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節(jié)
避開那道迎面而來的視線,薛賀轉(zhuǎn)過身,他似乎在無意間撞到環(huán)太平洋集團創(chuàng)始人和其妻子秀恩愛時間。 不,不能說是無意間撞到,想必,車遲遲不肯開走的原因是在等待著這一刻,用最簡單的行動表明:看,女人是這個星球上最表里不一的生物。 真是幼稚的家伙。 半只腳還在廚房里半只腳踩到客廳,從樓下傳來汽車發(fā)動機的聲響,三輛車行駛在又深又窄的街道上,招搖過市,遠去,消失。 耳朵也就剛剛得到片刻安寧,門鈴聲響起,門鈴聲又快又急。 這陣子他家門鈴可真遭罪:神經(jīng)兮兮的女人、憑著兜里有幾個錢熱愛裝模作樣的男人、那熱情過剩的單身漢鄰居、一點雞毛蒜皮的事情就找他訴苦的柔道館女孩們、還有一刻也閑不住喜歡惡作劇的孩子們—— 真是受夠了! 薛賀打開門。 門外站著柔道館年紀最小的女孩,女孩手里還拿著水杯,喝了一口水,女孩開始說開,說她因為發(fā)高燒的原因從而缺席了昨天和今天的沙灘訓練,圍繞著發(fā)高燒和缺席訓練,女孩說了一大堆。 然后,神秘兮兮的:“薛,我看到一個和溫禮安長得很像的男人從你家樓梯下來?!?/br> 又是溫禮安。 薛賀關(guān)上門,想必,門外的女孩此時肯定一臉茫然,樓上的老好人這是怎么了。 老好人?!他在這片區(qū)域好像變成了這樣的一個存在。 揉了揉眉骨,薛賀決定從明天開始要擺脫這個老好人的稱謂。 擺脫老好人稱謂的第一步就是對那個神經(jīng)兮兮的女人進行冷處理。 次日,薛賀在梁鱈住進他家的五分鐘之后就背上包和跑步鞋,跑往步薛賀去了委內(nèi)瑞拉小伙的宿舍,包里放著最后一批有待修改的音樂樣稿。 十一點四十分,薛賀把部分修改好的樣稿放進包里,今天早上離開前梁鱈一本正經(jīng)交代,薛賀,中午你得回來吃飯。 “好的?!彼砸环N一心想要保住自己父母親留下的房產(chǎn)的孝順兒子口吻回答。 從委內(nèi)瑞拉小伙的宿舍到薛賀的家也就七、八分鐘左右路程。 站在自家門口時,薛賀看了一眼腕表,剛好十一點五十分,再正確不過的午餐時間,打開門,跑步鞋放在鞋柜里。 廚房傳來食物香氣,南邊窗戶打開著,窗簾一看就是剛洗過的,之前亂七八糟的書架整理得整整齊齊,挨著書架的綠色植物因為有了水份的滋潤生機勃勃,窩在沙發(fā)上呼呼大睡的女人腰間還系著圍裙。 放輕腳步,薛賀在沙發(fā)前站了一會兒,心里告訴自己應(yīng)該到廚房去,把擺上餐桌的食物吃得干干凈凈,以此來滿足作為溫禮安妻子的那個女人的奇怪滿足感。 吃完飯,離開這里,他的包還放在委內(nèi)瑞拉小伙家里,那個單身漢宿舍雖然很亂,但起碼不會有一個女人在你面前瞎晃,導致于你無心工作。 這是薛賀昨晚想到的讓自己擺脫老好人最佳途徑。 得按照計劃來!薛賀在心里強調(diào)著,可是……腳并沒有按照計劃中那樣往著廚房,而是往著更靠近沙發(fā)的位置。 沙發(fā)上的女人近在咫尺,那纏著繃帶的手腕距離他更近,只要他彎下腰,只要手的力道足夠柔和,要解開繃帶不是什么難事。 是的,并不是什么難事,薛賀如愿看到那被繃帶包住的傷痕,那看起來還真像是在切水果時無意間弄傷的。 只是,沒人在切水果時會弄傷到這個位置,這個位置是人體最難受傷的位置之一,除非是…… 薛賀去過感化院,他在感化院看到有那么若干名女孩手腕上有類似于眼前這樣的標志。 感化院的工作人員告訴他,這若干名女孩中有一半女孩們以這樣的方式抗議放棄了自己的父母,剩下的半數(shù)患有心理疾病,她們需要用這樣的方式來舒緩情緒,從某種意義上,這類人求生意志一息尚存。 “這是她們求生存的方式,從一百層樓樓頂跳下來也只是一眨眼的事情?!边@是當時感化院一名工作人員對薛賀說的話。 那時,這話聽在薛賀耳朵里也不過爾爾,但現(xiàn)在,這話讓薛賀心驚膽戰(zhàn),特別是當手指觸到那道傷痕時,那過度白皙的皮膚讓薛賀有種錯覺,那劃向手腕的利器已經(jīng)把這具軀體的主人榨干了。 此時此刻,窩在他家沙發(fā)的人僅僅是一副空殼。 會是那樣嗎? 緩緩地,薛賀抬起頭。 目觸到那雙安靜的眼眸,薛賀下意識松下了一口氣,那雙眼眸被水霧所籠罩,逐漸地,水霧越聚越多,眼看就要從眼眶滿溢。 眼睫毛抖了抖,眼看就要從眼眶滿溢的水霧被趕往一個方向,眼簾半掩,從眼角處滑落了兩滴晶瑩的液體。 晶瑩的液體往近乎透明的皮膚緩緩垂落著。 心,狠狠的一抽。 薛賀閉上眼睛。 耳邊,有淡淡的聲音在述說:“我不是那類會貪圖一時間的刺激隨手把超市貨架上的巧克力塞進愛馬仕包的人,我也不是一事無成為了惹來丈夫注意力而會去按響別的男人家門鈴的女人。” 接下來,他該不會聽到類似于“某天我在街上遇到讓我看著很順眼的男人,即使我當時戴著的項鏈穿著我的結(jié)婚戒指。”這樣的話吧? 如果沒記錯的話,昨天晚上這個女人還和其丈夫在車廂里熱吻,很不巧地,這一幕被他看到了。 此時,再回想那一刻,那緊緊握住的拳頭怎么想都有欲拒還迎的意思。 薛賀直起腰,那只手腕上帶有傷痕的手緩緩從他手掌脫落。 “鉆石閃閃發(fā)亮,這個世界上的每一個人都擁有不去愛它的權(quán)利,但那項權(quán)利逐漸泯滅于繁華都市,隨著時間被人們所遺忘。某一天,當有人使用這項權(quán)利了,周圍的人無一不露出訝異的目光,他們?nèi)缡歉嬲]你,你看它光芒萬丈?!?/br> “但也有人不愛那萬丈光芒,也有人千方百計想去避開那萬丈光芒。” 第102章 利維坦 在這個有著垂直日光的午間,薛賀從一個女人口中聽到了“也有人不愛鉆石的萬丈光芒”論。 薛賀站在沙發(fā)前, 梁鱈半靠在沙發(fā)上,聲線淺淺。 目光落在那道又細又長的傷痕處,數(shù)個月后它將結(jié)成一道疤, 數(shù)年之后你得需要去仔細才可以看清楚它是存在著的。 大自然的規(guī)則,但凡走過必留下痕跡,這其中也包括他昨晚“無意”間撞到車廂里那對男女在接吻的一幕。 于是他告訴她我昨晚看到他吻你了,他用善意語氣提醒著“女士, 你剛剛提到的是不去選擇鉆石的權(quán)利。”以及“女士,你剛剛說的也有人不愛鉆石的萬丈光芒中并沒有涉及到鉆石本身, 在我看來, 鉆石和鉆石的光芒是兩碼事?!?/br> 沉默—— 半靠在沙發(fā)上的人歪著頭, 似乎陷入了沉思。 看了一眼窗外, 日光已經(jīng)開始往西傾斜,在薛賀的計劃里此時此刻他應(yīng)該已經(jīng)吃完了午餐, 他在沙發(fā)前耽誤了不少時間。 腳步剛剛移動。 她問:“那是兩碼事嗎?” 他答:“是的?!?/br> 之后她再也沒說話, 曲起腳,下巴擱在膝蓋上,歪著頭凝望著南邊那扇窗,半晌,眼睫毛抖了抖,問你不去吃飯嗎? 是的,得去吃飯,可腳宛如生根般釘在那塊地板上,薛賀也不知道他在等待著什么,那種狀況類似于老師在糾正學生的錯誤之后,一門心思想從學生口中聽到正確的答案。 好吧,薛賀得承認,他想從梁鱈口中聽到“也有人不愛鉆石?!?/br> 他知道梁鱈口中的鉆石指的是什么,“也有人不愛鉆石”等于“也有人不愛溫禮安?!?/br> 設(shè)置了那些語言圈套,他無非也是想從梁鱈口中聽到“我不愛溫禮安?!币苍S這樣可以讓他少一些負罪感。 但—— 薛賀等來的卻是“好了,我明白了,你可以去吃午餐了?!?/br> 明白?明白什么? 明白到其實她只是不要溫禮安身上的諸多光芒,而其實她心里是愛著溫禮安這個人的,這也可以解釋昨晚車廂里的那個吻了,從抗拒到臣服。 午餐過后,梁鱈還保持著之前的姿勢卷縮在沙發(fā)上,禮貌地朝著她說了聲再見,沒有耽誤一分鐘薛賀打開門,腳步匆匆。 下完樓梯腳步開始變慢,腦子里也不知道怎么的老是想起放在自家茶幾上的那把水果刀,在薛賀和梁鱈說再見時她正目不轉(zhuǎn)睛看著那把水果刀。 水果刀有什么好看的?和他家的圍裙一樣那種水果刀再普通不過,只是它這會兒在薛賀的想象中很鋒利的樣子,還有…… 還有那把水果刀一直是放在廚房里。 薛賀不明白一直放在廚房里的水果刀怎么會跑到茶幾去。 停下腳步,薛賀往回走。 不到半英里的路把薛賀跑得氣喘吁吁,打開門,目觸到那把水果刀還是靜悄悄的擱在那里薛賀大大松下一口氣。 沙發(fā)上的人正在打盹,眉宇間一派平靜。 放輕腳步,小心翼翼拿走那把水果刀,水果刀回到該放的地方,想了想,索性,薛賀把水果刀放進垃圾袋里。 丟完垃圾,再去了一趟委內(nèi)瑞拉小伙子的宿舍拿回早上帶過去的包。 從午間一點到三點鐘這段時間里,最后的半個小時薛賀都用在看著站在南邊窗戶的那個背影發(fā)呆上了。 在梁鱈發(fā)現(xiàn)她把所有事情都干完了之后就開始站在窗前發(fā)呆了。 今天天氣格外的好,于是薛賀說:“今天禮拜三,超市打折,要不要一起去。” 薛賀拿著環(huán)保袋走在前面,梁鱈走在后面,迎面而來的幾名柔道館姑娘朝著他擠眉弄眼。 薛賀也懶得上前解釋“不是你們想的那樣,我只是看她一個人沒事情干,你們不是說我是老好人嗎?這個女人好像對逛超市,超市打折這類事情很有興趣的樣子?!?/br> 最近,薛賀發(fā)現(xiàn)一件有趣的事情,梁鱈從超市帶到他家的那些東西大部分都是打折商品。 在從家里來到超市的途中梁鱈自始至終和薛賀保持出三步左右距離。 橫穿過那條馬路就是那家每個禮拜三都會舉行打折活動的超市了,這家超市前的馬路也是附近事故多發(fā)區(qū)域。 薛賀停下腳步,回看。 此時梁鱈停在距離他三步左右的距離,真是神奇的女人,明明已經(jīng)過了少不更事的年齡,可當投身于茫茫人海時臉上流露出來的茫然表情讓人忍不住想伸出手,把她的手緊緊拽在手掌心里以防她被風吹走,被老鷹叼走。 真是瘋了,心里這樣念叨著,可手還是照伸不誤,手掌伸向了她。 她看著他的手,遲遲不動。 遲遲不動的人讓薛賀心里煩躁,住在這片區(qū)域有半數(shù)以上的人習慣橫沖直撞的開車方式,他又不是故意想去拉她的手,往前一步,再一步,眼看就要觸到她的手了,眼前忽然出現(xiàn)一堵人墻。 三個壯漢組成的人墻擋在薛賀和梁鱈之間。 拍頭,對了對了,梁鱈那女人是一名有夫之婦,他偶爾會把這件事情忘了,可梁鱈自始至終都沒忘。 那三個腳步的距離就是作為一名有夫之婦應(yīng)有的態(tài)度。 朝那三位說了一句“抱歉”薛賀頭也不回朝著超市,如果梁鱈要是被車撞到了就算她倒霉。 回想過來,薛賀就知道梁鱈絕對不會有被車撞倒的可能,相信在車沖向她時先被壓在車輪下的也只會是那三位老兄中的一位,又或者是三位全部都上。 過完馬路,忍不住回望,那忽然冒出來的三個人已然不見蹤影,梁鱈已經(jīng)過完三分之一的馬路。