卻還留著當(dāng)日的性情？”

    大宋良娣懶的同她夾纏，索性挑明了道，“你我一同在東宮四年，向來井水不犯河水，今日你又何必陰陽怪氣說這許多話？”

    梁玫一啞，隨即又要開口辯。但大宋良娣已失去了和她周旋的耐性，在她前面開了口，“身處內(nèi)廷，誰沒有登高跌重的時(shí)候？起起伏伏本是平常事，何必別人稍見落魄你就迫不及待前來譏諷？”說完，也不等梁玫答話，便拂袖帶著宮女走了。留下梁玫連還口的機(jī)會(huì)也沒有，就被撇在原地，臉色氣的發(fā)青。

    申令嬅見了，安慰說，“你別同她計(jì)較，她一直就是那樣的性子，對(duì)誰都不留情面的?！?/br>
    梁玫看著大宋良娣的背影，冷冷地點(diǎn)頭，“我自然不會(huì)同她計(jì)較。喪家之犬，不過仗著還有個(gè)兒子，才敢這樣。等將來太子殿下的其他孩子慢慢出生了，我看她還能不能傲！”到底顧及著有外人在，把話收在了這里。

    但經(jīng)此一事，幾人都不復(fù)之前的輕松，各自懷著心事，沉默了下來。梁玫自知失言，索性告了殿中有事，先回去了。履霜也不挽留，任她自去不提。

    她一走，申令嬅便擔(dān)憂地嘆了口氣。

    履霜笑，“好好的，jiejie你嘆什么氣?！?/br>
    申令嬅指著梁玫離開的方位道，“只怕倒了個(gè)鎮(zhèn)山太歲，又來了個(gè)巡海夜叉?！?/br>
    履霜好笑道，“梁良娣一向自負(fù)容貌，若叫她聽到你這樣做比，她非得撕了你不可?！?/br>
    申令嬅道，“我一心一意為你著想，你倒笑起我來了?！闭f著，賭氣欲走。

    履霜忙拉住了，“jiejie為我好，我哪兒有不知道的？方才在說玩笑話呢?！陛p聲說，“我看的出來的，梁良娣不比jiejie心實(shí)。”

    令嬅道，“你自己能看出來就好。別像我似的，傻乎乎由得她調(diào)派。不過這次是為救你，也不用顧這許多了?！?/br>
    見她渾不在意，采蘋忍不住憤憤，“您怎么輕輕就放過了？這次說好了一起幫忙的，可出去查人查事、出面告發(fā)，一樣兩樣都是您親力親為。她只不過出來哭訴了幾句?，F(xiàn)在倒好，陛下把協(xié)理東宮之權(quán)也分了一份給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