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又新添了涼涼的液體，那液體從她指尖處滑落。

    “溫禮安，”溫柔喚著他的名字，“我只是太痛苦了。”

    那些痛苦具體從何而來梁鱈并不知道，現(xiàn)如今，她過上了夢寐以求的生活，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

    蠕動身體，一點點往著他貼近，半跪在地上，去環(huán)住他，讓他的臉擱在自己肩膀上，出神望著窗外的天色。

    也就一眨眼時間，曙光已經(jīng)捅破天際，垂直而下。

    出神地望著那方天際。

    然后，她聽到從肩窩處傳來：“那要怎么你才不痛苦?！?/br>
    這個清晨，薛賀被連串急促的門鈴聲吵醒。

    打開門。

    門外站著溫禮安，發(fā)型凌亂，臉色蒼白眼神郁簇。

    這樣的溫禮安看著有點危險，還好，沙灘上有不少早游的人。

    橫抱胳膊，順著溫禮安的肩線，薛賀看到那露出三分之一的頭顱，頭顱的主人正低著頭。

    頭顱的主人手里還拿著金燦燦的招財貓。

    第100章 利維坦

    這個清晨，薛賀被連串急促的門鈴聲吵醒。

    打開門。

    溫禮安站在他家門外, 背后站著其妻子。

    “打擾了，梁鱈想在你這里待幾天。”溫禮安開門見山。

    這話讓薛賀把半展開的門帶上，通往房子的唯一入口被遮擋得結(jié)結(jié)實實, 這下足以昭告房子主人不買賬了吧？

    橫抱胳膊，薛賀冷冷看著那兩人。

    如果不是那從溫禮安肩膀處露出來的那少許頭發(fā)，以及那只不經(jīng)意露出來的招財貓，外加睡眼惺忪, 薛賀還以為站在自家門口的就只有溫禮安一個人。

    他的行為讓溫禮安眉頭微微斂起。

    “聽著，我現(xiàn)在沒任何心情修飾言辭, 來照顧你們這類藝術(shù)家的自尊心, 薛賀, 你需要記住的是, 梁鱈在你家活動期間不要干涉她的任何行為，你最正確的選擇是把她當(dāng)成空氣般存在?！睖囟Y安說。

    “還有嗎？”薛賀懶懶問著, 目光往著溫禮安背后的人。

    目光也就剛剛觸及, 溫禮安的身體迅速往著某個方位移動，背后的人瞬間遮擋得嚴(yán)嚴(yán)實實。

    真可笑，看都不讓人看，還說什么要把她放在他家里幾天。

    放？還有，莉莉絲……

    不不，人家有名字的，人家的名字就叫做梁鱈。

    這會兒，那名叫梁鱈的女人被溫禮安形容成一個物件，環(huán)太平洋創(chuàng)始人打算把這個物件放在他家里幾天。

    這行為聽著很荒謬。

    一個男人把自己的妻子送到另外一個男人的門前，以一種極其野蠻的方式。

    溫禮安還在繼續(xù)他的野蠻行為：“不要看她，不要對她的行為產(chǎn)生任何好奇，也不要去觀察她的各類小動作，在她不想和你說話時你不要主動找話題，更不要——”

    溫禮安往前一步。

    此時天光已經(jīng)大亮，那個男人眼眸底下的情緒清清楚楚，強烈、焦灼、狀若困獸。

    “更不要和她有任何肢體上的接觸，”溫禮安加重聲音，“薛賀，我要你每時每刻謹(jǐn)記，那個出現(xiàn)在你家里的女人不管名字叫做莉莉絲還是梁鱈，她都是溫禮安的妻子?！?/br>
    “說完了嗎？”打了一個哈欠，昨晚他改稿子改得很晚，本來打算今天上午好好睡一覺，結(jié)果這對神奇的夫妻打斷了他的好眠，看了一眼天色，薛賀慢悠悠說著，“如果說完的話，那么再見?！?/br>
    頓了頓，糾正：“不，不，應(yīng)該是再也不見，我并不打算參與你們有錢人的游戲，而且，我更不想變成那條被海水沖到沙灘上的大馬哈魚?！?/br>
    一份蓋有里約政府印章的公文由經(jīng)溫禮安的手展現(xiàn)在薛賀面前。

    那是蓋有里約政府印章的土地規(guī)劃地圖，薛賀在上面看到自己所住區(qū)域，而且還是被特別圈出的區(qū)域，薛賀所在區(qū)域一直有傳言里約政府將收回土地使用權(quán)，傳言傳了很多年，看來這次傳言將變成事實。

    “你現(xiàn)在所看到的是里約政府一個禮拜后將對外公布的公文，在它還沒有被公布之前什么可能都會發(fā)生，比如我可以讓你腳下站著的地方不出現(xiàn)在拆遷名單上，如果想保住你爸爸mama房子的話就打開門，按照我之前和你說的話去做?！睖囟Y安如是說。

    好眠被打斷，再加上溫禮安所說的“搞藝術(shù)的人的自尊心”那一刻，薛賀的壞脾氣來了，沖著溫禮安冷冷的：“溫禮安，你現(xiàn)在的行為不是在幫助你妻子，而是在縱容你的妻子?！?/br>
    話是在對溫禮安說的，眼睛卻直直落在那從溫禮安背后露出來的小半顆頭顱上，那顆頭顱的主人自始至終都垂著頭。

    “溫禮安，看在昔日共事的情分上，我可以給你一個建議，”目光直直地，一字一句，“給你的妻子找一個心理醫(yī)生，你的妻子現(xiàn)在需要的是心理醫(yī)生。”

    這話惹來迎面而來的那記拳頭，早料到了，慶幸地是最近薛賀和樓下委內(nèi)瑞拉小伙子學(xué)了兩下子。

    避開，然而往著他的第二記拳頭緊隨其后，出擊的速度太快導(dǎo)致于薛賀連避開的機會也沒有，眼看——

    “砰”一聲，有物件掉落在地上。

    拳頭就差薛賀的鼻尖半公分左右，沖著拳頭凸起的骨節(jié)那一下正打了的話，他的鼻骨肯定會爆裂不可。

    一雙手緊緊地拽住那揮向他的拳頭。

    毫無遮擋的天空所釋放出來的光亮盛極，在強烈的光線底下，那拽住溫禮安的手和手的主人臉色一樣蒼白、毫無血色。

    那雙手右手手腕纏著繃帶，繃帶白得刺眼。

    有著笑瞇瞇表情的招財貓掉落在地上，天臺地面稍微往海灘處傾斜，那只招財貓笑瞇瞇往著海的那一邊滾落著，模樣十分滑稽。

    某天，女人兇巴巴的。

    “給我你的生辰八字，我給你定制一只招財貓?！?/br>
    朝他揮拳的男人臉色也是雪白的，男人另外一只手捏著政府公文稿件，稿件發(fā)出瑟瑟響聲，讓人一時間分不清是這晨間的海風(fēng)導(dǎo)致，還是捏住它的那只手顫抖所致。

    這真是一對奇怪的夫妻。

    看了那纏著繃帶的手一眼，往后退一步，問道：“溫禮安，你真會幫我保住我爸爸mama的房子。”

    溫禮安并沒有因為他的松口露出任何欣慰表情，反而眼神暗淡，從鼻腔哼出了一聲。

    薛賀打開門。

    然而，那對奇怪的男女并不領(lǐng)情，男的手垂落，女的悄悄把手往男的手掌里塞，遲疑片刻，男的把女的手包在手掌心里。

    這一刻，那兩人看著像是有過漫長婚姻生活的夫妻，默契，相濡以沫。

    一動也不動地，溫禮安安靜的看著他。

    好吧，好吧。

    再看了那一直低垂著頭的女人一眼，目光往著纏著繃帶的手匆匆一掃，薛賀舉起手，表情聲音虔誠得像在面對著圣經(jīng)宣誓：“我會牢牢記住，來到我家里的那個女人是一名有夫之婦。”

    垂落手，補充：“溫禮安我一點也不想當(dāng)一條大馬哈魚?！?/br>
    臉轉(zhuǎn)向海灘，淡淡說著而且我還想我的房子里住進來真正肯為我洗菜切蔥的女人。

    溫禮安走了，以一種唯恐避之不及的姿態(tài)離開，沿著通往市區(qū)的樓梯頭也不回，留下的女人依然站立在那里，目光落在空空的樓梯口處，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人已經(jīng)走了一會了。

    清了清嗓子，還是沒人反應(yīng)，薛賀再干咳幾聲，女人這才回過神來，看了他一眼，慢吞吞往掉落在地上的招財貓方向走去。

    撿起招財貓，低著頭，再慢吞吞往著門口方向，越過他徑直進入房子里。

    他可不是空氣，聳肩，跟在莉莉絲……

    不，應(yīng)該是梁鱈。

    薛賀跟在梁鱈身后進入房子里。

    斜肩靠在書架上，看著一進門就忙碌個不停的女人。

    招財貓被放在電視柜上，最初擺放的方位似乎不是很理想，經(jīng)過數(shù)次挪移之后招財貓似乎找到正確的擺法，站在那里她露出滿意的微笑。

    掛在她嘴角的笑容有孩童般的純粹，純粹到……

    純粹到讓人以為那纏在手腕繃帶底下的傷口更趨向于在切水果時弄傷的。

    自然，那肯定不是切水果導(dǎo)致的。

    到底……目光落在她手腕處，那個女人叫梁鱈。

    喃喃的“梁鱈”。

    這聲輕喚如觸到有著敏感觸須的生物。

    收起笑容，拉下臉，表情無一在傳達著：你不守信用。

    拍了拍頭，薛賀想起數(shù)十分鐘前溫禮安和他說的話，仔細想想在這樁買賣中他好像占的便宜不少，也不過是讓冠著“溫禮安妻子”身份的女人在他家里待幾天，他就可以順利保住自己爸爸mama留給他的房子。

    何樂而不為。

    不再理會女人，薛賀往著自己房間，現(xiàn)時間還早，再睡三個小時絕對沒問題。

    迷迷糊糊間，薛賀聽到若干聲音，側(cè)耳，那應(yīng)該是梁鱈和樓下委內(nèi)瑞拉小伙子的交談聲。

    委內(nèi)瑞拉小伙是忍受不了寂寞的人，午餐時間差不多到了，他決定去叫樓上的鄰居一起午餐，按下門鈴，結(jié)果開門的還是上次那個女的。

    上次之后，委內(nèi)瑞拉小伙一個勁兒和薛賀追問在他家里見到的亞洲女人。

    被問煩了，薛賀就隨口扯出一句，“那是有夫之婦，丈夫有外遇，這導(dǎo)致于她做出了奇怪的行為?！碧拱渍f，在扯這個謊言時薛賀內(nèi)心沒有半點愧疚感，那個女人撒的謊更多。

    薛賀隨口說的謊，外加給他開門的女人一副楚楚可憐的長相，天生熱心腸的委內(nèi)瑞拉小伙覺得有義務(wù)朝這位“丈夫有外遇”的女士伸出援助之手。

    委內(nèi)瑞拉小伙聲音真誠：“女士你是我見過最漂亮的東方女人，”“女士，這個世界可愛的男人多的是?！薄斑@個屋主包括他的委內(nèi)瑞拉鄰居就是這些可愛的人之一?！?/br>
    薛賀挑了挑眉頭。

    果然，直性子而且壞脾氣的女人給出：“先生，你口中委內(nèi)瑞拉鄰居指得是你自己嗎？如果是的話，很抱歉，我覺得你一點也不可愛，我第一討厭周末在家里還穿著緊身衣的人，第二討厭是過了三十歲還穿著印有卡通圖案的男人，先生你兩樣都占據(jù)了。”

    “……女士，我還沒到三十歲?！?/br>
    “可你長得像三十歲。”

    揚起嘴角，但很快揚起的嘴角在梁鱈的那句“以及，這個房子的主人也沒有任何可愛可言。”收起。

    沒有任何可愛可言那為什么還頻頻往他家里跑，翻了一個身，這個插曲并沒有阻擋住nongnong的睡意。

    中午時間，日光垂直，靠在房間門框處，在幾分睡意的驅(qū)使下目光在那廚房里的女人身上游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