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jié)
前世,她為了不離開那個圈子,強求了自己不該強求的東西,以至于最后落得死于非命的下場。 這一世,她把這些都放下了。 她重生了,并沒有急吼吼的想要去做什么,去獲得什么。 她前世就是太急,想要的太多,才會跌的那么狠,又錯過那么多,讓真正關(guān)心她的人失望。 這一世,她希望自己的人生走慢一點,就像她現(xiàn)在在庭院里踱出的步子,緩緩的,但是在夜風(fēng)的吹拂下,卻又舒服,又愜意。 她想,不要再辜負(fù)那些真正對她好的人了。 她抬頭,看見曹陽的臥室窗戶邊有個人影,似乎在抽煙。 她笑了笑,繼續(xù)散步。 夏柔對曹陽的判斷雖然正確,她卻不知道,對于怎么養(yǎng)她,曹陽和曹雄還沒有真正的拿定主意。 養(yǎng)活她,讓她衣食無憂,甚至以后給她一筆錢做嫁妝,這些都不是難事。難的是,曹家要對她承擔(dān)責(zé)任到一個什么程度? 夏柔的提議的確是無心的,卻的確觸及到了“怎么養(yǎng)她”這件事的本質(zhì)。 只把她當(dāng)成一個失怙寄居的人,養(yǎng)活她,那么曹陽就可以一口答應(yīng)她。甚至那樣對她才是好的,更有益于讓她認(rèn)清自己的身份,有利于她離開曹家后順利的適應(yīng)沒有曹家的生活。 但當(dāng)曹陽握著方向盤,看著夜色中女孩子潔白的臉龐、黝黑的眼睛時,他做不出這樣的決定。 讓夏柔和工人們混在一起簡單。但將來要再把她從他們中剝離出來,就要有許多尷尬和難堪。 所以曹陽否決了她的提議。 他想,在他和父親做出決定之前,還是維持現(xiàn)狀比較穩(wěn)妥。 對夏柔,還是……先就這樣吧。 夏柔并不知道曹陽站在窗前吸著煙,會還在想跟她有關(guān)的事。 她以為他一定在想一些什么大的事。他是個優(yōu)秀的男人,又生在了權(quán)勢之家,注定是要做大事的人。 而她,只是他生命中很小的一件小事。因為他是個好人,是個好哥哥,所以他肯分出一點精力、一點關(guān)愛給她。 他分出來的這一點,已足以溫暖她的人生。 她慢慢的溜達(dá)著,一會兒聽聽蟲鳴,一會兒看看星空。珍惜她還能生活在曹家的每一分鐘。 又有車子從大門駛?cè)?,燈光照在了她身前,黑色的車子緩緩?fù)O?。后排車窗放下,露出曹雄的臉?/br> “小柔,干嘛呢?”他問。 連問的話都一模一樣,只是曹雄的聲音更低沉,更有威嚴(yán)。夏柔有點想笑。 她于是便笑了。 這個男人,是這個家的主人,也是真正改變了她的人生,使她免于流離失所、無枝可棲的那個人。 他的聲音聽起來很威嚴(yán),讓人不由自主的生畏??上娜嶂?,他其實已經(jīng)盡量的溫和了。因為她在后來的十年里,見過他真正讓人畏懼的樣子。 手握重權(quán),虎踞東部四省二十年的男人,他隨便一句話,也能令人發(fā)抖。 他后來對夏柔的態(tài)度算不上親熱,甚至有些冷淡。 但夏柔知道,他其實對她很好。他和那時的她,其實有一個共同的毛病,他們都不知道該怎么正確的表達(dá)對彼此的情感。 夏柔看著車子里的曹雄,忽然想,她該對他好一些。 前世,沒能讓曹家人知道,她對他們的感激,是她臨死前的遺憾。既然能重來一世,她……應(yīng)該做的更好一些。 至少,讓曹雄知道,她不是白眼狼,她的內(nèi)心,是深深的感激他的。 于是,她想笑,就由心的笑了。 因為此時她再看曹雄,不再看他肩章上的金星,也不去想他手里的權(quán)力。撇開這些附加的東西,再去看曹雄……才發(fā)現(xiàn)他,原來就只是一個因為喜歡她的mama,所以想對她好的長輩。 對這樣的長輩,其實沒什么好畏懼的。 她抿著嘴笑的樣子真的很好看,而且,很像成婉。曹雄就愣了愣。 “剛才曹陽哥才問了我一模一樣的問題呢。”夏柔笑著解釋,“連語氣都和您是一模一樣的?!?/br> 曹雄就也笑了。 在他所有的兒子里,曹陽最像他。相貌、性格、脾氣,并且青出于藍(lán)而勝于藍(lán),是最令他驕傲的兒子。他喜歡聽別人說曹陽像他。 老周從后視鏡里看了一眼,有些驚異于夏柔能讓曹雄這樣放松。在成婉去世之后,曹雄已經(jīng)很久沒有這樣笑過了。 他忍不住想,小柔還真行?;蛘撸齻兡概?,就是與曹家人有緣? “我晚上和大家一起吃的飯,一不小心就吃多了,所以出來走走消消食?!毕娜崦教沟奈刚f。 曹雄不以為然:“你就是飯量太小了,多吃點才好?!?/br> “早點睡,有點晚了?!彼f。 夏柔點點頭,眼睛彎彎:“好。您也早點休息,您喝太多酒了?!彼嗳啾亲?,驅(qū)散從車子里溢出來的酒氣。 曹雄看了她一眼,輕輕踩下車廂底板,車子就開走了。 這孩子自從住進家里以后,對他的態(tài)度跟以前不一樣了。不再害怕他,也不再躲避他了。 她還能輕松的跟他說笑。 曹雄不知道這是為什么,但這,的確讓他心情愉快。 他的確可以只管她吃飽穿暖即可,這樣也算兌現(xiàn)了對成婉的諾言。但曹雄知道,成婉想要他照顧夏柔,絕不僅僅是吃飽穿暖而已。她是希望他真的能照顧好夏柔。 想起成婉,他剛剛的愉快便都在夜風(fēng)中散去。他下了車走入主樓的時候,皮鞋和地板發(fā)出鏗鏘之聲,在占地廣闊的庭院里隱隱有了回聲。 夏柔消食已經(jīng)消的差不多了。她溜達(dá)著回了配樓。 大家都還沒睡,在公用的休息室里打牌。 “鄭叔,”夏柔提醒,“曹伯伯回來了,他好像喝了很多酒?!?/br> “哎喲!回來了?”老鄭把手里牌一扔,就往廚房跑。 曹雄有這種應(yīng)酬晚歸的時候,廚房里的醒酒湯是早就熬好的。這是多少年的老規(guī)矩了。那醒酒湯的配方,還是曹夫人從娘家?guī)н^來的。她家里才真正稱得上是世家,根基深厚。 “夏柔你會不會打牌啊?”一個保潔問。 家里的兩個保潔員,都是二十多歲,快三十的年紀(jì)。都是已婚婦女。 夏柔就撿起老鄭的牌接著玩起來。才出了兩張,就聽見了何莉莉的聲音?!班嵤?,這個給我吧,我?guī)湍闼瓦^去,你繼續(xù)玩吧。” 大家就都從牌堆里抬起了頭。 “不用不用!多不方便?。 崩相嵉穆曇粜ξ?,又扯著嗓子喊:“小楊!小楊!死哪去啦你!” 隨即小楊不知道從哪鉆了出來:“來啦來啦,我看會電視就?!?/br> 小楊是家里負(fù)責(zé)打雜的,什么事兒都能干。哪忙他就頂上。大家就聽見他嘟嘟囔囔的聲音慢慢遠(yuǎn)去了。 又有高跟鞋狠狠的踩著樓梯發(fā)出的啪啪聲,在二樓消失。 兩個保潔大姐眉來眼去的,無聲的嗤笑。 夏柔低垂眉眼,假裝不懂。 心底卻嘆息。 她從前以為曹家人不在的時候,方姨能只手遮天。原來不是。 原來,她也很難。 至于何莉莉……她抬頭看了眼天花板,能想象得出此時她的表情一定很難看。 她其實沒有像保潔們那樣鄙夷她,因為她能理解她。 因為貪心,所以想強求于自己的能力或者身份不匹配的事物。 這種時候,女孩子就會變得猙獰丑陋。 她手里捏緊了牌,悔恨于上一世自己竟將這樣丑陋難看的一面留給了曹陽,成為了他對她最后的印象。 老鄭一回來,她就把牌趕緊還給了他,像被燙到了似的,飛快的跑回樓上。 在床上用毛巾被蒙住了臉,羞愧的哭泣。 第13章 夏柔還記得曹陽頭一晚跟她說第二天要帶她晨跑,要她早點起。 她上一世也跟他晨跑過,知道他說的“早點起”是有多早——很早!她臨睡前定好了鬧鐘,早上天蒙蒙亮就準(zhǔn)時起了。 這個時間的清晨,其實很美妙。不需要用眼睛看,光用耳朵聽就知道了。 起先,是一片靜寧。然后不知道哪棵樹上的哪只鳥兒先醒了過來,“啾啾”兩聲,喚醒了第二只、第三只……很快,就“啾啾”成一片了。 有的清脆,有的婉轉(zhuǎn)。嘰嘰喳喳,好像在互相問好。 讓早起的人聽了,就覺得這一定會是愉快的一天。 夏柔聽了一會兒,騰的一下就翻身起來了,麻利的洗漱完,換好衣服就下樓了。 果然,曹陽已經(jīng)在庭院里拉伸了。 “我想著你再不下來就給你打電話呢?!彼f?!把劬υ趺茨[了?” 夏柔其實已經(jīng)用涼毛巾敷過了,但還是有些腫。不難看出來。 “水腫。”她說,“鄭叔熬了糖水,我睡覺前喝太多了?!?/br> 那眼睛一看就是哭腫的,但曹陽沒揭穿她。 母親去世才多久,偶爾想起,小姑娘躲在被窩里偷偷哭。想想就讓他覺得可憐。 “活動活動關(guān)節(jié)?!彼麚Q了話題,指點她,“晨跑不能再像夜跑那么慢了,要把速度提起來。” 夏柔樂見他轉(zhuǎn)移話題,照著他說的動起來。這些東西早在上一世,他就都教過她了,她做起來自然十分標(biāo)準(zhǔn)。 最后一次轉(zhuǎn)腰的時候,看見配樓樓上的一扇窗戶打開,何莉莉推開窗戶愕然的看著他們倆。 她似乎還喊了一聲什么,但離得有點遠(yuǎn),夏柔沒聽清。才想再聽,曹陽喊了一句“走了”便跑起來,夏柔只得趕緊跟上。 沒回頭,但覺得何莉莉一定是一直在窗戶那里看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