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

    把錢用在購買流浪狗流浪貓的食物這傻事梁鱈永遠(yuǎn)不會干，可就是有人把這樣的傻事情干得津津有味。

    “孩子們讓我問你會在這里呆多久時間？”梁鱈第二次問，榮椿的注意力似乎被前方牢牢吸引住。

    緊挨著對面便利店的是那家越南女人開的網(wǎng)吧。

    “看到放在窗臺上的那雙紅色高跟鞋嗎？我將穿著它去見的人，”榮椿的聲音又輕又柔，“在我完成一件事情之前我得見到他，我不知道他的身高，不知道他長相，不知道他住的地方，更不知道他的名字?！?/br>
    緩緩地，手往前：“但我知道，在未來某一個時刻，他會出現(xiàn)在那里。”

    順著榮椿的手，梁鱈看到那串珠簾，珠簾串珠采用最艷麗的色彩：亮藍(lán)色、酒紅色、姜黃色、深紫色……

    一串一串的垂直而下。

    曾經(jīng)，在那個極度沮喪的下午，在清脆的玻璃珠撞擊聲中，有修長身影從她面前經(jīng)過。

    溫禮安。

    即使天氣已經(jīng)變得涼快了一些，可額頭處還是冒出細(xì)細(xì)的汗。

    “雖然我不知道他是誰，可當(dāng)見到他時我相信我的心一定知道，我和他一樣都是波士頓凱爾人的球迷、在球迷部落里我和他的頭像都貼著皮爾斯的球衣號、二零零七年，我在北岸花園球場見證凱爾特人奪得總冠軍，而他隔著屏幕觀看了整場比賽，那個晚上我們聊了一夜。”

    “我和他，同一天生日，他每次總是能明白我想做什么，就像我總是能明白他想要什么的一樣。”

    真頭疼，這會兒她倒是成為了能訴衷腸的人了，她可沒那個時間也沒有那個精力，在她看來那都是不愁生活的人才會干的事情。

    梁鱈看了榮椿那雙臟兮兮的鞋一眼，很明顯，這位似乎不是在不愁生活的那一掛。

    嗯，這位之前還和她借了五十比索，而且據(jù)梁鱈所知，榮椿和學(xué)校不下五個人借過錢，一想到那被借走的錢，還有剛剛在便利店的一百二十比索，梁鱈對榮椿那丁點好感瞬間消失不見。

    還有，榮椿還沒回答她的問題。

    梁鱈語氣很是不耐煩：“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孩子們讓我問你會在這里呆多久？”

    “等見到他，等我把心里話說給他聽，我就會離開這里。”榮椿如是回答。

    “等見到了，等我把心里話說給他聽，我就會離開這里?！边@樣的話倒是很符合“會把大把的錢用在購買流浪狗流浪貓的糧食”的形象。

    這下，孩子們的問題解決了，說得多漂亮多浪漫都沒用，終究是會離開的人，呼出一口氣。

    梁鱈剛剛放松的心情又在榮椿那句“我見到他了?！敝心涿罹o張了起來。

    “他？”側(cè)過臉，額頭處又有細(xì)細(xì)的汗?jié)n。

    “戴棒球帽、躲在梧桐樹下、幫你拿包?！睒s椿沖著梁鱈扮了一個鬼臉，“光是遠(yuǎn)遠(yuǎn)看著，身材已經(jīng)足夠讓人流口水?！?/br>
    回過神來，梁鱈意識到榮椿口中有讓人流口水身材的人是誰。

    “你男友？”

    “不是?！绷瑚L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那是我男朋友的弟弟?！?/br>
    前幾天，阿繡婆婆給了梁鱈一張照片，照片里的男人大約在三十歲左右，那是她以前東家一位遠(yuǎn)方親戚，新加坡華裔，現(xiàn)在在馬尼拉工作，剛離異，當(dāng)時，她并沒有去接照片。

    阿繡婆婆嘆著氣：“還忘不了君浣嗎？”

    眾所周知，梁鱈的男友叫君浣。

    君浣，已故。

    又是最后一批離開學(xué)校的學(xué)生，腳步慢吞吞從梧桐樹下走過，經(jīng)過那顆最大的梧桐樹前時，梁鱈忍不住地往樹后面瞅了瞅，沒有來接包的手。

    溫禮安已經(jīng)連續(xù)五天沒出現(xiàn)在那里了，那天晚上在拉斯維加斯館陰暗的樓梯口處，被解開的紐扣還沒有扣回去，落在胸前的幾處牙印還在隱隱作著，之前長時間懸掛在半空中的腿還在不停抖動著，一只承受他時掉落的鞋還沒有穿回去，被調(diào)動起來的胸腔還在起伏，他唇再次壓上她的唇，長長的吻似乎要吸走她最后一口氣，放開，她的背部重新跌回墻上，“接下來的一個禮拜里我都不能送你了，注意安全?！?/br>
    這話讓她不大高興，抿著嘴，他唇貼上她耳畔，聲線幾乎從她的發(fā)末底下滲透出“梁鱈?！薄啊薄傲瑚L，嗯？”“……”“又變成噘嘴魚了?！卑櫫税櫛亲?，她才沒有噘嘴。

    “梁鱈，梁鱈，”抿著的嘴角沒有經(jīng)過自己的同意，松開哼了一聲。“這個禮拜對我很重要?！薄班??！薄白⒁獍踩??！秉c頭開始扣紐扣，他往著走廊外，等扣完紐扣穿好鞋，走廊盡頭的腳步聲已經(jīng)消失不見。

    付車費(fèi)時梁鱈發(fā)現(xiàn)自己包里多了五百比索。

    “溫禮安，我現(xiàn)在自己有錢?！蹦俏灏俦人髯屃瑚L覺得有些扎手。

    是的，梁鱈現(xiàn)在手頭寬裕，她每天可以從北京女人的私人管家那里拿到十美元薪金。

    天知道那份工作有多輕松，吃喝玩樂，出海逛商場，代步工具是進(jìn)口車，日頭比較曬時她的工作是給北京女人打傘，當(dāng)北京女人心情好的時候，她充當(dāng)北京女人和當(dāng)?shù)厝说姆g，在郊外時端茶遞水。

    去得最遠(yuǎn)的地方是去泡火山溫泉，周日去的，泡完溫泉回來八人分成兩輛車，她和黎以倫坐在車后座上，那天她特別困，醒來時她頭擱在黎以倫肩膀上，一看窗外天色都黑了，那時把她嚇了一跳，直接想打開車門，黎以倫手壓在她手上“我已經(jīng)幫你請假了?！?/br>
    下車，欠腰“謝謝黎先生，黎先生再見。”

    “很晚了，回去不安全，今晚就住在度假區(qū)?！?/br>
    “不用了，謝謝黎先生。”

    “是不是……家里有人在等你？我是說類似于男朋友這類的?！?/br>
    “沒有的事情，再見黎先生?！弊炖飸?yīng)答著，事實是那樣的，家里沒人等她，起碼現(xiàn)在，溫禮安說了一個禮拜不回來。

    她可沒撒謊。

    直起腰，再次說了句“再見黎先生，”急急忙忙轉(zhuǎn)過頭，走了幾步，腳步有些不對勁，她以為那是因為鞋子的問題，其實不是，那是她在溫泉區(qū)喝了一點酒，當(dāng)時沒人要她喝，酒就放在她手邊，她就喝了點，那是適合喝點小酒的地方。

    那也是梁鱈從來沒見過的地方：溫泉、薄霧、好聽的音樂、淡淡茉莉花香的餐巾、低聲交談的人們，低聲細(xì)語的服務(wù)人員。

    梁鱈從來不知道原來天使城也有那樣的地方。

    黎以倫拉住梁鱈的手。

    “今晚就暫時住在這里吧，你這樣子我不放心?！?/br>
    次日，梁鱈在白色的房間里醒來，睜開眼睛第一時間就看到被海風(fēng)掀起一角的淺色窗紗，半打開的窗外傳來海潮聲，海潮聲伴隨著海鷗的鳴叫聲。

    那床，柔軟得就像是棉絮，伴隨著那海風(fēng)讓人一時之間以為是處于云端。

    發(fā)呆看著窗外，回過神來——

    有著海鷗鳴叫聲對的早晨就發(fā)生在昨天，淺色窗紗柔軟的床墊讓梁鱈今天早上醒來發(fā)了一會兒呆，發(fā)呆間手下意識去觸摸那張床，它硬得就像是石板。

    站在那顆梧桐樹下，梧桐樹下空蕩蕩的，沒有戴著棒球帽的溫禮安。

    對著空蕩蕩的所在梁鱈心里嘮叨著：溫禮安你還不快點回來，快回來親我吻我，也可以嘲笑我甚至于警告我也是可以的，只有這樣才能不讓我的一顆心胡思亂想。

    住哈德良區(qū)的小子，你再不回來的話，我就要把你的話當(dāng)成耳邊風(fēng)了，要知道那個白色房間的床墊柔軟得她得費(fèi)很大勁才起來，而充斥在那個房間的新鮮空氣又讓她離開時腳步倉促。

    垂著頭，離開梧桐樹下，落日下，形單影只。

    同一時間，黎以倫站在自己房間窗前。

    透過窗，可以看到方形的綠草坪。

    昨天早上，黎以倫站在同樣的位置看著那跌跌撞撞的身影，看著那身影宛如逃離般穿過草坪，往著大門所在。

    梁鱈，關(guān)于那個叫梁鱈的女人——

    撫額，到底是如何發(fā)展成現(xiàn)在這樣子的他也不知道，模糊意識里那個叫做梁鱈的女人應(yīng)該好好被呵護(hù)著。

    她溫柔寡言纖細(xì)、她的皮膚看起來吹彈可破、她的眼睛看著隨時隨地就會留下灼人的淚水。

    即使，黎以倫比誰都清楚那只是那個叫做梁鱈的表現(xiàn)，可那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那并不妨礙讓她呆在他給她準(zhǔn)備的房間里。

    房間里要有裝漂亮衣服的衣柜，要有首飾盒要有化妝臺，要有可以放一百雙鞋以上的鞋柜，要有……

    只要是這個世界最好的，那個房間都會有。

    當(dāng)然，這一切前提必須是房間里有個名字叫做梁鱈的女人，他推開門，她站在臨海的陽臺上朝著他微笑，夜幕降臨她處于他身下，汗水打濕她頭發(fā)，頭發(fā)散落在潔白如雪的肌膚上，挑開落于胸前的那一縷，他就看到那顆小小的痣，粉粉的，像淡去的朱砂，低頭……

    一時之間，黎以倫只覺得喉嚨發(fā)澀發(fā)熱，低低咒罵一句，往著浴室走去。

    夜幕降臨，如往常一樣在五點五十分推開拉斯維加斯館更衣室的門。

    推開門，梁鱈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

    榮椿？

    已經(jīng)換好制服的人側(cè)過臉來沖著她笑：“我兜里沒錢了，不久之后我會離開這里，在我離開前我得把我借的錢還清?！?/br>
    來到梁鱈面前，榮椿正經(jīng)八百地伸手：“多多指教。”

    就這樣，還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里，梁鱈和榮椿繼莫名其妙地成為“好朋友”之后，又莫名其妙地成為了“同事?！?/br>
    第50章 月亮說

    這個周末晚上，梁鱈比往常時間都還要早地出現(xiàn)在拉斯維加斯館員工門口，今天距離溫禮安那天在樓梯口說的剛好滿一個禮拜。

    讓梁鱈比較惱火地是溫禮安并沒有出現(xiàn)在往常會出現(xiàn)的地方，跟隨著同事們一起離開。

    想了想，梁鱈又折回原來的地方，四下無人，低低叫聲“溫禮安”沒有回應(yīng)，再叫了一聲溫禮安，這次聲音大了一點，還是沒得到任何回應(yīng)。

    第三次叫出的“溫禮安”聽著有些刺耳。

    頓腳，梁鱈發(fā)誓要是見到溫禮安的話肯定會給他好臉色看。

    是的，一定！

    站在門口，屋里燈亮著呢。

    居然沒有等她就自己先回來了，要知道即使現(xiàn)在她有點積蓄可一點五公里十比索的車費(fèi)還是讓她很心疼。

    心里恨恨想著，今晚溫禮安要是敢爬上她的床，她非把他從床上踢下來不可，要知道，床很小。

    打定主意，板著臉，推開門——

    空空如也，沙發(fā)上沒有放包，墻上掛工作服的衣架空空如也，再撩起卷簾，房間里還是空空如也。

    站在燈泡下，那燈是誰打開了呢？

    一小會時間過去，梁鱈想起來了，手拍在自己頭上“傻瓜，燈是你自己打開的。”

    是的，燈是她打開的。

    今天去上班前她撒了點香水，走出卷簾又折回來，把昨天在度假區(qū)帶回來的耳環(huán)放進(jìn)包里。

    耳環(huán)是她跟著北京女人參加聚會時抽到的獎品，最近梁鱈覺得自己的運(yùn)氣好極了。

    當(dāng)時數(shù)百人就她和另外一位抽到全場僅有的兩件獎品，獎品由黎以倫親自頒發(fā)，那是小巧而精致的傘形吊墜耳環(huán)。

    黎以倫還說了。

    的確耳環(huán)很適合她，在光的映襯下流光溢彩，讓人忍不住懷疑那鑲在吊墜上會發(fā)光的小亮點是鉆石的光芒。

    關(guān)于這個觀點，黎以倫輕描淡寫“這個聚會舉辦成本為五千美元，這五千美元包括裝飾、酒水還有獎品，你覺得那有可能是鉆石嗎？再說了即使真是鉆石，那也是你手氣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