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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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她們都是這樣的呢?母親、太后、梁貴人。 他敏感地知道,太后此刻的哭泣,不是在哀慟養(yǎng)子暴斃。她應(yīng)該一早就做好了這樣的準(zhǔn)備。甚至,如果她愿意,她早可以挽救下他。但她沒有,就這樣旁觀著自己的養(yǎng)子,一步一步走向死路。她的哭泣,也只會維持一刻吧。等回到壽康宮,見到她自己的兒女,她立刻會把劉肇忘的干干凈凈。 可是,她現(xiàn)在的哭泣,也不能說全是假的。 為什么呢?慈愛的名字是女人,自私陰險的名字也是女人。 他靜靜地退了出去,順著御苑的小道,打算出宮。但走到一半,忽然一個軟軟的小東西撞到了他腿上。 馬上有侍女們驚呼,“翁主!” 那個撞到他腿上的小女孩,頭發(fā)還沒有長齊,但已能見眉清目秀。仰起臉看著他,露出一個毫無防備的大大笑容。 他一直以來麻木的內(nèi)心,不知為何在此刻有流淚的沖動。看著那樣澄澈的眼睛,魂魄有一瞬的震蕩。 但很快,那小姑娘就被宮人們抱走了。并且她們看到他,十分防備,不知他是誰。 還是竹茹在旁行了個禮,她們才知那是清河王,先帝長子,吃驚地跟著行禮。但那位年輕輕輕的小王已經(jīng)離去了。 出宮后的劉慶,遣退了跟隨的長隨,獨(dú)自一人去了白云觀。 何知觀坐在禪房里,頭也不回,卻已知是他,悠悠道,“我已經(jīng)等你多時了。” 劉慶痛苦地以手捂臉,“現(xiàn)在我的心很亂,知觀。” “那就念一遍清凈經(jīng)?!?/br> “我念過了。道經(jīng)上說,大道無情,方可長養(yǎng)萬物??芍^,我畢竟是人,無法六欲不生?!?/br> “那就想一想,你比別人多得到了什么。” 劉慶的聲音有些哽咽,“誠然,我已經(jīng)是這一支里,命運(yùn)最好的一個了。我的父母、二弟都爭取過,終于還是無可奈何,歿于皇權(quán)之爭。三弟劉壽,被養(yǎng)于敵手,變的溫順怯弱。只有我,還保有著生命和自我,順利地活到了十四歲??墒?..今天我回宮了?!彼币姷亓飨卵蹨I,“那是我過去的家,卻已經(jīng)被另一家人所占據(jù)。他們逼我不得不殺死自己的弟弟,背棄我的姓氏。想到這里,我的內(nèi)心無法寧定?!?/br> “那就寄心于道法自然吧美女如云之國際閑人。家、姓氏,說到底,都是虛妄。觀空則空,空無所空。所空既無,無無亦無。寂無所寂,欲豈能生,欲既不生,自是真靜......” 這天劉慶一直呆到傍晚才走。 萬安帶著人,在道觀門口等了他許久。見他終于出來,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又見他神色淡漠,忍不住勸說,“殿下別總同道士們混在一處。您是天之驕子,老這樣,像什么呢?”又道,“您也漸漸地大了,不到幾年,就要及冠。也該留心起婚事了?!?/br> 但劉慶冷漠地?fù)u頭。女人是感性的,但往往也是感情突如其來、蠻不講理的。在他干干凈凈的余生里,不需要這樣一個伴侶。 而此刻的竇憲,正同群臣們商議著前朝皇嗣們的歸屬。 兩位小公主是女流,沒什么大不了的,在外建造公主府,選擇性情溫厚的保傅。再在她們成年后,留心一位好夫君就好。 濟(jì)北王劉壽...... 竇憲想起履霜同他商量的話,慢慢地道,“他的年紀(jì)還小,又驟然喪了母,老跟著師傅也不是事。因此我想,接他入宮,從此跟隨我住?!?/br> 眾人都詫異,想不到他有這樣的心胸。但很快有敏感的人醒悟過來。那樣,未嘗不是把濟(jì)北王監(jiān)固在眼皮子底下。默不作聲地答應(yīng)了。 剩下的,就是清河王。如今他弒弟之舉已被昭告天下。一時之間,他的惡名傳播四海。只是群臣顧忌著他畢竟曾是皇帝的候選,又是先帝長子,一時還沒有對他進(jìn)行處置。 梁歡見沒有人敢說話,挑了挑眉,率先道,“聽聞清河王性慕虛白。那么,陛下不如稍抑他的尊位,以止民議。改而加封他在道家中的名位,以得兩全。” 群臣仔細(xì)地想了想,都覺這不失為一個好辦法,附和著。于是竇憲下旨,劉慶降為清河侯,奪兩郡封邑。卻又加封道號三清。 之后的劉慶領(lǐng)下了這道圣旨。不多久,掛印離開了清河侯府。據(jù)傳,是竹杖芒鞋,行走于廣袤天地了。不過這些都是后話了。 遣散群臣的竇憲,回了壽康宮。 履霜正在給搖籃前輕聲哄著石榴。 他覺得此情此景,再溫馨不過,正是他多年所求。忍不住從后面環(huán)抱著她,低低地叫她的名字。 她沒有回身,握住他的手問,“回來了?” 他說是,把臉埋在她的頸窩,“什么都解決好了,履霜。過不了多久,我就會給你一個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立后大典,你開心嗎?” 她聽的心中感動,卻也酸楚,微微掙開了,“當(dāng)然開心,只是竇憲...我不需要那些虛儀?!?/br> 他愣住,“為什么?” 她沒有回頭,攥著搖籃道,“因為...立后這件事,我從來都沒有想過?!?/br> 他覺得不可思議,“你沒有想過?怎么會這樣?那我現(xiàn)在是在做什么?我就是為了給你一個名分,所以我......” 她打斷了,鼓足勇氣問,“可是,如果作為你的妻子,我以什么身份呢?” ——當(dāng)然是謝履霜。他想說。但轉(zhuǎn)瞬明白了她的意思。 謝氏,是前朝的太后。這樣的身份,無法成為新朝帝王的妻子。 他大聲地道,“管它什么身份攝政王冷妃之鳳...!你就是謝履霜,我們就是要在一起。” 但她搖著頭,“真是孩子話。你好不容易才拿到皇位,受人敬仰的。不要因為這件事,喪失朝臣和民眾的心?!?/br> “那些人怎么想,我不在乎!”他拉著她往外走,“現(xiàn)在就去六尚局,去測量你的尺寸。我立刻讓他們做你的冠服。等眼下事安定下來,我們馬上成婚?!?/br> 她流下眼淚來,死死地攥住旁邊柜子,“不要了。真的,你這樣想,我已經(jīng)很欣慰??墒歉]憲,不要讓我成為你的污點(diǎn)?!?/br> 他心里一陣悲哀。履霜的性格是注定的了。她心里永遠(yuǎn)都有一片陰影,在緊要的時刻會自卑,害怕給他帶來麻煩。他看著她說,“我當(dāng)皇帝,不是讓你受委屈的。很早之前我就想好了,要給你一個昏禮。一個普天之下女人都羨慕的昏禮?!?/br> 她心里感動,可是不敢答應(yīng)。只低著頭道,“我沒有關(guān)系,隨便一個什么名分就可以了,你好好待阿武就好?!?/br> 他知道暫時勸不動她,只好先放過,答應(yīng)道,“那是自然。阿武是毫無疑問的太子?!彼幸舛核_心,“等阿武再大一點(diǎn),我就傳位給他,好不好?咱們兩個做太上皇和太后,每天出去游山玩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